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淮沒按玉引說的就此讓皇後挑的新人進府,但也沒直接叫人去宮裏向皇後迴話說自己府裏不添人。

    他把冊子收了,第二天跑去問謹親王,問皇後跟他們府提這事沒有?

    “提了。”謹親王歎氣,“我讓你大嫂拿主意,按母後的意思選兩個進來。”

    孟君淮有點意外:“您真要啊?”

    “接進來好吃好喝供著就是了。”謹親王搖搖頭,“現下不是拒絕母後的時候,你沒看母後這次挑的人都跟從前不一樣了嗎?”

    孟君淮狐疑地翻了翻手裏的冊子,心說沒什麽不一樣啊?謹親王就問說:“你沒看畫像吧?”

    “沒有。”孟君淮怔怔承認,“畫像怎麽了?”

    謹親王笑了一聲,也沒多說話,帶著他就往書房去。一路走一路跟他解釋:“不是你大哥我好女色啊,是你嫂子擺在書房的,一時沒收。”

    孟君淮應說我知道我知道,大哥您從來都不是好色之人。一踏入書房的門,他還是被眼前的畫麵驚了一下。

    兩麵牆共掛了八幅畫,每幅畫上各繪一女子,雖是神色各異身姿也不同,但每一個都姣好美豔……

    孟君淮想到這連忙別過頭,靜了靜神再看去,卻深感這“姣好美豔”的評價並非因為自己動心所致。他甚至覺得,就算是玉引看了這話,也會是類似這般的評價。

    而先前,母後賜下的人並沒有這樣的美色,他府裏的何側妃和王氏都是姿色平平但規矩極好。反是母妃定妃挑過來的,一個個都姿色出挑。

    “母後什麽意思?”他皺眉看向長兄,謹親王一喟:“我覺得母後因為老四的事,有些草木皆兵。”

    二人這便又離開了書房,謹親王邊走邊道:“老四出宮建府不是一兩年了,母後又在宮裏兩眼一抹黑,並不清楚外頭各府的情況,這迴這檔子事一出,她難免胡思亂想。你細想想近來的事,就知道她先是把九弟十弟十二弟的孩子都進宮,又這樣往各府添人是什麽意思了。”

    孟君淮皺皺眉:“恩威並施?”

    謹親王搖頭:“不如說是亂了陣腳。立了威,又趕緊給個甜棗。”

    謹親王跟他說,母後這做法看似有點可笑,可細想之下也不難懂。能給男人的好處,最容易想到的不過三樣:權力、金錢、美女。

    她身在深宮,權力她做不了主,金錢各府又都不缺,可不就隻剩美女了嗎?

    迴府的路上,孟君淮百感交集。一邊想笑母後這陣腳亂得莫名其妙,一邊又覺得一陣一陣的心疼。

    她是快到半百之年的人了,就四哥這一個兒子,突然間說病就病了,禦醫還說必定會落下病根。這放在尋常人家都會是讓父母不好過的事,而在皇家,這樣的事背後還有各樣可能的明爭暗鬥需要她去猜測、去提防。

    而他們都聽說,父皇得有一年多沒去見過她了。就連去年新年,四哥剛落罪被禁足那時,母後跪在乾清宮外求見,父皇都沒見她。

    實在難以想象這一年裏母後是怎麽過的。難怪連玉引進宮拜見之後都跟他說,覺得交泰殿陰陰冷冷,好像缺點人氣兒。

    孟君淮止不住地迴思起兒時還在宮中時的事,雖則許多細節都想不清,但他記得,那會兒母後當真對一眾皇子公子都很好。逢年過節,他們都愛一起去坤寧宮玩,也沒聽說過哪個宮嬪叮囑自家孩子要在坤寧宮提防些什麽,母後賞的任何吃的東西,他們都可以放心吃。

    怎麽就突然變成現在這樣了……

    孟君淮再度看看手裏的冊子,深感這是母後頭一迴存了別的心思給他們挑人。而且這心思還不是惡意,隻是想把他們一眾兄弟都哄高興了,能讓四哥有安生日子過。

    一道用午膳時,玉引便發現孟君淮的心情沉悶得緊。

    “怎麽了?”她給他夾了一筷子香椿炒雞蛋,詢問說,“是見謹親王時有什麽事?”

    孟君淮搖搖頭,沉默了會兒道:“你抽個空去見見四嫂吧,帶些府裏用得上的東西、再備幾千兩銀子給她送去,四哥現下日子不好過,母後在宮裏擔心得緊。”

    然後他喟歎一聲,又說:“我也會多去見見四哥的。”

    “可是……”玉引蹙著眉看他,“可是齊郡王府現下不見人啊?你以為我沒去過?單是過年到現在這二十多天,我都已跑過四趟了,哪次大門都閉得緊緊的,怎麽跟看門的宦官打交道也不讓進。”

    對此她也很愁得慌。就算齊郡王跟她不沾親,她也很希望齊郡王一家能好好地把目下這個難關渡過去。

    孟君淮麵色又沉了些,她伸手握住他執著筷子的手:“到底怎麽了?你詳細跟我說說,我們看看有沒有別的法子?”

    孟君淮斟酌了會兒,認認真真地跟她把皇長兄今天說的話說了。

    玉引聽罷,張口便說:“那我們就按母後的意思添個人進來啊?”

    孟君淮:“……”

    他哭笑不得:“這個不管用。母後心裏不安生主要是因為四哥,我們按她的意思添了人,也不過讓她安心一時。”

    “但安心一時就多一時能想別的法子啊?何況我們若現在迴絕了這事,還會反讓她更不心安,那不是雪上加霜嗎?”玉引一字一頓地說著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覺著咱還是先讓人進來,我們一起進宮謝個恩,你再時不時跟皇後娘娘說說你喜歡,皇後娘娘多半能心裏好過些。咱在外也接著努力多跟齊郡王府那邊走動,等該照顧的能照顧到了,這事自然就過去了。”

    “……”孟君淮神色複雜地打量著她,“你這是自己飲鴆給母後止渴啊。”

    玉引:“我哪有?”

    “我不誆你,母後這迴挑的可真都是美人兒,你就不怕我真喜歡上了新進來的不要你了?”他支著額頭笑睇著她。

    “我還真不怕。”玉引依舊是很誠懇的神色,“老實說,咱府裏單論姿色比我好看的本也不是一個兩個。再者,你要是想喜歡別人,有沒有這新進來的,你都能喜歡別人。所以我完全可以安心讓這個人進來,而且還可以讓她安心得寵——得寵也不怪她。”

    “那怪我?”孟君淮追問下去。

    “不然呢?”她挑眉而笑反問迴去,繼而便悠哉哉地自己從冬瓜丸子湯裏撈丸子吃了。孟君淮蹙眉看著她,突然對她這氣定神閑的態度很服。她把話說得這樣明白,他信她到時候不會責備妾室,隻會怪他。

    這讓他怎麽敢動別的心思?他才不想讓她對他心生不滿呢。

    玉引當時想得很明白,次日一早就從冊子裏圈了個家世中等的喬氏迴給了宮裏。

    然則小半個月後喬氏進府過來磕頭時,她還是吃了一驚。

    ——這也太美了吧?

    她覺得喬氏就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臉生得精雕玉琢。明眸皓齒間勾勒出的笑端莊又靈秀,染得殷紅的唇像是早春時節的嬌花,微微一動就看得人心底一顫。

    有那麽短短一瞬,玉引心底慌了。而後喬氏俯身拜下去,同時,一隻手伸過來,將案頭的點心推近了她。

    玉引側首看去,孟君淮眼底全是促狹的笑。

    他心說你慌什麽啊?不是說得頭頭是道嗎?這剛見第一麵你就這樣了可有點丟人啊!

    “……”玉引正正色,看向喬氏,“起來吧。

    日後都在一個府裏住著,不用這麽多禮。有什麽需要的你就及時說一聲,旁的規矩你該是也懂,我就不再說了。”

    “是,謝王妃。”喬氏聲音也柔柔的,又磕了個頭而後站起身,依禮從婢子手中接過茶奉給二人。

    頭一盞自是奉給孟君淮的,他接茶間聽喬氏說了句“殿下請用”,睃了眼玉引,溫和地笑迴道:“姑娘客氣了。”

    玉引垂眸看著眼前的地磚沒吭聲。

    喬氏又將另一盞奉給玉引,口道“王妃請用”,玉引“嗯”了一聲接過來,邊是在想他說了那句話後,自己隻嗯一聲,是不是顯得有點冷淡?邊是又覺得,他怎麽就說了那句話呢?

    他真的喜歡喬氏了?

    於是她看看孟君淮又看看喬氏,擱下茶盞,也添了微笑:“我去前頭看看幾個孩子書讀得怎麽樣,殿下和喬奉儀先聊。”

    喬氏一陣欣喜,福身恭送王妃離開。可王妃剛出了堂屋,她都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見王爺也從麵前過去了。

    玉引有點別扭又說不上生氣地往外走,跨出正院大門剛一轉彎,驀被人從後抱住。

    “……”她微驚地扭頭看看,孟君淮摟住她一吻:“你看你,我就知道你沒那麽不當迴事。”

    “什麽沒那麽不當迴事……”玉引蹙著眉看他。

    “沒那麽拿我不當迴事。”他又親了親她,語中的笑意明顯起來,“看你為我生生氣,我高興……你別記仇啊。這事也不能怪我,你平日脾氣太好了,讓人摸不準你的想法,弄得我患得患失。”

    這樣嗎?她還以為在目下的事裏,頂多隻有她會患得患失。

    她暗暗一瞪他,握了握他環在她身前的手:“走吧,去看看和婧阿禮他們,一會兒正好一起迴來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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