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似乎不妥。”熊昆率先說道,“將那二人分開關押。”


    師爺連忙解釋道:“因剛送來的時都受了重傷不好挪動,為了方便郎中整治,這才放在了一起。”


    “救活了嗎?”


    “活了。”見熊昆臉色不好,師爺小心道,“我這就去吩咐衙役們將他們分別關押。”


    任柏雲看了看縣衙四周,池寧的縣衙並不大,和他們博陵比起來甚至非常寒酸。熊昆走到偏廳那裏,先喝了一杯茶解解渴,也招來了郎中詢問那二人的情況,得知無恙可以審訊後,安心的點了點頭。


    任柏雲安靜站在一旁,這一處會客的偏廳連博陵侯府的茶房都比不過。熊昆喝的那杯茶水,那茶葉也就是侯府小廝們喝的那些。


    池寧不富裕啊。


    “原來池寧很熱鬧的。”熊昆突然出了聲,“池寧的港口那裏,曾經有很多船。船運和鹽,足夠讓池寧人吃一輩子飽飯了。”說罷,看了任柏雲一眼,“你……這個人到底想來池寧作甚?”


    任柏雲:“混口飯吃。”


    熊昆一笑:“你不像是吃不飽飯的。”


    “以前吃得飽,不一定以後就能吃得飽。”


    “這話有意思。”熊昆拿著手裏的茶杯,看了半響,道,“池寧以前就是吃得太飽了。”


    任柏雲微愣,心中詫異。


    熊昆突然道:“你上麵的人也是想知道這些吧。”


    任柏雲沉默。


    “哪有船內還會帶攻城的器械的。”熊昆緩緩站起身,平靜地看著任柏雲,“博陵侯……可還安好?”


    見任柏雲不說話,熊昆也沒逼他,隻是笑道:“池安那群軟骨頭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來,這天下,若說打仗還有一個人是硬骨頭的話,唯有老侯爺了!好吧,我什麽也不知道,不然你迴去也不好交差是麽。打仗上老侯爺是個明白人,所以他不僅是要贏,還要清楚這仗是為了什麽而打的。”


    任柏雲沒法接話。


    他不知道熊昆是如何看出來的。不過那船內的軍械也實在是太明顯,侯爺的個性和軍功又放在那裏,實在是太好猜了。


    熊昆又悶了一口茶,砸吧了下嘴:“以前還能喝點酒,現在糧食不夠了,這一年多老子都沒聞過酒味。聽說前幾天龐羽德拿了剩下的那幾壇子陳釀去招待了幾個孫子,哎,老天爺瞎了眼咯。任兄弟,我就是個粗人,說了什麽不好聽,你多擔待。”


    “不敢。”任柏雲道,“大人以身作則,實乃吾等之楷模。”


    熊昆撫掌大笑:“哈,你也會拍馬?我不管你上麵的人到底是誰,是主戰也好,主和也罷,但對於池寧而言,戰,還有一線生機;和,便是死路一條!”


    任柏雲正想詢問幾句,外麵師爺來報已經將那二人分開了,縣令大人正等著與熊昆一道去審訊。


    “一道來吧。”熊昆朝著任柏雲招了招手,“那兩個海盜應該知道不少東西。”


    龐羽德見熊昆還帶了一個人來有些驚奇,但很快又恢複了常色。在衙役的帶領下,三人走向縣衙大牢。出乎任柏雲的意料,寒酸的池寧縣衙,竟然有一個非常大的牢房藏在暗處。此刻這裏空空蕩蕩,三人走在其中似還有迴聲。


    “這能裏能關多少人?”任柏雲問。


    熊昆道:“不擠的話兩百人沒問題。”


    龐羽德頗為得意:“那是!別看人關的多,但此處牢房本官可擔保比郡裏的還要牢靠!你看這磚牆,都是澆築砌上的,其中還有各種機關。”


    寒酸的縣衙竟然配套了一個如此堅實大氣的牢房,在這到底是當縣令還是當牢頭的?任柏雲心下微沉,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絲融入到了池寧縣中的感覺。


    龐羽德道:“不過以前關的那些人大部分也還算老實,把貨給他們後,也都乖乖的不在鬧事。如今禁海了,池寧走不了海運,來這裏的人少咯,這牢房也就空了。現在也就兩個人還在裏麵。”龐羽德說著,語氣裏頗為惋惜,似乎感歎過去海運繁華的時候。雖然有人多了就鬧事,可關一關也就老實了,還能抽抽商稅。


    任柏雲:“就是那二人麽?”


    龐羽德點點頭。


    兩名海盜分別被關押在一東一西。其中一個被石頭砸中了腦袋,此刻正纏著紗布,臉色也有許多擦傷,看起來頗為狼狽。剛看見官服的一角,便吼道:“狗官,你有本事就殺了老子!”


    “我殺你做什麽?”龐羽德笑道,“大家原本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我替朝廷賣命,你替你們大當家的賣命,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


    那海盜沒想到龐羽德態度竟然如此親和,可立刻又想到金文龍對他們說的,陳朝的官都是如此。


    龐羽德道:“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哼。”那海盜別過頭,不說話。


    龐羽德示意衙役拿個墊子給他,在牢房外盤腿坐下,像足了蹲在田埂上憨厚傻笑的農夫。


    “我在當這這個官兒前,家裏也有條船,有時候幫著運些東西,沒有買賣人來的時候,就用來出海捕魚。”


    海盜沒接話,眼神卻有些緩和了。他們這群靠海的人,許多人家都是這麽過的。


    “家裏攢了幾個錢後便讓我去念書,經先生舉薦,成了孝廉,便來這裏當了這麽個官。”龐羽德道,“不過家裏卻不行啦,禁了海,船被郡裏征走,還好我還有些俸祿,不至於餓死。可我有俸祿,其他人呢?那些個船沒了的人,靠什麽活?”


    “你的故事很好聽。”海盜轉過頭,“可是一點也不感人!”


    “活不下去的自然就成了海盜。”龐羽德沒理他,自顧道,“可這終究不是一個長久的營生。你和你的那個同伴都沒有殺過我池寧縣的人,是麽。”


    “哼!”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可你沒有殺人,我也不殺你,我還可以放你走。”龐羽德道。


    “放我走?”海盜笑了,“有準備耍什麽把戲?”


    龐羽德搖搖頭:“沒什麽把戲,如果你要離開,我還會給你一個竹筏,你迴你的平浪港,對金文龍說,我池寧從未想過禁海!我池寧的漁民不會迴遷!”


    海盜猶豫了。


    龐羽德身世他們這些個海盜早就熟知,除卻雙方的立場,這個龐胖子的確算得上是個好官。寧可變賣縣衙的東西,也要湊糧食給大營,這一點讓他們恨得牙癢癢——為什麽你就不能像池安的那些個官,拿點好處就算了,至於為了幾個窮酸漁民這麽拚嗎?!


    “那……他呢?”


    “他就留在我這兒做客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這海盜道,“老子不是那種苟活之人!”


    龐羽德道:“這樣吧,你告訴我金文龍現在還和縣內那些掌櫃認識,我就放了你們兩個。”


    “卑鄙!”海盜嗤之以鼻,“我是不會出賣我們大當家的。”


    “我們這裏的掌櫃和你們大當家有什麽關係。”龐羽德站起身,“你不說也無妨,我去問問你的好兄弟。”說罷,便要離開。


    那海盜猛地衝到鐵欄前:“他也不會告訴你的!”奈何龐羽德卻沒有理他。


    池寧大勝金文龍之事迅速傳到了各處。池安郡內,不少人聚到了褚府,要褚慶濤給個說法。


    “竟然還有攻城的器物,褚老四,你這是公然去挑釁那些個人!”族中長者氣得發抖。


    褚慶濤已經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已經上了博陵侯的賊船就下不來了,此刻微微挑眉:“那些人?那些是什麽人?”


    “明知故問!”老者憤憤甩袖,“難道你想讓三年前的悲劇重現?!”


    “三年前?”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響起,“三年前怎麽了?”


    眾人往旁邊一瞧,褚峰差點就衝了過去,幸虧周圍眼疾手快的將他攔下。聶冬伸手掏了掏耳朵:“這世上有些人越活越明白,那些人都叫做長者;而有些人越活越糊塗,這種人通常被人叫做老不死的。”對著手指吹了一下,“人要有自知之明,老不死的就趕緊退下去,免得那一天有人叫你去死一死,你是死,還是不死呢?”


    “你——”那人揮著拐杖。


    褚燕敏趕緊道:“六叔爺,您坐下消消氣!博陵侯說笑話呢。”


    “是啊。”聶冬道,“本侯說的這笑話,你們覺得好不好笑啊?咋沒個聲響呢?街邊說書的還能賺一兩個銅子啊。”


    褚燕敏也沒了話答。抬頭看了一下四周,褚慶濤正坐在上首,而其兄褚正榮則是閉目養神,倒是他的兒子褚峰對博陵侯恨得牙癢癢的。


    褚家六叔爺咬牙道:“總之禁海這件事已經都下了明旨,池寧這樣做是違抗聖旨,這件事誰愛擔誰擔。”


    “不對吧。”又一年輕褚家男人道,“現在難道不是問那艘運貢品的船中為何會有投石機這樣的……”


    話音未落,就被聶冬截過話茬:“你傻啊!那船挺大的,帶上這玩意兒很麻煩嗎?!多安全啊!人家想帶就帶咯,你管得著嗎。”


    “侯爺您這就是……”


    “本侯怎麽了?”聶冬微豎眉毛,微微笑道,“你小子要說本侯什麽?!”說罷,還看了斜對麵的褚峰一眼。


    “沒、沒……”那人趕緊閉了嘴。褚峰這種地位這博陵侯不放在眼裏,更何況他這種小角色。


    “打了敗仗你們愁,打了勝仗你們也愁。”聶冬站起身,“莫名其妙!”說罷,帶著自己的人大搖大擺的走了。


    “你你你你……這裏可不是博陵!!”褚六叔爺氣的將拐杖重重打向地麵。


    結果聶冬隻是翻了白眼:“嗬。”一聲輕笑,頭也不迴的走了。


    “這段時間池寧那邊每天都會將船使出,在平浪港外海附近轉悠。”秦蒼報告者任柏雲遞來的消息,“據說金文龍已經有七日沒有出來了,平浪港上雖然存了糧食,恐怕也撐不了十日。”


    “王慶元那邊如何?”聶冬問道。


    “已經和金文龍的人接上頭了。”秦蒼道,“王慶元準備了五十石糧食作為給金文龍的見麵禮。”


    “很好。”聶冬曲指緩緩敲著案幾,“池寧這塊地方本無海盜,把人逼得沒活路的才出現了像金文龍這種人。這世上有一種人,你無論給他多麽好的兵器,多麽優秀的士卒,在戰場上他都打不贏。你知道是什麽人麽?”


    “屬下不知。”


    聶冬拿起任柏雲的來信,笑了笑:“心虛之人。”


    秦蒼微微抬頭,眼神有些不解。


    “池寧敢打,因為他們打的坦坦蕩蕩。池安不敢,因為他們有鬼!”聶冬道,“金文龍的老婆閨女都是誰殺的,這件事查清楚了嗎?”


    秦蒼有些慚愧:“查到和褚家有些聯係後就斷了,具體是誰,屬下還不知道。”


    “內鬼啊……”聶冬仰頭微歎。


    凡是海運繁華的地帶,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商人為了自己的貨物安全,不僅會配合官府,還會自己主動雇人來剿滅海盜。池安郡這種地方,海盜縱然會有,但不可能出現在港口地帶,平浪港那地方,乃海運必經之地,如今那裏出現的海盜,恐怕在很久以前他們的身份不過是個走海運的商人罷了。


    “這都是他媽的官逼民反!事情兜不住了,於是幹脆禁海,一了百了!”聶冬忍不住爆了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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