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長北都這麽說了,崔笑也不好再說什麽。要是再說,好像自己看不起錦衣衛的人一樣。


    天地良心,真的沒有。


    大概崔笑的眼神難免還是有一點勉強,步長北就不信這個邪了。


    一股熱血上湧,他卷了卷袖子。


    “我來。”


    “……”崔笑意外的看著步長北:“大人,不大好吧。要不然,我去喊奚大哥……”


    奚樂山別看五大三粗的,脾氣可好了,對自己人掏心掏肺,義薄雲天。


    步長北淡淡說:“你覺得我不行?”


    崔笑恨不得去捂住步長北的嘴,她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大人怎麽會不行呢……”


    崔笑心裏吐槽,大人行不行,那也不是我能說的啊。不知道,不敢說。嗬嗬嗬。


    幸虧步長北不知道崔笑心裏在想什麽,要不然的話,停屍房裏今晚得有八具屍體。


    “那就開始吧。”步長北說:“你是仵作,停屍房裏你說了算。我給你打下手,你不要怕,有什麽要做的盡管說。”


    步長北真是想太多了,崔笑在停屍房裏,根本不怕。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幫我遞個東西,記錄一下之類的。”崔笑說:“大人你別緊張。”


    步長北深深吸口氣,正色道:“我不緊張,你不必擔心。”


    崔笑想想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一具焦屍從天而降,落在步長北背上。但是他竟然沒有昏過去,也沒有跳起來,而是非常冷靜的問她怎麽樣?


    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步大人是行的。


    崔笑這麽一想,就不猶豫了,轉身去櫃子裏拿了各種工具,準備開工。


    對崔笑來說,這是熟門熟路的事情,各種工具容器放一排,開始工作。


    解剖刀薄而鋒利,看似輕巧的一刀劃下,皮膚便被剖開。


    裏麵是血肉模糊。


    崔笑麵無表情,在一刀刀剖開之後,伸手探進屍體的胸腹。


    胃,心髒,肝髒,腎髒,一個個器官被捧了出來。


    黏糊糊血淋淋。


    崔笑在旁邊準備了幾盆水,這些器官拿出來後,放進去涮了涮,免得上麵有太多血汙,影響觀察。


    步長北在一旁看著麵不改色,慢慢咬緊牙關。


    開始都還不算什麽,對錦衣衛指揮使來說,刀山血海他也闖過,殺人見血再正常不過,但是,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刑訊室裏,也沒有將人心肝脾肺腎一件一件拿出來的。


    確實心裏有點不適應。


    崔笑將屍體內部的主要器官一個個的拿了出來,有些,還剖開。


    “都有輕微的壞死。”崔笑說:“他們一定服用了很長時間的毒藥,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服用毒藥,再定期服用解藥,看起來好像是沒事兒。其實毒性慢慢滲透進五髒六腑,毒發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當然對這種用毒藥控製手下的人來說,手下根本不是人,隻是工具,是一把刀一個物品,有用的時候用,沒用的時候丟掉,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大人你看。”崔笑指給步長北看:“被這個藥物破壞的最厲害的是腎髒,幾乎有一側已經壞死……就算他今天沒有被殺,一直都有解藥,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人生最後的幾個月,會很痛苦。”


    簡單來說,就是尿毒症做不了透析。


    步長北點頭。


    就說這個仵作不錯,放在迭水縣一個小縣城可惜了。


    “哎……”崔笑突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什麽。


    步長北忙道:“怎麽了?”


    “大人,之前我們調查了前麵的兩名受害者,我記得有一點,他們倆的身體都不是特別好。據家裏人說,有時全身乏力,腰酸腫脹,下肢水腫……”


    崔笑本身是大夫,對各種症狀記得尤其清楚。但是也沒多想,隻以為他們留戀煙花柳巷,時間長了難免腎虛不足。


    如今看來,未必是這麽迴事。


    崔笑說:“如果一個人腎髒出了問題,也會有這樣的表現。大人,你覺得會不會太巧合了一點。”


    今天的五個殺手,因為服用了某種毒藥,所以腎髒被破壞。


    之前的受害者,他們也表現出了腎髒不好的可能性。


    而另一個幸存者,身體就沒有這方麵的毛病。


    之前他們一直在找兩名死者的共同點,就是身上都有一種特別的香味。那可以證明他們去了同一個地方。如果現在可以證明他們的腎髒都被毒藥侵蝕過,那麽,他們被選中做目標的原因,就明朗了。


    他們都曾經在這個神秘的組織,但是後來脫離了。


    他們被殺,可能是殺人滅口。可能是清理門戶。也許他們知道的太多了。


    步長北目光看向裏麵的兩具屍體。


    “眼見為實。”步長北說:“今晚辛苦崔仵作了。”


    加班對法醫來說,是家常便飯,上司態度如此好,還陪著一起加班,那有什麽話說。


    當下崔笑用冷水洗了洗臉,舉起刀來。


    一直忙到天亮,一縷晨光照進停屍房。


    停屍房裏,滿是血腥。


    一共七具屍體,之前的兩個死者全部開膛剖肚,崔笑目標明確取出了死者的兩邊腎髒。


    果然是有損傷,雖然沒有到壞死的地步,但是明顯是有問題的。


    崔笑身上有血,臉上也不知何時沾了一點血,殷紅的血沾著白皙的皮膚,但晨光從門縫鑽進的那一抹,正好照在她臉上的時候,妖嬈又聖潔。


    步長北有一瞬間的失神,大約是一夜未睡吧,有點恍惚。


    “大人。”崔笑喊了一聲。


    步長北一時沒有反應。


    “大人?”崔笑聲音稍微大了一些。


    步長北這才反應過來。


    “有點刺眼。”崔笑說:“麻煩你把門關一下。”


    不是她敢使喚大人,實在是現在她兩手都是血汙,不適合去開門關門碰別的東西。


    “哦。”步長北迴頭看了一下門:“門就開著吧,我給你擋著光。”


    屋子裏的味道很重,血腥味和各種複雜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就戴著崔笑給的自製的一個小小口罩,隻能麵前好一些,聊勝於無。


    開著門還能散散味,要是關嚴實了,那味道真是不能想象。


    崔笑是專業的,一點兒也不介意的樣子,步長北卻有點不舒服。一個是單純的為這味道不舒服。另一個,他不由的想,一個姑娘家,成為手起刀落麵不改色的仵作,受了多少尋常人難以想象的罪,吃了多少尋常人不能想象的苦。


    步長北轉動了一下身體,找準角度,但在崔笑麵前,正好擋住了那一點刺眼的光。


    這下舒服多了,崔笑對他一笑:“謝謝大人。”


    領導如此好看,還如此貼心,加班的感覺也沒有那麽苦了。


    錦衣衛裏,大家陸續起了身。


    奚樂山找了一圈,沒找到步長北,有些奇怪。聽下人說昨晚上停屍房的燈亮了一夜,於是趕緊過來看看。


    隻見停屍房的門半掩著,留了一條縫。


    裏麵好像有聲音,又好像沒有聲音,奚樂山突然想起來,昨晚上大人不會和崔笑兩個人,孤男寡女在停屍房待了一夜吧?


    於是他也不知怎麽想的,放輕了腳步,慢慢的,偷偷摸摸的走到了門口,然後湊過臉去,從門縫偷偷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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