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鍾跌跌撞撞的衝迴府裏,正院裏已聚集了不少人,王家丞,黃大夫,以及其他侯府佐官、大管事,以及各侍衛小隊的隊長們齊齊聚在此處。


    上次老侯爺昏迷都沒有這樣的陣仗,如今簡直就像……就像是老侯爺快要一命歸西了一般。霍文鍾的腿頓時軟了,剛邁上一層台階,整個人瞬間倒下,嚇得眾人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扶起。


    “父、父親如何了?”霍文鍾用力盯著那扇大門,手腳並用的爬起來。突然間,門被打開一個縫,一個藥童走了出來。


    “太醫讓大公子進屋,其他人都暫時留在外麵。”


    王家丞擔憂的看著霍文鍾,想要開口勸些什麽,可霍文鍾卻什麽也聽不進去。房間裏艾草的氣味還沒散去,霍文鍾腳步沉重,隻看見老侯爺依舊雙目緊閉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薛太醫一直在診脈,左手拿完換右手,神色很不樂觀。霍文鍾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出聲打擾,連唿吸都放輕了,生怕影響到薛太醫的診治。也不知過了多久,薛太醫終於將老侯爺的手放進被子,捋著胡須向霍文鍾走來。


    “我父親他能醒來嗎?”霍文鍾期望的看著薛太醫,內心期盼著有一絲的好消息,奈何薛太醫卻隻是默默搖頭,霍文鍾猛地一晃,勉強用力站穩。


    “能做的下官都做了,剩下的隻能看天意了。”薛太醫歎道,“老侯爺身子本就不好,又為趙縣之事勞心勞神,可卻又接二連三別人誤解,心中鬱氣凝固不散,隻怕是……”


    “是什麽?!”


    薛太醫悲涼的望向霍文鍾:“隻怕是兇多吉少了。”


    霍文鍾一直強忍的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薛太醫又道:“大公子這幾日就留在府裏多陪陪老侯爺吧。”


    “父親——!!”霍文鍾撲到床邊,這一聲幾乎叫裂了,可見到他爹那平靜的麵容,一時間又趕緊收了聲,生怕驚擾到老侯爺。


    霍文鍾垂著頭,眼睛通紅的壓抑著嗚咽,雙手不斷捶向地麵,關節處漸漸紅腫不堪。他從沒像此刻這樣憎恨自己的無能,如果、如果他能早些讓他父親放心,父親就不用一大把年紀了還在替侯府操勞。霍文鍾咬著牙——魏君廷,魏文傑,韓永,霍明德,若是他爹真的有什麽不測,哪怕是拚著性命他也不會讓這幾個人好過!


    侯府眾人都已知曉老侯爺病重,而隻有霍文鍾從薛太醫口裏得知老侯爺其實已經時日無多,隨時都有可能一口氣提不上,他便幹脆宿在了正院,以防他爹有什麽不測。


    繼博陵侯神隱後,霍文鍾也一連幾日不在府衙出現,所有差事都交給了自己的佐官去辦,而糧草之事正好也在當日將侯府的庫房交割妥當了,陳功曹又一向是個妥當人,此刻霍文鍾也沒心思再去管這些,見陳功曹每日都恭恭敬敬地將糧草入庫的文書送來,上麵一應記載都十分詳細,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夜已深,霍文鍾連續守了他爹兩個日夜,被薛太醫還有王家丞等人再三勸說,這才勉強同意迴去睡兩個時辰。霍文鍾一走,聶冬仿佛詐屍一樣從床上彈起來。


    “我的老腰啊……”聶冬呲牙咧嘴的舒展著身體,霍文鍾再不走,他覺得自己都快躺不下去了!薛太醫連忙給他推拿,低聲道:“侯爺放心,大公子的房裏已經放了安神香,這一時半會兒應該是醒不來的。”


    聶冬全身酸的沒心情聽這些,原本就是個腐朽發黴的身體,在床上又一動不動的躺了兩日,每天隻敢在霍文鍾不注意的那一會兒運動一下,聶冬隻覺得自己全身都快生鏽了:“左邊左邊,右邊右邊……哎,老薛啊,你吃飯沒啊,用點勁兒!”


    聶冬扭著脖子望向薛太醫,這也是個老年人啊,實在是不想折騰他了,立刻道:“秦蒼——”


    十項全能的秦侍衛長接過了薛太醫的重任,老侯爺的那把骨頭被他捏的咯吱作響,薛太醫在一旁看著慘不忍睹,聶冬卻隻有一個字——爽!!


    又趕緊扒拉了兩口飯,此刻也顧不得有肉沒肉了,吃飽後剛將筷子放下,聶冬便問道:“可有盯緊她?”


    秦蒼道:“陳福已經跟上了。府裏例如張大虎等人她都見過,陳福一直都守在莊子上,而後又去了趙縣,倒是從未與她打過照麵。”


    聶冬點點頭,陳福辦事他一向都是放心的。博陵侯手下的侍衛有三百人,領頭的隻有四個,為首的是秦蒼,副手乃張大虎,高安排第三位,最後這一位便是上次在趙縣執行偽裝亂民任務的陳福。


    “寧願跟丟了,也不要被發現。”聶冬道,“糧倉那裏如何?”


    “一切正常。”秦蒼道,“大郎已經與陳功曹辦了交接文書,現在這座庫房已經歸縣衙來管了。”


    “很好。”聶冬輕輕扣擊著桌麵,“本侯倒是要看看,他們還想玩些什麽花樣……”


    秦蒼站在一側垂頭不語,當年在京城裏那個意氣風發的博陵侯,漸漸迴來了,而他們這些一直追隨博陵侯的侍衛們也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韓永來到陳府,給陳功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魏大人明日就能來博陵了!”韓永道,“這是魏大人的書信。”說罷,又拿出一封信道,“這幾日又有不少書生仗義執言,這裏麵都是博陵侯曆年的罪行,一切隻等魏大人上本了!”


    “好!”陳功曹擊掌笑道,“請諸位此舉乃是為民除害,不論是丞相大人還是魏大人,都會記得你們。就連聖上,也會多家誇獎的!”


    韓永道:“某不過一介無名小生,不求聞達於諸侯,隻是希望朝中能多些像陳大人這樣的清流之官,如此便是百姓之福!”


    “韓老弟太客氣了,從那封檄文便知道你是個有勇有謀之人,如今朝中人才正缺,放著韓老弟這樣的士人不用,豈不是可惜。”陳功曹道,“吾已去信給柴相大人,老弟前途無量啊。”


    韓永聽得心花怒放,他投靠陳功曹這一步棋果然是對的。如今天下乃察舉製,能否當官基本全靠推薦,或是向能單獨開府自選僚屬的官員們自薦,如丞相之類,他們可以選擇自己的屬官們。博陵侯也有這個權利,隻是他老人家嫌麻煩,所以府裏的佐官基本上全是由中央任命,但太後不會讓自己最寵愛的弟弟吃虧,所以包括王家丞等人,其實都是太後送來的。可這就絕了其他一些人的心思,畢竟少了一個當官的機會。而皇帝也趁此機會,將列侯府中一部分的佐官的任命權收迴到自己的手裏了。


    當年博陵侯主動將佐官的任命權交給中央一事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少人覺得他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仗著後宮有太後,知道虧待不了自己,便故意賣皇帝一個好。可他卻不顧其他列侯的死活了,他們可沒有太後娘娘撐腰,原本天高皇帝遠各自在封地自由自在,結果家裏的佐官全是皇帝派來的,怎麽想怎麽覺得博陵侯不厚道!


    如今皇帝下旨訓斥博陵侯,不少人都憋著看笑話的心思。嗬,當初為了一己私利不顧其他人死活向聖上獻媚,可惜聖上依舊不領情,活該!


    “聽說霍文鍾也有好幾日沒去府衙了?”韓永問道。


    “嗬,這是自然!老匹夫眼見就要一命嗚唿,他當然要守在床頭盡孝了。”陳功曹道,“如今博陵侯府世子未立,他又哪裏敢走呢。”


    “侯府沒有侯夫人,一旦老侯爺西去,博陵侯府定是要亂上一亂。”韓永覺得如今形勢大好,“若是鬧的太過,說不定聖上還會下旨奪爵。”


    “老弟莫要高興太早,有太後在奪爵是不可能的。”陳功曹分析道,“但降等卻是板上釘釘了。到時候數罪起發,饒是太後娘娘,也要擔心物議!”不過韓永的話倒是給他提了個醒,決定去信給那個人,讓她攪渾侯府的水,最好鬧出些醜聞來。


    霍文鍾在府裏守了他爹五日,第六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一直在負責糧草運送的沈江卓突然趕來,下馬後,上氣不接下氣的往霍文鍾住的院子跑去。


    “快,大郎,快去城南!大事不好了!!”


    霍文鍾原本還在和薛太醫討論老侯爺的病情,聽得此消息,昏沉沉得腦袋頓時一愣:“城南?可是糧倉出事?!”


    “出大事了!”一向文雅的沈江卓頭一次這麽失態,一把拉過霍文鍾,在他耳邊低聲道,“今天一大早我的人去巡查各處糧倉,侯府獻出的來的糧倉裏的糧食數量是對的,但裏麵被摻了東西!”


    霍文鍾一驚:“是什麽?”


    沈江卓抖著聲音:“沙子!!”


    “不可能!”霍文鍾立刻道,“每日陳功曹都有將入庫的文書送來,上麵明明白白寫的是大米與陳米,糧倉沒天都有人巡視,是不是他們運來的就有問題?!”


    “大郎,你真不知道?!”沈江卓看著霍文鍾的神色,見他不似說謊,突然一拍大腿,“糟了,我們上當了!”


    “你說慢些,到底出了什麽事?上什麽當了?”


    沈江卓急的滿頭大汗,事情發生的太快太急,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說起。


    “這幾天你一直在侯府,外麵忙的一團亂。原本負責各處糧倉巡視的應該都是我的人,但張義鴻下令,讓我將人全部抽調去運糧以及城門的戒備,如今巡視糧倉的人當中有八成都是衙役和征來的民夫,而非我博陵大營的士卒。今天是向吳國運糧的日子,士卒便去各處糧倉清點所出的糧草,結果就發現了侯府裏的的糧食裏竟有不少都是沙子!”


    “怎麽會這樣?!”霍文鍾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現在知道的人還不多,去檢查糧食的乃我的親兵,清晨時他發現後立刻就來報我了。但今天不少運糧官都要去糧倉,這事肯定瞞不住的!”正是發生了此事,沈江卓這才意識到,他的人全部被調離去守備城門,或許是一個陰謀!他和霍文鍾的關係,博陵上下沒人不知道,這件事明擺著就是衝博陵侯府來的,自然要將手握士卒的他調離才行。


    可張義鴻為什麽要這麽做?!


    沈江卓百思不得其解,一旦糧草轉運出了什麽問題,博陵侯府逃不了責任,張義鴻乃一縣縣令自然也難逃其咎。


    不等二人多想,王家丞也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剛接到文書,易州刺史魏文傑,今日巡查博陵!”


    來了,果然來了!


    如果說之前隻是猜測,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屋內二人立刻明白了——這就是一件陰謀!


    “庫房早已交接給了縣衙,與侯府無關!”霍文鍾第一時間擺明了立場,“這件事是博陵府衙出了紕漏,張縣令現在何處?”


    話音剛落,屋外從縣衙而來的衙役道:“縣令大人請督郵大人盡快去府衙!”


    霍文鍾沉聲道:“待本官換了官服再去也不遲!”


    所謂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不過是在府裏待了五日,外麵竟然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霍文鍾心中遠不如表明那麽淡定。更何況沈江卓還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庫房雖與縣衙辦了交接文書,可由於縣衙人手不夠,這座由博陵侯府捐出來的庫房,每天夜裏也都是由侯府下人們進行看守的。總之,博陵侯府怎麽都脫不了幹係!


    正院中,聽完霍文鍾的告辭語,過了半響,聶冬悠悠睜開眼,秦蒼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來。聶冬長長舒了一口氣:“可算是來了,這姓魏的要是還不來,本侯都快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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