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江從晌午趴到了近乎黃昏,悶熱的沙地漸漸變得涼快起來,魏小江揉了揉眼睛,推著身邊的同伴道:“快落潮了,趕緊起來。”


    那男孩半響沒有動靜。


    魏小江手微停在空中:“別睡了!咱們好不容易溜進這裏,那些個官差們很快就要換人了,趁著時間趕緊去抓魚了!”


    另一個男孩訕訕抬起頭,將手放在那人的鼻前,眼孔嗖的瞪大,抖著聲音問道:“我……我有土,你還吃麽。”


    沒有迴應。


    夕陽的餘暉靜靜的灑在海灘上。


    “走了!”魏小江倉皇的爬起來,顧不得拍打身上的沙粒,“不等他了,我們先去!”


    那帶著觀音土的同伴抬頭望向魏小江,又看了看趴在自己身邊一動不動的小男孩,咬著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沿海五裏都不得有人進入,他們為溜進來花了不少精力,眼看大海就在前麵,不能再等了!二人強忍著嚎啕,五官扭曲的不成樣子,甩著手拚了命的狂奔。


    此時是水師們換防的時期,最為鬆散。加上又是落潮,不少水師士卒也會彎腰撿些海物迴去。魏小江偷偷摸清楚了他們的換防時間,繞開那些人,帶著同伴去到暗礁密集的海域,那裏基本沒有人煙,算是一安全之所。


    “快,快!”魏小江不斷催促,也不管撈起來的是什麽,顧不得紮手,一個勁的往竹簍裏裝。


    同伴抽了抽鼻子,哭道:“咱們等下還迴去嗎?”


    “迴去做什麽?”魏小江道,“等下從林子那邊走,那條路晚上有官差巡邏的!”


    “可……可二牛還在那裏啊。”


    魏小海看著手裏剛抓起來的一把海藻,“在那裏總比迴村子強。”見同伴還眼巴巴的望著自己,別過頭將海藻全裝進竹樓,又掂了掂。


    同伴見他專心致誌的找吃的,也不敢在多說什麽。唯有海風在二人之間唿嘯,也吹散了魏小海嘴邊的低語:“在這裏好歹還能留個全屍……”


    海水在遠遠的地方滾動,似乎在為下一次的登岸暗自蓄力。魏小海裝了一簍子自己也沒記清的海物,又連忙將竹簍背起。


    “快走!別撿了,咱們下次再來!這些夠吃好幾天了!”


    同伴趕緊將剛抓的海蠣子塞進簍子裏,抱著簍子小跑了好幾步後才將其背好。剛跑了一段,魏小海突然貓下腰,對著同伴拚命招了一下手。這裏有幾處大的礁石,二人勉強藏在後麵。


    “一切正常。”一個士卒的聲音傳來,“晚上就交給你了,媽的,下午的時候差點沒把爺爺給曬死。”


    “你是曬死,晚上得凍死。”另一個人笑道,“行啦,別抱怨了,我來的時候幫你留了一碗燒肉,藏在你床下,不然那些個狗崽子們一準吃幹淨了。”


    “夠兄弟!”那人道,“晚上隨便看看得了。二月的時候剛殺了一批,現在誰還敢跑這邊來。隻要敢闖進禁海的地方,那就是全家通敵,這是掉腦袋的事,而且一個都不留!”


    我家就剩我一個了。”魏小海心道:“我家就剩我一個了,還怕掉腦袋麽?”


    兩個水師官兵閑聊了幾句,一人便道:“我先走了,晚上生火的柴還是放在老地方,你去拿便是。”


    “行,那我……”守晚上的士卒突然抽出腰刀,“誰在那裏?!”


    魏小江臉色一白,身邊的同伴已經緊張的不知該如何唿吸,兩個人都抖了起來。


    “出來!”


    一聲爆嗬,魏小江差點就要跪下,卻聽到了一個外地的口音,好像說的還是官話?


    任柏雲被聶冬和秦蒼兩個直接推了出來,一臉的無奈。


    “誰?!”


    兩個士卒小心翼翼的看著他,誰料任柏雲一張嘴便是一口地道的官話,惹得二人一愣。


    “喊什麽喊,看看這牌子!!”


    任柏雲說著,便掏出褚府的腰牌,那兩個士卒嚇了一跳。


    任柏雲微怒:“早上我們二公子還來了的,這麽快就不認識了?”


    “大人息怒,息怒。”二人連忙將刀收起。池安褚府的腰牌他們化成灰都認得,這人又是一口的官話,還這麽大大方方的走出來,肯定是不怕查的。


    反正禁海也是禁的那些個漁民,池安一些大戶府裏有下人趁著落潮來趕海,也偶有發生,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們要是不放心就直接拿著腰牌去府裏問問就成。”任柏雲道,“早上我們公子來的時候沒有撿到大的海螺,我們這才在最後一次落潮的時候趕來。”任伯雲一邊說,一邊也將一個小簍子拿出來,裏麵裝的的確是幾個海螺,還有零星的貝殼。


    “哎,您也是辛苦了。”那二人道,“要不這麽著,我讓我這兄弟晚上在幫大人找一下,要是找不到,明兒早上還有一次落潮,肯定能尋到一個大些的。隻是現在這天色也快不早了,咱們也是有差事,您看……”


    “知道了知道了。”任伯雲頗為不耐,“我再看看。”說著,彎腰在地上有找了一下,抬起頭,道“你們兩個也是夠粗心大意的,東西掉了也不知道。”


    那二人一臉莫名,但手上突然被塞了一塊碎銀子。


    “哎呀,這……這……”二人笑得合不攏嘴,“真是多謝大人了。還是大人細心啊!”


    剩下的那人也笑道:“今晚月亮倒是十分明亮,不過大人還是多注意安全為好啊。小的還要在巡一巡那邊,就不多陪了。”左右這片海域除了暗礁也就是一些常見的海物,鹽場並不在這邊,也不是十分要緊的地方。兩個水師士卒做了做姿態,也就各自走了。


    見那燈籠的亮光越來越遠,魏小海正要鬆半口氣,突然腦袋上被一個貝殼的碎片砸中。


    “別藏了,早看見你們了。”


    任伯雲那蹩腳的本地話,聽得藏在另一處暗礁後的聶冬都覺得舌頭打卷。


    “小海哥,我們——”同伴滿臉的絕望。


    魏小海也嚇的夠嗆,不過他看了一眼周圍,任伯雲應該在他的左側方。魏小海默默咽了下口水,拔腿朝著反方向狂奔。


    同伴還未反應過來:“小海……”正要喊,又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誒?你怎麽不跑啊?”


    又是一個外地口音。


    肩膀還被那個人拍了拍。


    “別哭了,你這鼻涕不要錢啊,擦了擦了。我們不是官差,不會要你的命,都是來趕海的。”


    “我……我……”


    月光明亮,聶冬可以清楚的看到眼前這個小男孩,十一二歲的樣子,瘦骨嶙峋,身上的衣服薄的不能更薄了,比他穿的這一身還要差。


    “你們……你們別殺我!”


    小男孩說著,就跪了下來,剛要磕頭,身後一背簍的東西就往外麵滑出,秦蒼眼睛手快的將他拎了起來,隨後不置信的看著自己手。


    ——這人是有多輕啊,剛才竟然沒感覺到多少重量。


    聶冬費力的蹲下身,伸手將一團黑漆漆的海藻胡亂的撿起來,塞到那人的背簍裏。


    “這些都是吃的?”


    那人點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富貴。”


    富貴的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了,他怯怯的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兩個人,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就那樣看著聶冬幫他把東西都重新裝好。


    這個老伯也是和他們一樣的嗎?


    富貴正想著,本該逃走的魏小海被一個高個子的男人抓了迴來。任伯雲像是拎小雞一樣,魏小海已沒了之前的勇氣,認命一般的垂著頭。


    聶冬歎道:“再待下去也沒意義。走吧。”


    他們在這裏守了一下午,除了魏小海三人外,沒有發現一個漁民。海岸旁風平浪靜,正是訓練水師的好時節,然而除了幾個懶洋洋的水師官差在這裏有一搭沒一搭的巡防外,再無任何動作。池安禁海,乃是轉攻為守,按理說這塊暗礁聚集的海域對防守的池安來說是一塊非常有利的地形,可以在這裏利用天熱的地形嚐試做一些防護工程,可他什麽都沒看見。


    “這個禁海真是太有意思了。”聶冬摸了摸下巴,臉色頓時一變,自己手上的腥味熏得他差點背過氣去!


    魏小海和富貴二人都坐在他的馬車裏,還有二牛……


    “這也是你們的同伴吧。”聶冬看著那具已經涼透的屍體,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接觸到死人,哪怕是趙縣時疫,他做的最多的也是指揮調度工作。


    二牛的屍身還沒有巨大化,四肢瘦小,顯得腦袋很大,閉著眼睛倒在那裏,跟街邊睡著的乞丐一模一樣。


    “大……”魏小海抱著自己的竹樓,“大人們要帶小的去哪裏?”


    “送你們下青坊。”聶冬道。那裏是池安貧民們聚集的區域。


    魏小海看著二牛的屍體,表情十分不忍。這讓聶冬感到奇怪,解釋道:“現在城門關了,你們兩個隻有去那裏才不顯眼,明天早上在出城門吧。”


    魏小海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大人能把二牛埋了嗎?!他去了哪裏,會被吃掉的!”


    聶冬的胃陡然一陣翻滾,扶著車壁:“停,停車!!”


    魏小海微微張著嘴。


    他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原本就一直處於驚嚇中的二人,此刻都死死抱著簍子,頭都要埋到了胸前,整個身子都在抖動。


    “褚家老二又跑到海邊來了?”水師營房中,一個大胡子的水師軍官正烤著魚,伸手在桌上的瓷碗裏抓了一把鹽灑了上去,“他都是個廢人了,還想幹嘛?!”


    坐在他對麵的卻是一書生:“褚家老大是個廢人,老三老四撐不起來。褚慶濤還能撐幾年,他一死,褚家大房也就徹底沒戲了。”


    “他還想唱幾出?老子的三叔死的冤枉!五叔家的兩個侄子就不是命了嗎?!”大胡子恨道,“這個老二還不消停!啐!”


    書生道:“現在再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想要提替三伯他們出頭,來點實際的比什麽都好。博陵侯千裏迢迢跑來,說是探親的,還不是為了鹽。”


    “褚慶濤還有臉打鹽的主意?!”大胡子罵道,“他娘的一坨臭狗屎,仗著族長的身份賴在大營是不走了是吧!”


    “不急不急。”書生道,“聖上派天使來查軍械,到現在……已經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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