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黑,縱然貓妖事情已平息,可這座城池還是因為貓妖的影響,餘波不斷。


    人們早出早歸,不再流連夜市瓦肆,入了夜,街道上幾乎沒有人行走。


    夜黑風高處,荼宛坐在高高的屋頂上,凝視不遠處的曲草園。


    時至今日,荼宛才知道這座園子的名字,心裏莫名恍惚不已,覺得這個好奇怪。


    去,關她何事。荼宛嗤笑自己,想的太多,還是救人為先。


    收迴心思,她放出手裏的鳥兒,看它飛向曲草園,等待鳥兒的迴信。


    周圍都是暗哨,自己貿然前去,肯定陷入危險。利用小鳥探尋消息,是最好不過的。


    荼宛估摸著,小鳥一時半會兒迴不來,正想要在屋頂上睡一覺,可是懶腰還沒有伸,卻見那鳥撲騰著翅膀驚飛迴來。


    “哎呀,嚇的我毛都掉了。”小鳥一邊落下,一邊撲騰著翅膀道。


    荼宛愣住,盯著它看了好一會兒,聽有些不可置信。“你這就迴來了?”


    “不然咋滴,那地方有東西擋著,進不去!”小鳥嘰嘰喳喳,外人隻聽到一陣鳥叫。


    荼宛轉頭看向曲草園,很是懷疑。“怎麽進不去,人不行,你是鳥,也飛不進去?”


    那鳥兒又嘰嘰喳喳叫幾下,見荼宛還是不信,立刻展翅飛去。不一會兒,接連飛來幾隻鳥,落在荼宛眼前。


    “不信你問它們,它們比我來的還早,那裏真進不去!”


    這件事情還真不能怪荼宛不相,雖然鳥兒蟲兒可以打探消息,但並非所有的都有這個能力。


    鳥群中,有一些接開啟慧根的鳥,荼宛可以使用巫術與其溝通。


    但大部分鳥類都是未開慧的,腦子裏隻有動物本能。要找到這樣的鳥並不容易,荼宛可是在城裏轉了好久,才找到這麽一隻。


    誰知道,它居然一招唿,就來了好幾隻同樣能夠與人溝通的。


    盯著這些鳥,荼宛隻聽它們挨個囉嗦吐槽。


    “哎呀,那個地方真的不好進,我上次不小心從那裏飛過,毛都被燒焦了,養了好多天。”說著,還展示了一下自己本就很黑的尾巴毛。


    “就是就是,我上次追求的那個小母鳥,直接就被燒焦了,灰都不剩!”一隻胖些的鳥,說起來,竟然嗚咽了兩聲。


    荼宛看著這幾隻鳥,終於確認。這地方不僅設了暗哨埋伏,而且還有人布下了強大的陣法結界,鳥兒根本進不去。


    荼宛對此感到十分疑惑,就算是出了貓妖的事兒,為什麽居然連鳥兒都防備著?


    “那這園子裏的主人,是否還在裏麵關著?”


    荼宛問關鍵,幾隻鳥卻鼓眼看著她,一言不發。荼宛了然,打開荷包,將手裏將裏麵的穀粒全部倒出,小鳥兒歡欣雀躍,嘰嘰喳喳搶起食來。


    好一會兒,這幾隻小鳥吃飽喝足才迴複她道“不知道,反正那天起,園子裏的人都被關著,出不去。”


    荼宛無語,才知這些鳥兒都是外來的,出事以後才出現在這周圍,根本不知道軒曜在不在裏麵。


    她微微眯眼,冷冷笑“你們這是詐騙,知道嗎?”給了吃食不說真話,現在的鳥都這麽狡詐無恥嗎?


    小鳥嘰嘰喳喳,連忙反駁,“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們雖是後麵來的,但是聽這裏的同類說過一個消息。”


    荼宛瞪著那隻雄鳥,兇殘威脅“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乖乖告訴我,否則我就把你烤了,做人烤麻雀。還有你...”荼宛挨個點名道“你,我油炸。你,我清蒸。你,我煲湯喝。”


    幾隻鳥兒被她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瑟瑟發抖,立馬想逃走,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隻能眼鼓鼓看著荼宛。“大姐,別這樣,我們說還不行!”


    “就是,你不要吃我們,我們長點肉不容易!”其他幾隻連忙求饒。


    “那就老實交代,園子裏的主人到底在不在裏麵!你的同類又給了你什麽消息?”荼宛示威一般,從一隻鳥的身上拔下兩根羽毛,吹口氣,羽毛飄散在風中。


    幾隻鳥兒嚇得瑟瑟發抖,連忙說實話。


    “我們聽說,事發當日這周圍的鳥啊,老鼠啊,貓啊都死絕了。”


    “對對對,有個神秘兮兮的男子,從頭包到腳,穿的一身黑。反正看不清臉,比你還兇殘。他出現在這周圍,趁著夜深人靜施下詛咒,任何活物都無法靠近。”


    “生人出不去,死人出不來,外人連看都看不清裏麵的情形。總之是,裏裏外外,從上到下,都封得密不透風。”


    “那個人長什麽樣,你們知道嗎?”荼宛很好奇對方的來路。


    “不知道!!!”幾隻鳥嘰嘰喳喳搖頭,見荼宛要生氣,求生欲極強的迴複,“我們雖不知他是誰,但知道他跟另外一個人來的。那人好像是這園子主人的哥哥,大家叫他五皇子。”


    “然後呢?”


    “真沒有了,就知道這麽多。那個人好厲害,聽說他來的這一天,天上飛的,地上跑的,蛇蟲鼠蟻基本上都死了,沒有死的都是傻子,所以知道的消息根本不多。”


    “可不是,像我們這麽聰明,又記事的鳥,可不多!”其他鳥連忙符合,表示自己難得,不要隨便殺。


    荼宛見到這幾隻慫鳥,忍不住心想,這幾隻大約是在市井裏常混的,一副地痞流氓相,都是什麽鳥!


    她揮揮手,讓鳥兒離去,幾隻小鳥如獲大赦,撲通一下全部飛散。


    從這些事情中,她至少有一樣可以確定,布陣的人,未必是單純的中原巫師。


    用蛇蟲鼠蟻或飛禽探聽消息,是他們苗人巫師才會使用的手段。中原人的道士,並不懂。


    但這個人又懂得道家布陣道法,將裏裏外外布置了這麽大個結界,顯然不是普通之輩。


    她心裏沒底,是否能夠突破陣法,悄無聲息把人帶走。


    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親自去淌淌渾水,看看這個結界到底多厲害,到底有沒有出口。


    抬頭看看天,荼宛躺在屋頂上,準備小小睡一會兒。等月亮消失再行動,省得月光暴露她的痕跡。


    今夜的風不算大,烏雲走了很久才遮擋月亮。沒有月光,這座城池陷入更加幽深的黑暗。


    荼宛等到正是這個時候,蒙好麵,輕聲騰跳,連連跑過幾個屋頂,才跳到一處,最靠近園子近的地方。


    恰時幾個暗哨經過,荼宛飛速從屋簷往下,跳到一棵大樹上,這才避免被發現。


    這棵樹的位置很獨特,距離曲草園大約一人寬的距離。隻要它順著這棵樹爬到頂端,便能飛躍跳進牆內。


    但事情肯定並不會這般簡單。


    布陣的人手腕高明,他的陣法不是布置在牆外,而是布置在牆內。不懂的人,若想通過這棵樹直接翻牆進去,立刻就會像那幾隻鳥說的,被燙焦燒黑。


    荼宛屏住唿吸,等暗哨離去,才吐出一口氣,嘴裏念念有詞,抬手在眼上一擦而過。


    右手放下的瞬間,她的眼睛就不太一樣了。


    旁人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院子,在她眼裏,卻出現一道高高的圓形結界。


    那是一道綠色的結界,法力高強,有綠色的精神遊絲,在結界的氣罩上走過,通過這個,荼宛再次確認,布陣者力量強大,自己不能硬碰硬。


    該如何進去呢?荼宛盯著強大的氣場結界,想了很久,還是想要試一試。不試怎麽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萬一運氣好呢?


    說做就做,她試探著向結界處,扔出一顆小石子。隻見那石子擊中結界,壓下去一小點,又迅速被一股力道彈迴,啪的一聲,打在樹幹上。


    這聲響立刻引來暗哨,幾個人跑到此處,圍著樹一再查看。


    “興許是路過的小鳥,不小心被陣法傷到,沒什麽事兒。”一人走到樹下,撿起一片掠焦黑的羽毛道。


    “但願如此,上麵可是說了,讓我們把園子守住,任何人都不能進去。”另一人還是擔心,用燭火照了照上方。


    可樹上黑漆漆的,隻有幾片樹葉,隨著風的吹動飄落下來。


    “你怕什麽,法師設下的結界這麽強大,別說人,就算是鬼都逃不出來!咱們隻是在外麵盯梢,防備有人壞事!”


    那人點點頭,跟同伴一起離開,邊走邊嘀咕,“也不知這園子裏麵到底關了誰,上麵這麽緊張。”


    “管他關了誰,別忘了規矩,不該問的別多問,否則丟了命也不知道。”


    等人走遠,荼宛才從樹旁走出。她抬眼看看樹,那顆石子正鑲嵌在樹幹上。若不是她躲的快,石子就砸她臉上了。


    荼宛對暗哨的話越加疑惑,他們話裏話外,分明是說,這結界是用來防備裏麵的人逃出來。


    軒曜也許真在裏麵,否則,裏邊必有什麽其他重要存在,否則怎會用這樣大的力量來布陣?


    隻是眼下看,她是沒有辦法強行闖進去的,必須想別的法子。心中難免有些著急,夢裏渾身是血的軒曜,讓她惶惶不安,千萬別出事才好。


    荼宛迴頭看一眼,喃喃自語“軒曜,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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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咱們總不能一直把人囚禁著,陛下要我們盡早拿出結果,您心中到底怎麽打算的?”幕僚楊牧著急不已,他都快要火燒眉毛了,自家主子卻還是不慌不忙在桌前看書。


    見他急的快跳腳,軒沂這才放下書本,從書案後走出來看他一眼,溫和笑道“急什麽,你我才剛剛入城,底細都還沒有摸清,輕易決斷,焉知不會辦錯事?”


    楊牧更是焦急“就算辦錯事,也比這麽幹等著,什麽都不幹來得好。您看看,今天京城傳來消息,陛下已經連番催促,要您盡早了結此事,不出幾日,秘旨就會送到。”


    軒沂生的斯文俊秀,一身儒雅對誰都是笑盈盈的,從來不說重話,令人如沐春風,誰也不得罪。


    京裏雲波詭譎,但他從不參與權鬥,平安置身事外,這也是陛下欽點,讓他來邊崖處理此事的原因。


    可五皇子不著急,楊牧卻著急萬分,這件事情別人不知,難道他還不清楚嗎?這分明,是皇帝與皇後一脈的政治博弈。


    無論此事得出什麽結果,五皇子必然是要兩頭受氣的,弄不好還會有性命之憂,當真不是一份美差。


    也就他們殿下性子好,才讓人一再拿捏。


    雖然都是皇子,但出身各有不同。跟其他皇子相比,五皇子的母親,是個七品小官的女兒。


    早些年,外祖一家又告老還鄉,五皇子就更缺乏靠山。他性子柔和,身邊就剩自己這一個幕僚心腹,自己若不幫著籌謀,鬼知道這位主子會被擠兌成什麽樣!


    偏偏,五皇子還是個蝸牛性子,萬事不著急。


    “先喝口茶消消火氣,瞧你說的口都幹了!”軒沂淡淡一笑,主動給他倒杯茶,遞到他眼前。


    楊牧對上他的笑,瞬間沒脾氣,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出氣也難!


    等他喝完茶,軒沂才道“我知你擔憂,軒沂心中感激不盡。隻是眼下還不是時候,你不該急。”


    楊牧麵紅耳赤,正要分辨,軒沂卻及時打斷他。


    “表麵看,陛下讓我前來,是為了讓我處理貓妖作亂一事。可真相背後,我瞧著,還有更大的麻煩。”


    楊牧剛剛喝下去的茶,差點吐出來。“殿下此話何解,什麽叫更大的麻煩?您可不要嚇我,小的膽子小,經不得嚇。”


    軒沂微微一笑,起身將門關緊,確定無人偷聽才低聲道。“表麵看,是六弟涉嫌修煉邪術,濫殺無辜。但你我皆知從前變是個普通中原人,打死了苗人,都用不著償命,隻需賠償銀兩即可。”


    “可為何這次,他堂堂一個安王,事情就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這不是....皇後要置他於死地嗎?”楊牧不明白,這後麵還能有什麽事。


    軒沂笑言,“六弟的母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宮女。六弟生下來沒多久,就一直關在冷宮,三歲送上南華山,父皇大約連他年歲幾何都不知曉。”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軒曜都不過是個比五皇子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皇後為什麽死死抓他不放,非要置他於死地,不覺得奇怪嗎?


    “可這,又能說明什麽?”楊牧還是有點懵,有些呆愣看著五皇子。


    軒沂笑了笑,繼續道“這事看起來,不過是六弟人修邪術,謀害性命。可偏巧死的皆是苗人,屍體又被發現在老六的府邸。我瞧著,分明是有人要挑起中原跟苗疆矛盾,掀起戰亂來。”


    楊牧霎時心驚膽戰,慌亂道“從前倒也罷了,如今碰上苗王世子猝死,苗王後繼無人,這...這分明是要出大亂子!”


    所謂亂子,當除了戰亂還能有什麽?南疆跟中原人,這些年摩擦不斷,大戰沒有,小事不斷。


    此時若發生戰亂,隻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平息的。


    戰事一起,還有多少人會死在這場風暴裏,楊牧想都不敢想。


    他從沒有碰到過這種,肯定慌亂不已。可他的主子,卻還是淡定從容。


    “殿下已經這般處境,為何還能如此慌亂不驚?難不成,已有應對之策?”


    軒沂放下手中茶盞,對上楊牧滿懷期望的眼,微微一笑,道了一句“沒有!”


    “什麽?”楊牧氣的跳腳,才張口,又連忙噤聲。著急看看周圍,確定無人偷聽,這才稍稍鬆口氣。


    “子禪兄,你這麽毛躁,實在不適合隨我出來!”軒沂搖搖頭,讓他安心坐下。


    楊牧無語,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殿下就莫再玩笑,真是火燒眉毛了!”


    “不急,還不到時候。一局好棋,才開了頭,局勢還沒明朗,越著急就越容易出錯。再說,我不過是來走過場,真正需要煩心的,不是我。”軒沂一副局外人看熱鬧的模樣,引的楊牧一陣無語。


    “殿下能否一次把話說完?!”說一半留一半,故意吊人胃口,忒缺德。


    軒沂實在無奈,隻能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兩句話,這才引來楊牧瞪眼驚異。“殿下此話當真?”


    “自然,你可別忘了。這件事無論是個什麽結果,不管六弟是生是死,我都不是那個受益者,不是嗎?”


    “所以....”


    “所以不著急,橫豎都要挨板子,那就讓板子,來得遲一點。”


    軒沂早已摸清,陛下嘴上說,事情讓他全權做主。可從他出發到現在,哪一件事是讓他決定的?


    從頭到尾,他就是一個的擋箭的,皇帝隻是不想皇後的人頂了這個位置。


    隻是,軒沂譏諷笑笑,內庭不穩,還意圖借苗人的手,弄死軒曜。皇後也好,皇帝也罷,都是目光短淺,心中隻有自己的人。


    隻可憐這天下百姓,好端端的太平日子就要結束,也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家破人亡,屍骨無存!


    沉默一陣,軒沂忽然笑起來,虧的楊牧已經退下,沒有見他這副模樣,否則定要以為,他又犯病了。


    天下蒼生,縱然可憐可悲,可他自己呢?也不過是滄海一粟,連自己都顧不住,還憐憫什麽蒼生。


    可笑啊可笑,天下盡是糊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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