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諒祚看著漫咩衝出大營,喝道:“給朕擂金鼓助威。”


    趙明同樣看著敵人,秋風獵獵,滿山遍野的西夏旌旗飄揚,幾千敵騎呈扇狀兇狠地撲來,馬蹄踏在地麵上,似乎都能感到地麵在顫抖著,但他麵色冷靜地說道:“聽我號令,準備放箭。”


    敵騎越來越近,不過近千蕃人一動不動,冷冷地看他們迅速撲來,最後連一張張得意囂張的臉孔,也能清晰可見,在這幾千騎兵背後,又揚起了一道道塵埃。


    到了眼前!


    隻隔著一道壕溝,趙明還沒有下令放箭。


    “衝。”漫咩大吼一聲,身先士卒拍馬衝入小河中,因為戰馬的高速奔跑,立即踏起道道浪花。


    在他的帶領下,幾千騎兵先後踏入了河中,呈扇狀向趙明他們近千蕃兵包抄撲來。


    近了,有的蕃兵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此時,陡變忽生。


    漫咩繼續拍打著戰馬,試圖讓戰馬跑得更快一點。


    可他跨下的座騎忽然一聲慘叫,前腳揚起,差一點將他掀於馬下。接著其他騎兵跨下的戰馬同樣如此,頓時小河中幾千西夏騎兵亂成一團。


    因為高速奔跑,天氣又幹躁,他們後方有些灰塵,李諒祚還沒有看清楚。隻是影影綽綽地看到了一些,於是瞪大眼睛,仔細地盯著河中,試圖想辨認發生了什麽情況。這時趙明終於下令了:“放箭。”


    一千蕃兵立即鬆開手中的弓弦,一陣陣箭雨向河中的西夏騎兵飛去。


    這河裏有著奧秘,相比於史上突如其來的攻防戰,現在的大順城保衛戰。可是精心準備了很長時間。


    所以王巨說了一句:“那有戰爭到來時,能給敵人準備一年多時間?”


    華池縣是準備了一年多時間,慶州準備的有七個月。


    但就是這個七個月,那也是要命的七個月。


    朝廷撥了款項不多,至於那個燒酒。相比於這場戰役的花費,更是少得可憐。不錯,非是多,而是少,很少。但它起到了一些關健作用,一是換來了許多戰馬。蔡挺可以買馬,官府也讓前線官員買馬,然而還有一道詔令呢,必須是三等馬以上,隻能撥三十五貫錢。這還是韓絳爭辨後的結果。不然原來更糟糕,隻給三十貫錢,還必須是二等馬以上。但就是爭一爭後,這個錢能買到三等以上的戰馬嗎?


    爭與不爭一個樣,還是買不到。


    如果不是燒酒,蔡挺想買馬,必須出五十貫錢,那會有什麽後果?看看張亢的後果吧。


    現在有了燒酒。是“愛國商人”資助的,那怕一百貫錢買來的馬,與朝廷沒有關係。大家便不好彈劾了。


    再者,便是訓練時的獎勵,這一招管用哪,想要強大的軍隊,戰士的身體素質與武藝必須跟上去,那麽第一個要夥食好。第二個要高強度的訓練。


    現在王巨辦到了,每月都會購買大量生豬肥羊。送到軍營宰殺。甚至導致周邊的豬羊價格一步步地被先後抬高。


    然而它起到了效果,這些肉食吃下去。再經過高強度的訓練,一起化成了肌肉,化成了脂肪,在士兵身體裏沉澱下來,因此幾個月下來,士兵身體更加強壯,力氣更大,箭術也更準了,配合也比以前好多了。


    效果是有了,但朝廷會不會同意蔡挺用官府的錢帛這麽幹?


    所以私商與燒酒再度發揮作用。


    這也是“愛國商人”資助的。


    變化了不僅是許多營將士,還有武器鎧甲,這個沒有事,盡管用朝廷的錢帛來打造。


    因此這段時間兩個作坊無數匠人學徒,甚至打下雜的官兵與廂兵,打造了許多武器鎧甲。當然,因為時間短,錢帛又緊張,不能做到人人換裝,不過許多官兵一起換裝了。包括眼前趙明的這一千蕃兵。


    手上的鎧甲一半是新式鎧甲,它們輕了二十餘斤,這個重量也意味著他們累贅整少了一半。


    他們手中的弓全部是真正的複合弓黑漆弓,即便不合格的劣製弓也一起淘汰下去。


    箭支也比以前的箭支更精良。


    特別是箭頭,那全是高碳鋼打造的箭頭,更鋒利。


    為了追求速度,李諒祚帶了鐵鷂子,不過沒有派鐵鷂子參戰,因此派出的全是輕騎兵。速度有了,可是鎧甲質量很差,並且一半人連鎧甲也沒有,隻穿著獸皮當皮甲在用。


    要命的離得如此之近,隻有幾十步,完全在弓箭射程之內。


    一支又一支箭飛向了河中,飛到了西夏騎兵的身上,拚命地鑽進了西夏士兵的身體裏。


    “發生了什麽?”漫咩一邊撥打著不停習來的箭,一邊看著河中。


    河中有古怪。


    是不錯,小河現在很淺很清澈,就象一個美麗動人的少女,臥在大順城腳底下緩緩流淌。然而在西夏大軍抵達之前,種診讓士兵於夜裏潛出城外,來到小河裏,將許多鐵蒺藜布在河下麵的淤泥裏,淤泥不深,但隱飾這些鐵蒺藜足矣。況且是從河中心開始布的,一直到河這邊,河那邊則一個也沒有。


    這才使西夏騎兵中了招。


    當然,還有與精心的準備有關,因為時間比較充足,甚至連如何防禦反擊的計劃都商議得差不多了,因此這些鐵蒺藜更大,更鋒利。西夏人的戰馬也有蹄鐵,然而它隻能包裹著馬腳下麵,不能包裹馬腿,況且因為缺鐵少錢,有的戰馬連蹄鐵都沒有準備呢。這麽一下子撲到戰壕中,那一匹馬沒有中招?


    也與精心準備有關,如果是遭遇性的攻防戰,蔡挺隻好命官兵將鐵蒺藜撒在河中阻一阻,不會派出趙明於河邊反擊的。現在因為精心準備謀劃。種診事先派趙明於河邊迎敵,誘惑李諒祚派出大量騎兵反撲。


    因此這道小河成了第一場血戰,死傷的不是戰馬了,也有許多人,西夏的人。


    漫咩繼續在想。河水趟渾了,看不清下麵,但知道有了埋伏,於是他大叫道:“撤,撤。”


    能衝過去,可那樣死傷會很慘重的。甚至能勉強重創眼前這支宋朝蕃軍,他們則會全軍覆沒。


    塵埃也撒開,李諒祚同樣看到河中的慘象,同樣下了命令:“撤,撤。吹號角,讓前線撤兵。”


    趙明喊道:“繼續放箭。”


    許多西夏士兵也及時將戰馬撥迴頭,開始逃命,然而他們身後一支支箭繼續向他們射去,雖在逃命,仍有許多士兵不停地倒下戰馬,至於河中掙紮的西夏士兵更慘。


    李諒祚急切地吼道:“大軍撲上,放箭掩護。”


    兩股西夏軍隊左右撲過去。前麵士兵提著盾牌,後麵士兵放箭,趙明看到西夏軍隊快到了射程之內。這才說道:“撤。”


    近千人撤迴大順城。


    種診道:“擂得勝鼓。”


    戰爭才剛剛開始,但這一戰打得揚眉吐氣,輕鬆地幹掉了近一千名西夏精銳騎兵,受傷的騎兵與戰馬數量更多。這對激勵士氣大有幫助的。


    隻是他略略有些可惜,西夏軍隊太多了,所以不能打掃戰場與戰利品。


    漫咩掛著彩返迴大營。李諒祚將葉悖麻喊來,憤怒地責問:“為何你沒有打聽到?”


    “末將失職。末將失職。”


    宋吉隱在諸人的身後,心裏想。這如何能怪葉悖麻呢?西夏人來了,宋軍總會做一些防備吧。不過他心中的不安繼續在擴大,總感到很多方麵不對似的。


    李諒祚又說道:“立即派人,將那壕溝填起來。”


    宋吉終於走出來說:“陛下,不妥,這雖是壕溝,也是兩條小河,它們是活水,上遊水位比下遊水位高,如果派人壅填,上遊水必須得泄,將水位抬高,雖然兩河不深,但比較寬闊,那麽河水漫溢出來,壕溝兩邊多成泥澤,不利於我軍攻擊。如果派人於上遊堵塞,必須要建水堰,雖然我軍人多力量大,但麵積拘束著人力,即便人多也不能發揮作用,又最少需十幾天才能建成……”


    十幾天放在平時不算長的,但放在這時候要命了,得要消耗多少糧食?


    宋吉又說道:“所以唯獨之計,讓將士下馬,盾牌弓箭掩護,派人往河裏堵泥袋,河水能得泄,也不會漫溢,而且河水能稍稍變淺,雖說天氣還沒有冷下來,也稍稍冷了,想攻城騎兵作用不大的,隻有馬下用攻城梯攻城,河水淺,士兵淌過去,不會下半身全部濕透,更不會因為寒冷影響作戰。”


    “你是誰?”


    “臣就是投奔陛下的宋人宋蔑。”


    “你就是那個宋蔑,好名字。”


    “臣不敢當,不過宋朝暗弱,當主大夏興國。”


    “這條計策不錯,朕采納了。”


    章楶與種診等將領繼續看著西夏人的動靜。


    這就是大順城的好處,它從山腳下始建,一直連綿到西山頂上,能夠將前方敵人一目了然。當然了,現在宋軍全部退到城中防禦,城外全部交給西夏人,包括節義峰等置高點,西夏同樣也能做到一目了然。


    一名將領狐疑地問:“他們想堵河?”


    章楶道:“他們還沒有笨到那種地步,大約會利用人多的優勢,準備大量泥包,將河底略略填上,使人馬得過。”


    “好多馬,傷了好多的馬。”一將說道。


    西夏軍隊多啊,所以趙明殺傷了一部分西夏士兵後,不得不退迴來,眼睜睜地看著西夏人拉迴受傷的戰馬,打掃戰場,清理屍體,扶著傷兵退迴。


    有的士兵也從馬腿上撥下鐵蒺藜,那些戰馬痛苦地嘶鳴著。他看得心痛了,想當初為了搜集慶州所有騎兵營的戰馬,費了多大的心血啊?


    種診笑罵:“無論傷不傷,反正我軍也得不到。”


    這也是現實,這一戰大家要的效果仍是擊退,而非是擊敗。擊退,敵人就能從容退軍,什麽戰馬物資的,也休想得到了。


    章楶說道:“但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種診點頭。


    同樣與史上不同,史上蔡挺接到情報,西夏軍隊很近了,隻好匆匆布置,包括堅壁清野,但已沒有多少時間合理安排兵力,更不敢斷定西夏人不從環州側麵攻擊,因此大順城的兵力並不多。


    然而現在大順城兵多將廣,武器充足,那麽在西夏人堵河的過程裏,又再次有了戰機。


    氣怒了一夜,第二天西夏三軍開始填河。


    不過戰鬥力更強的騎兵派不上用場了,即便是騎兵,也下了戰馬,在盾牌兵弓箭兵保護下,與後方的士兵一起扛著泥袋,向壕溝走來。


    “出擊。”種診命令道。


    這次與趙明和蕃兵無關,出城迎戰的是真正的官兵以及部分強人,不過同樣在前方配置了更強大的盾牌軍。


    兩軍開始對射。


    暫時對宋軍很有利,那就射吧,反正大順城中準備了許多箭支。但這樣拖下去對西夏人無利的,拖一天,這麽多人得吃多少糧食?人不要緊,關健西夏馬多,人加馬,一天下來得要多少消耗?並且弓駑質量射程對西夏人也不利,雖然西夏有一些良弓利弩,甚至到宋朝能賣近百貫錢。但那終是少數。無論弓弩鎧甲,普遍的質量卻遠不及宋軍。因此宋軍的弓弩射程更遠,僵持下去,西夏人傷亡隻會繼續放大著。


    因此宋軍不急不慢地放著箭,並且種診在城頭上吼著:“命令三軍瞄準後再放箭。”


    李諒祚急了,他在後麵大聲命令:“擂金鼓,勒令三軍前進。”


    西夏人開始緩慢前進,終於大家都分別站在了射程之內,雙方傷亡立即增加。


    種診在城頭上下令道:“退後二十步。”


    這一退,宋朝弓箭射程的優勢再次發揮作用了。


    主要這種地形對宋朝有利,而非是對西夏人利。雖然兩條小河前地勢也算是開闊,但就那麽大的麵積,現在雙方幾乎投放了一萬餘人,幾乎到達了河穀麵積的極限,西夏人數再多,也不能從天上飛來作戰。


    雖然西夏三軍繼續逼近壕溝,傷亡卻在一點一滴地擴大著。


    開始有西夏士兵冒著箭雨,將泥袋投入小河裏。種診迴過頭來對趙明說道:“準備集結騎兵。”(未完待續)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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