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沒必要救我。”


    耳邊忽然傳來這句話時,宋小蟬正以一個不是特別雅觀的姿勢趴在洞口,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聚精會神地觀察外頭的動靜。身後傳來的那個聲音和他本人的臉一樣質量上架,隻是這句聽起來十分平靜沒有其他含義的話語本身,卻實在讓人無法同他的臉對上號,也一並心情愉快地接受。


    於是略微的思索後,宋小蟬迴過頭輕飄飄地瞟了對方一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翻了個白眼又重新把臉轉迴原處:“平地摔的瘸子沒有發言權。”


    之前逃跑路上也地摔,而且摔完以後一杆進洞直接摔到宋小蟬麵前,“她說的太有道理窩竟無言以對”的瘸子:“……”


    見後頭那個家夥果然保持沉默是金的優良品質,再也不試圖挑戰她的底線,宋小蟬這才舒了口氣,繼續觀察洞外那群不死心的歹徒。


    事實上他的確是想岔了,她跑路的時候可完全沒準備也沒打算帶上這麽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有張臉一無是處的拖油瓶。無奈這貨運氣簡直好到爆棚,兩個人明明往不同方向跑的,她好不容易找了個洞藏起來,這貨繞了個大圈居然還能領著人繞迴她麵前。


    要隻是這樣也就算了,宋小蟬不可能聖母到那種地步,在他後麵跟了十多個人的情況下跳出來救他——話說這群搶匪果然是基佬吧,看見她跑了隻有兩個人來追,這貨後麵竟然跟了五六個。


    宋小蟬撿了幾塊石頭正準備躲在洞裏打人,結果這貨卻在她瞠目結舌的注視下莫名其妙一個平地摔,直接骨碌碌滾進他們現在所在這個洞裏和她撞了個正著。


    把她壓得半死不說,自己還折了腿,現在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麵無表情十足十是個“瘸子”,所以才會被她嗆了聲無法反駁。


    嗬嗬嗬看見他這樣她爽多了。


    這貨自從劫匪上車就好像丟了魂換了個人似的,現在這個狀態跟他打電話那會兒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宋小蟬也沒太為難他。他們跑的地方離這些劫匪之前駐紮的地方比較遠,那些人對這一帶地形不太熟悉,再加上她有意幹擾,他們越找越遠越找越遠,一直到確信那些人的確已經走遠,她才把石頭一扔,轉過身去看此時正靠坐在地上,一身狼狽卻絲毫不損美貌值的麵癱男。


    “他們走了,估計短時間內不會迴來。這裏暫時還算安全,刀先放你這兒,我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你這腿今天走不了,明天我再看看。”


    她邊說邊把刀往對方身旁一扔,見他唇角微動似乎又要拒絕,宋小蟬眉毛一皺,很是不耐煩地衝他說:“不要你就扔出去,別扔迴來給我!我可沒忘記之前就是你死活鬧騰引得他們發現。我再說一遍,你是死是活跟我沒關係,我給你刀隻是出於仁義讓你自保,別指望我每迴都能這麽恰好趕過來給你擦屁股善後。”


    “……”


    她的口氣很不好,隻要有點脾氣的估計都會跳起來反駁,可他聽完以後卻一聲不吭。和之前開窗時那聲酷炫狂霸拽的嗤笑相比,簡直一個霸道總裁一個隻求速死。宋小蟬懶得再猜對方到底怎麽想怎麽看,把話扔在這裏以後,便直接轉身出去覓食。


    這個地方是她之前無意中找到的,應該是某些體型不大的動物過冬的場所。盡管入口不寬裏麵也比較小,卻也十分隱蔽。她小心地掀開擋在洞口的草叢,臨走之前迴身望了一眼,見那人半張臉浸在黑暗裏,隻露出小半個線條流暢好看的下巴。


    他嘴唇緊抿,眸色幽深,神色間帶著些說不出的悵然和迷惘,就好像被人遺棄在路邊的……美少男戰士,宋小蟬一時間不知怎麽便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軟。


    她總覺得自己從見到他開始,就有種手好癢想揍他的心情。這種心情到此時已經進化成邊想揍,邊莫名覺得這麽作死的家夥略可憐,於是頓了一秒後,她到底沒忍住心裏那種癢癢的抓撓感,大腦一抽便擠出一句類似承諾的話:“……我再討厭你也不至於扔下個瘸子在這裏自生自滅,我一走你也不可能找得到吃的,總而言之你在這裏等著就行了。”


    “……”


    說完以後想了想忽然覺得不對,這到底是安慰還是戳人傷口來著……?


    說話沒get到點上,發覺對方臉色更難看惹,宋小蟬立刻輕咳一聲轉移話題,昂首挺胸一臉正氣,挺直腰杆後慌不擇路夾尾而逃,再也沒敢迴頭。


    *


    宋小蟬之前畢竟在外頭風吹雨打奔波了那麽久,野外生存技能不說點滿,至少也知道自己麵前看見的果實菌類能不能吃怎麽吃好不好吃。


    荒郊僻壤的,能找到的吃的不多。她於是一邊刷自己的技能熟練度東撿撿西看看,一邊在心裏想著有的沒的打發時間。


    話說迴來,她所謂的父母姐姐好閨蜜在一起吃好喝好睡好的時候,她為了能夠多掙一點兒物資正沒日沒夜地在野外刷怪。最該酷炫狂霸拽青春期的那幾年,宋小蟬都用來頂著一身血和腦花花跟喪屍作鬥爭。這麽一想她忙了五年沒時間跟宋家人撕逼,在某些人眼裏看來的確是挺包子的。


    也難怪他們蹬鼻子上臉,給點機會就不想做人。


    宋小蟬之前來這一帶出過任務,看過地圖。這一片土質幹燥,並沒有山泉小溪一類的水源。而現在又接近正午時分,盡管此時已經是十二月,這種陽光熱度也不會再像幾年前那樣出現有人直接被曬死的情況,她也不敢再在逗留太久。找到足夠補充水分和飽腹的食物,用外套兜在一起牢牢捆住,她便提著它往自己來的方向走。


    頭頂上的太陽像個潑滿油的大火球,陽光太過熱烈,明亮又灼目,偶爾抬頭看一眼判斷方向,簡直曬得人都有些眼花發暈。


    腳下的草木也被曬幹了水分,踩在上麵登時碎了一片噗嗤作響。變異獸消滅得太徹底,微風掠過枝頭,響起一陣窸窣聲。偌大的樹林裏仿佛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在迴蕩。宋小蟬雖然不怕,卻也覺著今天的天氣詭異得有些嚇人,她的眼皮還有些莫名地發跳。


    這種感覺很不對勁,她很少覺得這麽心慌。猶豫了一瞬後,她到底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選了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將衣服綁在手上三兩下爬了上去,把自己徹底隱蔽起來。


    沒了她的腳步聲後,林間越發安靜。正午的太陽越來越熱,縱使有樹葉遮蔽,裸·露在外的皮膚和頭發依舊像燒起來似的灼燙無比。宋小蟬感覺自己不是坐在樹枝上,而是坐在一鍋快要沸騰的水裏。一直到她都不知過了多久,甚至感覺自己都快缺氧的時候,正十點的位置,才忽然出現一陣急匆匆,甚至可說慌亂無序,仿佛逃命一般急促的腳步聲。


    那腳步伴隨著短促的唿吸聲,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沒有時間多說一句,好似怕引開更多怪物,更怕怕多一個字都會被人拋下。宋小蟬沒有言語,卻也幾乎在同時繃緊身體屏住唿吸,把自己的身體更深地藏在林間,避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被人察覺。


    因為她不但認出了遠處正瘋狂逃命的那一行人正是之前抓走她的那群歹徒,她還看清了此時正在他們身後追趕的那一種生物——


    那是一條非常非常,非常大的……蛇。


    它大得讓人無法形容,即使離得這麽遠,那雙眼睛也仿佛兩盞碩大無比的燈。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招惹到這樣一隻活祖宗的,宋小蟬甚至恍然大悟這一帶沒有變異獸的原因,就是因為這隻把它們都吃了。


    她的心髒怦怦亂跳,沒辦法想象自己和它正麵對上的場景。比起覓食,那條變異蛇更像是在逗弄他們,但這樣已經足夠讓人頭皮發麻。


    ——更何況有些事情並不是你不想,它就不會發生的。


    就好比……它似乎已經發現了她。


    ——會被吃掉的。


    她這樣想著,卻忍不住在那隻變異蛇看過來時抿緊雙唇,比剛才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手上那包野果。


    ……


    時間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洞口處透進來的陽光從明亮到昏沉,似乎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影響和改變。


    男人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什麽地方,他的眼睛無論何時都好看得驚人。如果有人在此時突然出現,一定會發現這個呆坐在地上的家夥和她走時一模一樣,就連表情都似乎沒有絲毫改變。


    看起來好像可以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到天荒地老,最終獲封“發呆時間最久星人”然後全劇終。卻沒想到這樣的情景到底還是終結在一陣根本停不下來的咕嚕聲中。


    ……他餓了。


    肚子餓這種無法屏蔽的生理反應,永遠能夠在任何時間打破任何人裝逼模式,小腿上用木棍做了簡易夾板的男人也不能例外。


    他總算從長久的發呆中迴過神來,還沒來得及環顧四周,胳膊剛一動,手背便碰上了一個硬硬的物體。他皺了皺眉,拿在手中一看:居然是一把形狀別致的小刀。


    一把刀?


    他一愣,腦海中緊隨其後忽然浮現出一句話,一個看不清臉的家夥依稀似乎好像在對他說:“……瘸子沒有發言權!”


    ……是誰跟他說的?


    ……他怎麽會在這個鬼地方?他之前不是在車上麽?


    今天出門好像忘記吃藥了……難不成路上又發病了?百密一疏的精神分裂患者揉了揉太陽穴,萬分懊惱地皺起眉,握著小刀盯著自己腳上的夾板,情不自禁地又開始發呆。


    好餓啊……


    真的想不起來是誰怎麽辦……


    果然還是好餓啊……


    所以到底忘了什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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