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當真是去梵淨山的?”軒曜撥開道路上的荊棘枝條,跟在荼宛身後,心裏滿是懷疑。


    荼宛聞言,忍不住停下腳步,迴頭看他,“怎麽,不相信我?既然不信,那你我現在就分道揚鑣吧!”


    那幹脆的樣子,好像巴不得軒曜點頭答應。可是軒曜並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說,而是上前兩步走近她,眼神探究“我隻是感到好奇,你之前不讓我去梵淨山,怎麽忽然又換了主意,親自帶我去?餘姑娘,你這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荼宛淡漠著臉,臉上的麵具讓人看不清情緒,縱然軒曜距離她幾步而已,卻也感覺到她的疏遠。


    “沒什麽,隻是想讓你早些死心,早些迴去罷了。你還是跟從前一樣,不撞南牆不迴頭。既然非要冒險,那我就陪你走一迴,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去梵淨山的路好走,但上梵淨山,卻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本事。”


    荼宛不喜歡軒曜這種眼神,滿是探究,仿佛能將自己看穿。她總是害怕他發現什麽,原本想要徹底離開。但一想到,如果自己就這麽走了,他肯定要想別的法子去梵淨山。


    依照軒曜的性子,是無論如何要走這一趟的,與其不知情況日夜擔憂,不如跟他一起,若有危險,至少自己還能護他一下。


    兩人走過羊腸小道,終於上了官道。


    南疆這地方,山石多,平路少,縱然是官道,也比不得北方大陸平坦。


    荼宛有些累,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休息。軒曜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入了林子。


    好一會兒,才出來!


    他將手裏的水囊遞給荼宛,荼宛也不客氣,拿過來就喝。歸還水囊的時候,卻發現他的右手虎口處,有血痕。


    她想都沒有想,就從懷裏抽出帕子,為軒曜包紮傷口,“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打個水都能弄傷自己,你這樣,還怎麽上房梵淨山?”


    軒曜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為自己包紮,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心裏那股酥癢的感覺,又出現,跟夢裏的人再次重疊。


    荼宛絮絮叨叨,為他包紮好才發現,軒曜一直沒說話,忍不住抬頭,對上他深深凝視的眼,刹那間,荼宛內心慌亂如麻,轉頭不再說話。


    軒曜看著手腕上的帕子,那裏繡著一朵造型獨特的格桑花。“這是你親手繡的格桑花嗎?”


    荼宛漫不經心點頭,目光看著道路,盼望著有一輛牛車或者驢車經過,能順帶捎他們一程。如此,總好過兩條腿一直走下去,腳都要磨出泡了。


    哪知軒曜卻對著手帕起了好奇心,接連追問,“我聽說,你們苗疆女子一生隻繡一次格桑花,那是送給自己的未來丈夫的。你將帕子給了我,似乎不太合適?”


    荼宛一愣,全然忘記這件事情。從前這帕子,本來就給了他,後來他又還給自己。到如今,再次交到軒曜手上。


    荼宛本能反應,做的理所應當,絲毫沒有多想,哪知道軒曜心細如塵,與從前差異太多。


    一時間,荼宛的腦子滿是空白,不知如何迴答。


    軒曜那滿是探究的神情,根本沒有繞開話題的意思,荼宛很不適應,半餉才擠出個答案。


    “你說的沒錯,是這個意思。所以用完了,記得還給我,我要留給我以後的夫君。”


    說完,好像覺得不夠,又補充道“要不是情況緊急,我也不會借給你,你別多想!”


    軒曜將她的遮掩,看在眼裏。抬手摸了下帕子上的格桑花,笑的意味深長“是嗎?”


    軒曜的笑容,讓荼宛心跳得更加慌亂,好像就要被拆穿,這感覺實在太討厭!


    從前軒曜根本不是這樣,三年不見,他怎麽好像能夠一眼把自己看穿?


    荼宛不適應,甚至有些膽怯,硬著頭皮轉過去,不再看軒曜。隻盼望能立刻有人路過,好緩解她此刻的緊張跟慌亂。


    可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經過,她不再耐煩,幹脆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軒曜盯著她的背影,雙目之中那麽黑,變得更加令人難琢磨。他不緊不慢跟在荼宛身後,與她不過一兩米的距離,任憑荼宛走的是快是慢,這個距離都沒有改變。


    直到入了小鎮,軒曜與連蓋再次相遇,事情才發生變化。


    +-++-


    “少爺,您沒事真的是太好了,屬下找了你很久,要不是你暗中傳了消息出來,屬下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日出了事,兩個人失散,連蓋也受了傷,養了好些時日才恢複過來。一恢複,就立刻聯絡手下,去尋找軒曜的下落。


    也是他運氣好,軒曜比他先得救,早早發出聯絡暗號,尋找連蓋,所以他們才能夠及時接頭,沒有錯過太久。


    軒曜輕笑道,“你不必緊張,我這樣的人,命硬的很,不會輕易死掉。你這麽著急找我,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按道理,他已傳信給連蓋,說要先去梵淨山,讓連蓋隨後跟來,哪知連蓋卻傳信給他,說有要緊事,要當麵告知。


    知道荼宛要經過江口鎮的時候,軒曜便立刻與他約定好,在這裏接頭。趁著荼宛在客棧休息,他獨自出來與連蓋見麵。


    連蓋將皇帝傳達的密信拿出,軒曜拆開一看,驚訝不已。“父皇這是何意?為何要讓依蘭過來?她一個女子,千裏迢迢跑到南疆來做什麽?”


    他實在看不透父皇的心思,如果說,讓他來南疆尋找什麽神樹,有其他目的。那鳳依蘭呢?她又是怎麽迴事?


    她一個閨閣女子,怎麽就摻和到這種事情上來?


    連蓋搖頭,有些猶豫道“屬下聽說,鳳小姐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日夜擔憂,便去找國師解夢。誰知國師聽說這夢,立刻將夢的內容告訴陛下。”


    “陛下當夜秘密召見鳳小姐,也不知他們談了些什麽,總之,結果就是,鳳小姐忽染急症,表麵上去南華山上治病,暗地裏卻來了南疆,與您匯合。”


    密信上說,表姐帶著父皇的親筆密信,不日即將到達邊崖縣,讓軒曜即刻前去接人。軒曜一時迷惑,問連蓋“照你看,父皇這到底是有何用意?”


    明明之前,還著急要讓他去尋找神樹,怎麽就改了主意,讓他迴到邊崖縣去。


    這裏麵到底出了什麽變故?


    連蓋神情凝重,小心翼翼道,“恕屬下直言,神色這個事兒,本就穿得神乎其神,沒有人知道真假,全憑國師一人之言。如今鳳小姐,忽然得夢,此夢必然與您此次南疆之行有瓜葛,所以陛下才著急讓她親自前來。”


    “您不如先見過鳳小姐,問問她到底內情如何,再做決斷也不遲!再說,這梵淨山傳聞兇險異常,您就算要去,也該做好萬全之策,橫豎咱們不急於一時,您說呢?”


    軒曜亦覺得有理,便道“你先迴去,我稍後便過來。”


    剛要離開,卻聽到連蓋一聲冷喝“誰在那裏,出來!”


    軒曜轉頭,看到了戴麵具的荼宛。連蓋拔劍警戒,軒曜卻製止他,“你先走!”


    “少爺?她...”


    “放心,我們認識,她不是敵人。”


    見軒曜態度堅決,連蓋也不敢多加逗留,拱手行禮,消失在夜色中。


    荼宛望一眼他消失的方向,淡淡道“看樣子,你不必去梵淨山了。”


    軒曜頷首又搖頭,“隻是暫時不用去,我要先去邊崖縣,見我表姐。”


    鳳依蘭嗎?


    荼宛在心中吐出這個疑問,好一會兒,才道,“既然如此,你我就此別過,我也該迴去了。”


    軒曜見她欲走,毫不猶豫攔住荼宛的去路,“你要去哪?”


    荼宛凝視他,冷笑起來“你這話好生奇怪,我能去哪裏,自然是迴家。你既然不去梵淨山,我也不與你一道而行,有什麽問題?”


    自然沒有問題。


    可軒曜,卻不想就此與她分開!”你既然答應帶我去梵淨山,怎能出爾反爾?我不過是暫時去一趟邊崖縣,到時候還是要去梵淨山。與其到時候,我再迴去找你,不如你與我一同前去邊崖縣,等我忙完那裏的事情,我們再去梵淨山?”


    軒曜有點緊張,害怕她拒絕。但荼宛心意已決,不覺歎息道“不,我是時候迴去了,不然我姐姐該擔心了。”


    “你姐姐?你姐姐是誰?”軒曜與她相見時,隻見過她一人,從沒聽她說過有其他親人,此時忽然冒出一個姐姐,軒曜如何能信?這分明是借口!


    荼宛也不多想,隻道“你若是遇見她,一定要避開,有多遠走多遠,不要招惹就對了。”


    這句話說的意味深長,軒曜卻沒有聽懂。隻當她胡亂編造,根本沒有此人。“你一個女孩子,孤身迴去難免不太安全,不如先隨我去邊崖縣,我派人送你迴去。”


    他一時間慌了手腳,說出這種拙劣的借口,荼宛聽在耳邊卻,忍不住輕笑。“我們真的該分別了!”


    荼宛其實不應該來,更不應該陪著他去梵淨山,隻是她總忍不住擔心,害怕軒曜會出事。


    如今,看到他身邊有人陪伴,也許還會有更厲害的人幫助他,自己實在沒有必要留下,若是給他造成任何的困擾,那該如何是好?


    這短短幾日相處,她感覺到軒曜的不同,也越加明白,他們不可能再迴到過去。


    三年前做下的決定,注定如今沒有迴頭路可以走。就算再重逢,她也不該有一點點思念,現在,到是時候說再見!


    “不行,你不能走!”軒曜顧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不讓荼宛離開。


    荼宛見他擋在自己身前,一步不讓的樣子,不由得暗暗著急,忍著怒氣道”你到底想做什麽?難道還想強迫我不成?”


    軒曜聞言,忽然笑起來。”你若覺得是強迫,那我便強迫你一迴!”


    荼宛愣住,沒明白他的意思。


    軒曜,卻忽然抬手攻擊荼宛!荼宛對他從來都是毫無防備,他忽然的襲擊,荼宛刹那間就中招,整個人暈倒在他懷裏。


    軒曜抱緊暈過去的荼宛,心中忐忑不安,他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對,可他就是覺不想讓她走。


    心裏那種惶恐,讓他的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直覺告訴他,必須緊緊抓住眼前這個人,不能讓她走。


    至於為什麽,軒曜猶豫半天,給自己一個答案。她就是你夢裏的那個人,你必須找方法驗證這件事情。


    為了找出答案,又怎能讓人輕易離去?


    無界林那個怪地方,軒曜後來又去探查過,卻發現那裏的地貌完全變了,自己不僅進不去,甚至找不到出來的那山。


    他很害怕,如果就這麽讓她離開,也許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這個人。


    “等你醒來,我認打認罰,可是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輕易放你走。”


    荼宛昏迷不醒,自然不知他在耳邊說了些什麽。更不知一覺醒來,就身在異地。


    ++/++-


    被夏燭折磨了一路的阿黛,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就是這裏了,你放開我吧!”


    阿黛舉舉手,示意夏燭鬆開手上捆綁的繩索。也不知道家夥用了什麽術法,無論怎麽掙紮,繩子都鬆不開。


    而且每次她意圖逃跑的時候,繩子隻會越綁越緊,將她兩隻手腕都勒紅了。


    阿黛別看在荼宛麵前,驕傲不可一世,骨子裏卻是個十分能屈能伸的人,否則也不可能隱忍這麽多年,才收拾了姓羅的。


    她知道收拾不了對方,暫時的伏低做小,還是忍得住的,可隻要逮著機會,阿黛一定會狠狠的反擊。


    在她心中,已經盤算過上萬種殺死夏燭的方法,每一種都狠毒無比,但是每一次夏燭迴過頭來,她又立刻能收起眼裏中的殺氣,笑得無辜又癡傻!


    全然不知,她的模樣在夏燭眼中,卻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夏燭用法子逼問出,荼宛被她關押在這裏,但是到了這個地方。他卻發現荼宛的氣息並不濃烈。


    “把門打開!”夏燭收迴神思,命令阿黛。


    阿黛舉起手,示意他送掉繩子。夏燭一揮手,那繩索立刻變成雜草,掉落草叢。


    揉了揉手腕,阿黛走到夏燭前方,不屑的翻個白眼,用秘術打開無界林的入口,一邊往裏走,一邊盤算著,該怎麽收拾這家夥。


    走到院子裏,大聲叫喊了幾遍,都沒有聽到荼宛的迴應,阿黛這才有些不安。“怎麽迴事?該不會睡著了吧?”


    她嗬嗬一笑,正要跑進去找人,夏燭卻攔住她,“不必找了,人已經不在這裏!”


    “不可能,沒有我,她根本無法離開這裏!”阿黛哪裏相信他的話,大步跑進屋子,挨個尋找,還是沒有發現荼宛。


    屋子裏已經好幾天沒有打掃,灶台都是冷的,而荼宛精心養殖的花,似乎已經幾日未曾澆水,隱約有一些枯萎的架勢。


    “不對呀,怎麽這花就仿佛要死一樣,不是才幾天沒喝水嗎?”


    荼宛到底是怎麽離開這裏的?


    阿黛想不明白,夏燭卻不想繼續浪費時間。抬腳往迴走,既然荼宛不在這裏,他也該去找越汐了。


    兩人先後出了洞口,阿黛忽然感覺腳下踩著什麽東西,啊呀了一聲,夏燭忍不住迴頭,淡淡問她“怎麽了?”


    阿黛連忙擺手,“沒事,鞋子裏進了石頭,你先走,我把石頭弄出來。”


    夏燭看她一眼,點頭繼續走。阿黛蹲下去,看似在脫鞋,清理裏麵的石子。實際上,卻是將一枚小小的銅錢,塞進了自己的懷中。


    她做的自然無比,夏燭並沒有察覺異樣,走出林子,他才道“你我就此別過吧,你保重!”


    阿黛連連點點頭,別過,別過!以後別再見!


    對於她的反應,夏燭心中雖覺得奇怪,也沒有多想,轉身就走。


    阿黛心裏直樂,終於甩脫這個瘋子,她現在立刻要迴去,弄清那銅錢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般!


    可臉上剛揚起笑,夏燭又轉身走迴來,阿黛的笑容僵在臉上,半餉才尷尬收迴,“你..你怎麽又迴來了?”


    該不會發現了什麽吧?


    夏燭卻從懷裏掏出一個綠色的瓷瓶,交到她手上,還是那副死人臉,但說出的話,卻讓阿黛心裏五味陳雜。


    “我知道你病得不輕,我這裏有一味藥,也許可以治你的病。隻是能治好幾成,我也不知。看在你為我引路的份上,權當是我的感激!希望你早日治好病,莫再瘋瘋癲癲。”


    阿黛拿著那個綠色的瓶子,呆呆看著夏燭離去,半天反應不過來。哪怕人已經走了很遠,她也有些恍惚。


    剛剛那個瘋子,是在關心她嗎?他說什麽?她有病?她阿黛有病?她可是未來的大巫,南疆的神巫,她會有病?


    我呸!


    阿黛忽然笑了,笑得嘲諷又氣惱,“我有病?你才有病!你們全家都有病!我.....”


    她揚起手裏的藥就想扔出去,可是舉了半天,還是收了迴來。


    捏著綠色的瓷瓶,雖不知什麽質地,但看起來不是凡品,比玉還好看。“算了,就當做這兩天的賠償,我收下了。”


    橫豎這瓶子,她還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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