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孟君淮收拾妥當就去了齊郡王府向四哥拜年。

    往年這時,各府兄弟之間是不相互拜年的。主要是到各府拜訪的外人太多,一家之主走不開,所以皇子們和正妃們這一日都在府裏待著,算是約定俗稱的規矩,誰也別嫌當兄弟的無禮。

    今年是個例外。齊郡王的返迴幾乎將一眾宗親的視線都拉了過來,謹親王被拒之門外的事,更讓一眾兄弟都懸了顆心。

    馬車在齊郡王府外停下,孟君淮下了馬車,抬頭一看便滯住。

    他仔細辨了辨府門口的另一輛馬車,見府中的宦官迎出來,張口便問:“皇長兄在?”

    “是。”那宦官一躬身,含歉稟說,“殿下恕罪,我們爺在跟謹親王殿下敘舊,吩咐說今天不見旁了。”

    孟君淮駐足凝視了會兒眼前的府門,不知能不能因此安下些心。

    先前二人間鬧了什麽不痛快,孟君淮不太清楚,但現下四哥肯見大哥了,總該算件好事。可話說迴來,這到底是大哥親自來給四哥“拜年”來了,四哥隻是出於麵子、不想讓外人看笑話也有可能。

    同理,四哥在讓大哥吃了閉門羹之後,索性連其他登門造訪的人也都不見,很有可能也是為了不讓兄弟間太難堪。

    所以現下這迴見麵,可能意味著矛盾緩和,也可能不意味任何事。孟君淮並不能現下衝進去查看情狀,能做的隻有靜等。

    他短籲了口氣,告訴麵前正等話的宦官:“告訴四哥我來過,若他方便,我改日再來拜訪。”

    “是。”那宦官欠欠身,孟君淮想了想,又添一句:“也告訴大哥一聲。”

    那宦官又應下,他便折迴去上了馬車。馬車駛起來,孟君淮闔目沉思著,滿心的惴惴不安。

    齊郡王府中,兄弟二人沉默了許久,倚在榻上養病的齊郡王終於道:“大哥想讓我說點什麽呢?”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想的。”謹親王坐在案邊端著茶,目光灼灼地睇著他,“近來父皇身子不濟,東西廠的野心你也知道,眼下最是咱們兄弟不能離心的時候。你離開了幾個月,迴來便把我拒之門外,個中是什麽原因,你總得給我一句準話。”

    齊郡王盯著榻頂上的雕鏤又許久無話。謹親王便耐心地等著,須臾,等到一句:“我隻問大哥,叛軍人數三倍於大哥告知我的人數,是為什麽?”

    謹親王一驚:“什麽?!”

    “罷了。”齊郡王似乎忽然覺得興味索然,閉了眼一喟,“當我沒問。大哥說的道理我懂,不會為一己私心攪亂大局的。”

    “四弟……”謹親王想解釋些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深感現下不論說什麽,聽起來都是欲蓋彌彰的味道,怕是越抹越黑,當真不如不說。

    “那我先迴府了。”他道。

    “大哥慢走,新年大吉。”齊郡王聲色平靜,謹親王又凝視他須臾便轉身離開,在他走到房門口時,身後的聲音卻又響起來,“大哥是不是覺得,有兩個嫡子,便必有一爭?”

    謹親王背後一涼,迴過頭看他。

    齊郡王虛弱地笑了笑:“這不值得意外,慢說父皇,就是咱們各府,也都是看重嫡子的。我離京前六弟的正妃有孕,他為她買口吃的能親自策馬跑遍京城,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謹親王搖了搖頭:“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齊郡王連續咳嗽了數聲,“我想說,大哥您擔心得沒錯,嫡出的孩子,打從還在母親腹中便多了一份重視。六弟是、父皇是、你我都是。有一個,便萬眾矚目,有兩個,則爭執難免。可我希望大哥您不要因此而對我有任何芥蒂,眾兄弟敬您為尊為長,我也一樣,無所謂我的生母是不是皇後,甚至無所謂父皇是否器重我。”

    “四弟。”謹親王長而重地一聲喟歎,萬千話語在心中翻了許久,道出來的隻有一句,“我從未這樣想過,願四弟也不多這份心。”

    齊郡王如舊平靜地躺著,應了聲“嗯”。

    謹親王終於離開了齊郡王府,房中,齊郡王正妃從屏風後繞了出來,拭了拭眼淚:“爺……”

    “你什麽都不必說。”齊郡王神色不變,“個中輕重我都懂,不會沒有防心,也不想再聽你說大哥的不是。打今兒起避不見客吧,我們安安生生地待著,齊郡王府一脈總還能傳下去。世襲罔替的爵位放在這裏,你我知足就是,那更高一層的位子,不爭也罷。”

    負氣離京的時候,他也想過如此平白遭人猜忌還不如自己搏上一搏,這一遭的險事卻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若孑然一身,那可以說一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奮起一爭那最高的位子。可他是有子有女的人,那個光鮮的位子再誘惑,也不值得他搭上身家性命去換。

    在忙碌中,年關很快就翻了篇兒,轉眼到了元月十五上元節。去年此時玉引正百無聊賴

    地等著晚上在府裏看花燈,今年這會兒,倒找到了別的樂趣。

    八月十五鬧著出來的阿祚在這天滿五個月,在肚子裏多賴了幾個時辰的阿祐則是明天滿五個月。

    玉引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啊,好像昨天這兩個小家夥還是醜兮兮地被抱在懷裏,這會兒就已經能由人扶著坐在榻上了。

    她興致勃勃地親手喂他們細細拌了蛋黃的米粉,覺得十分有趣!

    阿祐的身子已經完全養好了,吃得乖乖的,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吃高興了還笑。比阿祐更健壯些的阿祚則難喂一點,他經常冷不丁地犯個壞去打勺子,玉引若躲閃不及,他就會糊自己一手糊糊。

    “哎,你看你。”玉引再度被偷襲之後,又一次拿起沾濕的帕子給他擦手,“你能不能乖一點?吃的還沒灑的多,弟弟要笑話你了。”

    阿祐特別給麵子地咧嘴就笑起來,阿祚皺皺眉頭:“咿……”

    與此同時,和婧正在門口跟阿狸鬥智鬥勇。

    她想進去看弟弟們,阿狸也想跟她進去。但她不敢讓阿狸同去,怕它玩開心了把弟弟撓傷。於是她就一趟趟跑到外麵,把阿狸鬥出去,但隻要她一進堂屋,阿狸就又屁顛屁顛地跟進來了。

    往返了七八次之後和婧幾乎要氣哭,扶著玉引的房門罵阿狸:“我要開門了!你不能進去,你快走!”

    阿狸坐在地上歪頭:“喵?”

    “你快走嘛!我一會兒在陪你玩!”和婧急得跺腳,無奈得都快給它跪下了,被人從後一扶肩頭。

    她抬頭一看,立刻求助:“父王幫我!!!”

    “誰讓你不叫別人管阿狸?”孟君淮把她抱到懷裏一刮鼻子,和婧委屈地趴在他肩頭上:“他們總兇阿狸嘛!”

    之前院子裏的下人在阿狸纏著她時是會幫她的,但她覺得他們吹胡子瞪眼的實在太兇了,就不讓他們管了。

    孟君淮笑笑:“阿狸又不記仇,該管的時候就得管,知道嗎?你看你不聽話、你弟弟不聽話的時候,母妃是不是也照樣說你們?”

    “是……”和婧不情不願地在父王懷裏蹬蹬腳,看著阿狸,還是不想讓別人對它兇。

    於是她掙了掙讓孟君淮把她放到地上,抬頭望著他說:“父王抱著阿狸好不好?別讓他傷到阿祚阿祐!”

    孟君淮便依言將阿狸抱了起來,父女兩個……外加一隻貓,這才得以進了屋。還在饒有興味

    地繼續喂孩子吃東西的玉引壓根沒察覺動靜,直到一張臉突然出現在麵前,把她剛要喂給阿祐的那勺糊糊吃了進去!

    玉引:“……”

    她一瞪:“幹什麽啊!怎麽還跟孩子搶吃的呢?!”

    孟君淮咂咂嘴品了品,坐到榻邊把阿祐抱起來放在膝上:“一心就知道帶孩子,幾天不去前頭找我了?”

    ……四五天吧。

    玉引暗一吐舌,解釋道:“反正你晚上也過來,白天我就陪陪孩子嘛。他們倆現在慢慢大了,可好玩了……哎阿祐?!”

    她視線一低,看到坐在他膝頭的阿祐小臉皺皺的,顯然要哭。

    “怎麽了?”她立刻湊過去哄他,阿祐好似聽懂了,眼淚一下湧出來,“哇”地一聲爆出的同時,小手怒指孟君淮!

    “哇啊啊啊——”阿祐哭狠了,咧著嘴望著孟君淮,小臉都是紅的。旁邊的阿祚怔怔地看了弟弟一會兒,往奶娘身上一倒,卻笑了:“嘻嘻嘻嘻……”

    孟君淮一臉無辜地看向玉引。

    玉引狠狠橫他:“誰讓你搶他的吃的了?”

    “哎臭小子你還護食?!”孟君淮把他舉起來一瞪,阿祐:“哇啊啊啊——”

    “還哭?不許哭!”他把他放下一瞬又舉起來,阿祐:“嗚哇啊啊啊——”

    “再哭父王鬆手了!”他站起來舉著他。

    阿祐愣愣地看了周圍一會兒:“哎?嘿嘿嘿……”

    夫妻二人撲哧一聲同時笑出來,玉引看看歪在那兒嘬手指的阿祚,把他也舉起來,阿祚看看弟弟的高度,嫌自己被舉得不夠高就使勁蹬腿。

    “哎哎哎抱不住了!”玉引有點慌,孟君淮伸手一兜把他接住,將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全抱在自己懷裏。

    “嘻嘻嘻。”阿祐伸著小手去抓哥哥,阿祚則伸手給弟弟蹭了蹭眼淚,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

    “這倆是好玩。”孟君淮左看右看之後一哂,而後向玉引道,“大哥那兒傳了話來,讓各府正妃明日一道進宮去陪陪母後。”

    “母後?”玉引神色一緊,“出了什麽事嗎?”

    “說不好。”孟君淮喟歎,“近來四哥身子不適,母後憂心是難免的。之前他跟大哥又似乎……有點不快。”

    他說著將孩子放下,轉而把她攬進懷裏,安慰她說:“你不必擔心什麽。母妃若問話,你該怎麽說就怎麽說,

    另外聽見什麽、見著什麽,迴來及時告訴我便是,到底還都是自家人,用不著太緊張。”

    “好……”玉引猶豫著應下,越想越覺得,似乎打從過年開始,京裏的氛圍就一點點變得難以言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府裏的小娘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荔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荔簫並收藏王府裏的小娘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