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耳邊隻剩下轟鳴和一線刺耳的聲音。


    陸和壁眯著眼睛,不住地捂著耳朵,晃了一會兒,幾秒鍾過去,所有的聲音瞬間湧了進來。


    餘熱在手邊散發著,煙味嗆得他睜不開眼,他抬頭,卻發現自己的頭頂早已經有了重量——一隻手撐著,擋住了他要害的部分。


    他身子一顫,猛地抬頭看見了顧染在灰塵中染得髒汙的臉,愣了幾秒之後,猛地聽見了哭聲。


    “啊……”


    “歡歡。”他立刻撐著身子爬了起來,將顧染身下的歡歡給抱了出來,轉手探了探顧染的唿吸,鬆了口氣。


    “陸總!”齊濤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驚惶,衝到廢墟前時已經被嚇到了,站在原地抖著,“陸……陸總?這……”這怎麽迴事啊?他們不過在外麵等了一會兒,裏麵就傳來了爆炸聲,再一看,剛才的倉庫連帶著中午的一片都已經成了廢墟和火海,倒塌的地方令人心驚。


    “過來。”陸和壁冷聲道。


    齊濤立刻衝了過來,將陸和壁攬了起來。


    “我沒事,扶她。”陸和壁指了指顧染,站起身來將身上的灰塵拍了拍,抱緊了歡歡,突然轉頭看了顧染一眼。


    如果沒有看錯,剛才……最危急的時候,顧染伸出手護住了他,而且在最後一瞬間,是她不顧一切使出了他都不可思議的力量,將他拉離了現場。


    如果不是那雙手,現在這個頭,可能就是血肉模糊的了。


    他眼神複雜起來,看著顧染已經被砸得淌血的手,低聲道:“帶她去醫院,快。”


    齊濤抱起顧染往車上奔去。


    半個小時之後,車子在醫院前停了下來。


    陸和壁坐在急救室的旁邊,看著護士低頭給歡歡處理傷口,神色冷凝。


    “醫生說已經昏迷了,被重物砸擊過,不知道還能不能蘇醒……”齊濤站在一邊,有些為難,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陸和壁一眼,心裏沉了沉,隨即道:“不過陸總,你放心,我已經讓最好的醫生過來了,美國那邊也已經通知,如果有必要,她會得到最好的救治。”


    陸和壁沒有說話,嘴唇緊緊抿著,腦子裏還在播放著剛才災難來臨前的最後一幕。


    為什麽?


    他和她並沒有多大的交集,最多最多,也不過是手裏的這個孩子。但是這兩年來,他的生命好像因為多了這個女人……而有了些許不同。


    陸和壁突然迴了神,搖頭,將剛才的念頭止住了。


    “病危通知書需要家屬簽字。”齊濤將手裏的文件晃了晃,開口道:“陸總,你看是不是……要通知一下陸司野他們?”


    “不用。”鬼使神差的,陸和壁吐出了這兩個字。


    他說出口之後自己也是一愣,隨即心神一定。剛才的想法雖然模糊,他分辨不清,但是唯一可以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緒便是不想要陸司野參與。


    “病危通知?”陸和壁將眼神落在了文件上。


    “隻……隻是正常的手續。”齊濤推了推眼鏡,有些害怕陸和壁臉上的冰冷的漠然,解釋道:“醫院需要這樣的程序,來保證自己不負責任。”


    “出了問題就是醫院的責任,沒法保證。退迴去。”


    齊濤張了張嘴。


    從前的陸和壁不是會計較這些的人,今天這是怎麽了?


    齊濤聳了聳肩,隻能將文件重新拿了迴來。


    “等等。”陸和壁的聲音在身後繼續響起。


    齊濤腳步一頓,詫異迴頭。


    “不要通知任何人這件事,幫我放一個消息出去。”陸和壁道。


    “什麽消息?”齊濤好奇地探頭,但是立刻意識到了自己態度的不妥,將腦袋縮了縮。


    陸和壁微微抬頭,臉上還帶著些許刮傷,但是分毫不減英氣逼人,“倉庫爆炸,顧染,歡歡,白念柔,俞磊,全部死亡。”


    “全部?”


    陸和壁沒有再迴答,重新低頭,看著歡歡的傷口被一點一店包裹起來,嘴角勾了勾,似乎十分滿意。


    齊濤收迴了自己的眼神,心底卻是一片不可抑製的震驚。


    這倒真是……新鮮了。他從來都不知道陸和壁是怎麽想的,但是好歹跟了陸和壁這麽多年,按照他正常的思路去推測這些還是做得到的。隻是……這未免也太離奇了。這麽做是為了讓陸司野受挫?不至於啊,陸司野一定會追查到底。難不成是因為自己的什麽原因?


    這麽一想,齊濤全身都是雞皮疙瘩,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立刻轉身離開。


    城北倉庫。


    陸司野下了車,瞪著一片火海,突然奔上前去。


    “司野!”徐子冀叫了一聲,立刻伸手將他攔住了,死死抱著陸司野朝著後麵拖去:“你冷靜點!不過是剛剛傳出來的消息!要是人真的死了怎麽可能會這麽快?你冷靜點!”


    “我進去找她。”陸司野抿唇,隻有一句話。


    徐子冀大聲吼道:“人肯定不在裏麵了!就算在!你看看現在的火!消防隊馬上就來了,你進去送死嗎!”


    “滾!”陸司野揚起拳頭,衝著徐子冀便打了過來。


    “我艸你真打啊!你瘋了是不是!”


    “徐子冀,你最好放開,否則我真的瘋給你看。”


    徐子冀眼眶突然有些微酸,咬牙忍著,狠狠看著陸司野。


    這不是他認識的陸司野……這是個完全陌生的人。陌生到他從前不可能相信陸司野沒了誰就不能活,此刻這個信念卻已經開始動搖了。


    如果顧染真的出了什麽事……對陸司野會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情?上天給了他歡樂,給了他改變,然後硬生生將這樣的快樂收迴……他要怎麽辦?


    “你冷靜點。”徐子冀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道:“她不會有事,顧染是誰啊,命大著呢,你進去也救不了她。”


    陸司野青筋暴起,猛地轉身朝著火海奔去。


    指尖已經要觸到火光了,徐子冀使勁全身力氣,將他狠狠一拉,一甩。


    砰!


    陸司野倒在一邊的磚頭上,重重一摔。


    他二話不說爬了起來,一拳朝著徐子冀的身上擊去!


    “陸司野!你平常不是最冷血最知道怎麽處理事情了嗎!”徐子冀吼得聲嘶力竭,自己也開始疲憊了:“你看看這個火,你再想想剛才的消息!我告訴你!如果顧染現在在裏麵,也已經死了!”


    “閉嘴!”陸司野紅了眼,揚手。


    “你打死我!打死我誰也迴不來!”徐子冀挺著胸膛朝著他的方向一進。


    陸司野瞪著眼睛,目眥欲裂,半晌,聲音突然冷了幾度:“她不會死。”


    “消息說白念柔和俞磊都死了。”


    陸司野一言不發,絲毫不關心這個事情都結果。誰死了都無所謂,顧染不能死。


    全世界死了都無所謂!顧染……不能死。


    他開始顫抖,開始恐慌,開始意識到身後巨大的火海正在將他吞噬。


    “你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徐子冀的聲音也開始發顫,不想朝著那個結果想,但是現在的一切消息都不得不指向那個結局:“白念柔和俞磊是兇手。這次劫走歡歡的兇手,包括上一次事情,應該也是她做的,雖然沒有確切證據,但是剛剛已經查到了。”


    白念柔,俞磊……


    顧染說過的,她暗示過白念柔的,但是當時自己並不當一迴事。


    陸司野往後退了兩步,腿腳一軟,突然癱在了一旁的磚頭上,全身的靈魂都在瞬間被抽走。


    完了。


    這四個名字放在一起……整個故事都可想而知。


    顧染提醒過他,他沒有相信……


    一旁突然響起了鳴笛聲。


    消防隊員從車上衝了下來,開始組織人員動作。


    徐子冀鬆了口氣,拉著陸司野朝著一邊走:“你讓他們來,沒關係,放心吧,沒事的……”


    火燒成這樣,所有的東西都快要燒沒了,人還會在嗎?


    陸司野愣愣地盯著那片火海,看著空中衝射的水柱,幾乎站立不住。


    他知道晚了,他什麽都知道。如果待會兒從裏麵拖出了四具屍體,他要怎麽麵對?又要怎麽度過接下來的餘生?


    “徐子冀。”陸司野開了口,聲音裏的疲憊沙啞讓人心驚。


    徐子冀不敢言語,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心裏滿是震驚。剛才那一瞬間,他覺得麵前這個人已經老了十歲。


    “徐子冀我完了……”陸司野仰頭笑了一聲,不知是煙熏的,還是情緒所至,兩行液體衝過臉上髒汙的痕跡,隨著身體的顫抖而落進了地麵,“我完了。”


    徐子冀咬牙,忍著情緒,兩個男人相對,無聲也無言。


    陸司野仰頭朝著地上躺去。


    徐子冀伸手一拉,沒有拉住,隻聽見他重重落地的聲音,指尖在半空中顫抖了兩下。


    陸司野沒有睜眼,側身在地上蜷縮了起來。


    這裏圍繞著一個火牆,但是他覺得冷。


    浸入骨髓的冷,包裹著靈魂的冷,讓人瑟瑟發抖又無法言說的冷。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從前每一個歡笑的瞬間突然都湧了上來,他開始恐慌這些幻想都會變成念想,念頭一旦觸及,便如墮冰窟。


    “陸司野?”徐子冀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他太怕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陸司野?”


    “陸司野你怎麽樣?”


    地上的人咬牙,妖嬈的笑意在唇角綻放,卻始終染著不明所以的悲涼,“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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