早晨,空氣還有些清冷。


    但黃公公很早就起來了,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實際昨天一夜他就未睡好,王巨走了,不知去向。城中除了一些維持秩序衙役,一個大兵也看不到。然而城外,似乎有一萬五千名強大的西夏軍隊正在匆匆趕來。


    如果不是王巨將未婚妻與弟弟妹妹也丟在華池城,他估計都想溜了。


    忽然下半夜有兵士進城傳話,讓百姓出去捉戰俘、抓戰馬。


    這真古怪了。


    然後他就躺在床上畫圈圈,數綿羊,可怎麽也睡不著。於是天未亮,頂著一個黑眼圈早早地爬起來洗梳。


    他帶來的兩名侍衛同樣如此。


    就在這時,他聽到外麵喊道:“快出來看哪。”


    於是他也出來了,隨著人流,擠到城外,來到華池水畔。


    當時洪水速度很快的,不過往下去,不斷地分水,有的隨著青溪川直接衝向華池水,但有的不斷地衝向低窪處,到了華池水後,水流已變得平緩。


    然而淹死了那麽多人,華池水現在水位也淺,也平緩,於是這些死屍一具具地擠在一起,差一點將河水堵塞,緩慢地向下麵飄來,幾乎一眼望不到邊際。


    “我的心肝,這得弄死了多少西夏人哪。”黃公公揉著胸口道。


    李妃兒轉過身,趴在二妞身上,嚇得都不敢看。


    王儲道:“大哥真乃是一個殺神哪,在王家寨就殺死了幾百人,到了華池,幾千幾萬地殺。”


    二妞道:“三弟,你胡說什麽。”


    正好讓黃公公聽到,他尖著嗓子道:“殺得好啊殺得好,這些西夏人殺得越多,我們大宋越太平。”


    仇縣尉與杜主薄也出來了,一邊派衙役清點屍體的數量,太多了,也不會派人掩埋的,看看下遊會不會有官員處理這件事。但得數一下,看看死了多少人,這也是戰功。


    然後對老百姓說道:“好了,西夏人被打敗了,你們可以迴家了。”


    這麽多人窩在華池城中,還有牲畜,這個亂啊。不過暫時還不能迴去,許多百姓出城捉戰俘去了。


    黃公公問:“好象大順城方向還有敵人吧。”


    仇縣尉道:“黃內侍,是有,但他們還敢分出兵力來攻打華池縣嗎?除非大軍盡出,可他們供給怎麽辦?”


    “那倒是,那倒是。王知縣呢?”


    “他讓人帶話,讓我們勸說鄉親們迴家去,似乎他去了前線。”


    “走,備馬,去荔原堡。”勝了,黃公公也有了勇氣與信心,哪裏估計還會有大捷。


    黃公公不是中使,不過他是太監,兩個官員也不敢得罪,於是杜主薄說道:“吃過飯再走吧。”


    “勝了,咱家很高興,可這個飯就算了。”黃公公搖頭道,看著這場景,也倒胃口啊。不過他到了荔原堡後,更倒胃口。一路都有死屍,淹死的還能保一個全屍,但被刀劍砍死的,那個樣子就更加血腥了。雖然有士兵在打掃,不過暫時收拾的都是宋軍,自己的戰友。西夏人屍體先擱著吧。


    黃公公到了荔原堡,一路看著這些景象,哪裏能吃下飯哦。


    …………


    宋朝這邊雖讓人倒胃口,但總歸是歡天喜地。


    西夏那邊則不同了。


    一個小校大喊道:“九屍迎客,有進無迴,放下屠刀,迴頭是岸。三更閻王來催命啦。”


    這孩子僥幸逃迴來,卻整被嚇傻了。


    李諒祚暴怒道:“拉出去斬了。”


    葉悖麻說道:“陛下,是末將犯下的嚴重錯誤,請陛下用軍法處置末將。”


    主動認錯吧,這輸得也太慘了,整整兩萬兵馬,帶迴來的還不足兩千人。柔遠寨那邊同樣如此,能迴來的不足兩千人。實際還有,後麵還有部分逃兵會陸續從各個山林裏僥幸逃迴大順城的主力軍中。也得虧兩場戰役都是在夜晚,這給了一些機靈人逃命機會,否則兩場戰役下來,損失更重。


    趙思順在邊上懦聲說道:“陛下,也不能全怪葉悖將軍,對手太詭異,他訓練的戰士也很強大,後麵荔原堡一戰,那些兵步穿著沉重的鎧甲,居然能奔跑如飛。”


    這個說法略有些偏頗,經過一年多訓練與夥食補充,華池縣官兵身體素質確實變好了,但也不能穿著步人甲奔跑如飛,這些能奔跑如飛的,都是換上了新式鎧甲。重量減輕了二十斤,加上身體素質變好,步人甲已經不再是一個負擔。


    就是這樣,王巨還想改造鎧甲呢,用絲綢骨瓷混合甲取代新鋼甲,那樣重量會更輕,能下降到十幾斤。但這暫時是王巨的一個想法。


    並且身體素質隻是一個方麵。


    論身體素質難道宋兵比唐兵差了嗎?


    不差,甚至華池縣官兵更強。但唐兵特別是初唐的兵乃是久戰的老兵,富有經驗,百戰百勝,信心十足,並且配合更完美。


    即便現在華池縣的官兵,離初唐那支唐軍,還不知差了多遠。


    這得有一個積累的過程,如果王巨繼續在華池縣,以後繼續有陸續的勝仗,幾年下來,也許一支強大的軍隊出現了。但這是不可能的,禁兵要輪戍,王巨也會調走。然後就如此了,甚至會衰落……


    不過趙思順與葉悖麻暫時也未看出鎧甲的奧秘,同時殺慘了,特別是趙思順,帶來的幾百名丁壯,逃迴來的隻有幾十人,他都不知道如何去麵對他的族民了。


    那還有心思看鎧甲?


    可話聽到李諒祚耳朵裏不對了,那個小知縣是一頭狼,生生將一群兔子訓練成一群狼,而那個小知縣不但是狼,而且是一頭又兇殘又狡猾的狼王。


    他默然了半天,說道:“葉悖麻,對手太詭異,也不能全部怪你。”


    西夏是皇權製度了,可權利集中製遠不及宋朝,就是現在同樣要適度地牽就一部分大部族。勝了就好辦了,敗了,必須得及時籠絡人心,葉悖族是忠於他的大部族,同樣要籠絡。因此李諒祚放過了葉悖麻。


    然後又看著宋吉說:“你說得沒錯,朕低估了此子,當初應當派出三萬大軍的,若是荔原堡有一萬軍隊,他就會首尾難顧。”


    似乎是這麽一迴事。


    王巨用詭計水淹西夏軍隊,然而荔原堡前一萬軍隊他能吃下來嗎?後方若派出五千軍隊,平戎鎮王巨不救嗎?


    但當真如此?


    張玉的手下是幹什麽的?


    不過這也算是一種說法。


    宋吉放聲大哭:“陛下,臣有罪啊,臣一直感到不對,就是想不出來,想不出來,就沒辦法勸說葉悖將軍。”


    但他心中大喜,大敗逃了迴來,以為自己悲催了,沒想到沒有飛來橫禍,反飛來橫福。至於西夏死了多少人,關他屁事,榮華富貴才是真的。


    這樣的人當真是人才嗎?


    李諒祚還真以為是人才了。


    秦三德子盯著遠處,低聲說:“好象那支分出去的西夏兵馬大敗了。”


    另一人則說:“不會吧,我看到隻迴來幾千人,能敗得這麽慘?”


    可他接著又說了一句:“似乎真是大敗了。”


    原因很簡單,又有幾個西夏人灰溜溜地不知道是從哪裏逃出的生天,向西夏大營不要命地逃去。實際到了這裏,宋軍那敢追擊。但他們被殺怕了,到了這裏,還不放心,繼續在狂跑。


    “王知縣與姚將軍怎麽打的?”


    “這個天知道啊,”秦三德子說。


    他對王巨抱有很大的信心,但還沒有大到這種地步。畢竟就那麽一點兵馬,兵力懸差可不是一點半點,能擊敗就不錯了。


    正在幾人輕聲說話時,林陽從崖壁上悄無聲息滑落下來,然後立即用枯藤將自己蓋上,說道:“今天晚上你們全部迴去,但必須在白天時認真觀察,將消息帶迴去。”


    “後方大勝了?”


    “勝了,幾乎全殲。”林陽眉飛色舞地將夜裏的戰鬥說了一遍。


    當然,大順城中也看到了,種診與章楶合掌,然後摟在一起大笑。種診道:“立即將消息傳告三軍。”


    其實不用傳,大順城裏的宋軍與蕃人都開始了議論。


    章楶說道:“當我大宋要中興啊。”


    他與王巨曾經談過很多事情,包括政治,經濟,民生,有的王巨怕忌諱,沒有深說,但說了不少,這讓章楶萬分佩服。他與王巨想法差不多,論經濟,實際宋朝就是困難重生,這個問題都容易解決的,難解決的則是軍事。軍事不興,宋朝永遠不能強大。


    可這個興軍事,不僅要練兵,還要懂軍事的人,一個郭子義與李光弼就將唐王朝保下來了,一個李靖與李靖就使唐朝達到了巔峰,一個衛青與霍去病便使匈奴走向滅亡,若是漢唐沒有這些名將呢?再換一個比喻,若是吐蕃沒有論欽陵呢?


    現在他就看到一個超級名將在冉冉升起。


    王巨估計會流淚的,名將是你好不好?有人笑,就有人跳。


    大順城中近萬兵士歡天喜地。


    西夏那邊愁雲慘淡。現在問題變得很簡單了,再分兵報複那是不可能的,得分出多少兵力?


    當然現在大家也知道蔡挺上半年那是有意在裝弱,慶州的底子更不是他們表麵所看到的那樣。


    一個華池縣與王巨就讓他們頭痛了,況且還有慶州後方的兵馬。


    盡管宋軍不敢對他們主力下手,可現在怎麽辦?不能分兵,主力也不能繞過大順城,也不敢繞,大順城堵住後路,糧草困難,說不定會遭到更大的失敗。


    然而就這樣撤退了?那不是在大順城下丟了數千兵馬,整丟了三萬兵馬,怎麽退啊?


    太陽冉冉升起,可是西夏中軍大帳卻是寒氣逼人,所有將領全部緘默不語。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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