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波濤洶湧,今天並不是一個適合出航的日子。一艘海船卻冒雨前行,船上的水手拚命喊著號子,努力讓船在風浪中維持平衡。大雨傾盆,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雨打的快要睜不開了。


    “兄弟們加把勁!!”甲板上二當家的扶著一側木柱用力喊道,“前麵就到家了!!”


    風雨之聲不斷拍打著船體,比起船外的陰冷潮濕,船艙內卻是迎麵撲來一股悶熱。金文龍焦慮的坐在上首,三當家的臉色沉重。


    “這種天氣馬大胡子是不會追來的。”金文龍冷聲道,“讓他們用點勁,這點風雨算什麽!”


    三當家的正要出去迴話,剛一動卻扯著手臂上的傷口,疼的他呲牙咧嘴。


    “算了算了。”金文龍沒好氣道,“老子自己去說,你就待在這裏養傷。”


    “不過是個小傷口,老子又不是娘兒們!您別動,我去跟他們說!”說罷,三當家的捂著手臂的傷口便衝上了甲板。


    一時間,船艙內隻留金文龍一個。船體搖搖晃晃,快要散架一般。馬大胡子拚命的那一瞬間仿佛還在眼前。


    拜池安郡三年全麵禁海所賜,沿海五裏都已沒有任何人煙了,他是一粒糧食都搶不到!敢違抗禁海令留下來的,也都是池寧這樣的硬骨頭。此前他們一窮二白,一沒兵器二沒船,如今卻戰船開著,那箭更想像是不要錢一般的射來!


    原本還可以以機動性取勝,誰料馬大胡子為了成為唯一的貢使,竟暗中向池寧賣消息!


    “可惡!”金文龍一拳頭垂向案幾,“以為這樣就能困死你爺爺嗎?!姓馬的,爺爺遲早刮了你!”


    這廂聶冬終於收到來到池安這麽久後第一筆收益了。整整五千兩白銀擺在眼前,五個大木箱子裏白花花的銀子差點沒把他閃瞎眼。


    王慶元含蓄道:“小人也是剛剛接觸這種買賣,海中珍珠價值幾何也隻能參考池安以前的價錢。因這批貨最後還是要走漕運,所以小人將價錢稍降低了些。”


    聶冬點點頭,表示理解。——那些錢拿去打點漕運了。


    “聽說馬大胡子這陣子很是得意啊?”聶冬緩緩開口。剛才還有些自得的王慶元頓時又嚇得抖了起來,趕緊道:“侯爺吩咐小人多多接近馬大胡子,小人公事公辦,絕對不敢與他有任何私下來往。”


    關於老侯爺威嚴過甚這種事,聶冬已經習慣了。又道:“金文龍現在還不能死,他的平浪港也不能丟,這件事你得記住。”


    “是!小人絕對不會忘!”


    聶冬揮揮手,讓他退出去。又喊來霍文鍾:“上次讓你找的老船工如何了?”


    “父親要的是有十五年經驗以上的老船工……”霍文鍾臉色為難,“其中年紀最小的如今也有四十了,大多是花甲之齡。但他們故土難離,就算不能造船,每日乞討為生,哪怕是兒子承諾可以讓他們舉家遷去博陵,也不願離開池安。”


    “一個人也沒有?”


    “也有一些年輕的船工想要走,不過他們之前也都是給老船工打打下手。”霍文鍾道。


    “既然如此……凡是有本事的年輕船工都可以帶走,王慶元的商行正好缺夥計,讓他們去商行。不要全部運往博陵,人數太多惹得人注目就不好了。”聶冬說著,拍了拍那五個大木箱子,“這些銀子拿去用,務必將每一個去博陵的人安頓好。秦蒼何在?”


    “屬下在!”


    “去信給王家丞,讓他在博陵找塊地方安頓他們,順便給張縣令他們通個氣。”


    “是!”


    聶冬又道:“那些老船工們,若是他們不願意的離開,他們的子女願意去博陵闖蕩的,我們也願意接收。但他們得入博陵的育才私塾學習三年,三年後去漕運衙門幫忙。”


    “育才私塾?”霍文鍾聽得一愣,他們博陵啥時候有這種私塾了?!這名字聽得也太直白了吧!


    “剛成立的。”聶冬道,“你去給那些老船工說,凡是願意去博陵的,博陵府衙會授予他先生一職。”


    “這!!”霍文鍾大吃一驚,“父親這是不是太過了?!”


    “怕什麽!”聶冬橫了他一眼,“又不用上報朝廷,不過是一種褒獎罷了。你當他們出來後還要舉孝廉嗎?都得先去博陵內河邊造三年船。”


    “哦……”霍文鍾這才放下心,這其實就是變相的服勞役了。他們花了大力氣將這群人帶到博陵,還給吃給住。讀了私塾後連續服三年勞役也是情理之中。更何況,普通小民每年除開農忙時,也都要服勞役服兵役各兩月。


    誰料這心放的實在是太早了,聶冬很快又給自己找了個新職位:“本侯為育才私塾的第一任山長!”


    霍文鍾:………………………………爹!!


    “由於目前隻有山長,所以你要盡快將生源和先生都找齊!”聶冬拍了拍手,“將這五千兩銀子抬到大郎屋裏。”


    這可真是燙手的山芋啊!


    霍文鍾頭如鬥大,卻也隻能道:“兒子一定不辜負父親的期望!”


    數百年後,誰也沒有想到,當初那所被博陵侯以最惡俗的學校名字命名的私塾,卻成為了整個帝國最大的船舶設計研究院。而它最開始的啟動及運轉資金,僅僅是靠著一個商行販售珍珠來勉強維持。


    “關於船舶設計研究院的前身育才私塾這個名字,您怎麽看?”一檔曆史節目的主持人熱枕的看著今天請來的特約嘉賓。


    “恩……育才這個名字通俗易懂,所謂大俗既大雅,包含了當初創辦人對私塾的期望。”說話的男人頗為斯文,嘴角含笑,“當然了,我們的是史學家們還一種解釋,這一點大家也是都知道的,博陵侯的文化水平一直都不高……”


    “魏教授真是幽默啊。”主持人道,“據我所知,您與設計院也是有著不解之緣,可以與觀眾聊一下嗎?”


    “我麽?”男人道,“我不過是沾了祖宗的光罷了……”


    未來帝國船舶設計的最高學府,如今也不過是一個連老師都沒有的空殼子。霍文鍾急的嘴角起了泡子,教書育人這是多麽偉大的事情,竟然被他爹這麽草率的定了下來。哪怕隻是教哪些船工之子,可也不能胡教啊!


    而且裏麵最令人驚悚的一條竟然是……


    “馬大胡子這些人,想將自己的兒女們送到博陵,若這些孩子不曾手沾鮮血,我們也接受他們。”


    “這可是海盜啊!”


    霍文鍾抓著頭發,心中滿是糾結。


    一旁的幾位幕僚看著老侯爺列出來的章程,過了半響,其中一人道:“公子,侯爺這是在招安呢!”


    “招……招安?!”霍文鍾猛地抬頭。


    幕僚道:“近者親其善,遠方慕其德,兵不血刃,遠邇來服,此為兵家上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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