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四娘的婚事很快就敲定,因齊勇家中無主母主持中饋,蔣四娘出嫁的日期還越過蔣嵐,定在來年四月,事出有因,倒是無人置喙。

    同樣定下婚期的還有沈妙嬌,她也定在明年三月出閣,與天璿前後腳。

    說是合了八字,明年三月十八最好,沒有最好挑個略次的也行啊,至於把才十五歲的女孩嫁過去嗎天璿怎麽想都覺想不通,以她對沈老夫人的了解,自然是巴不得多留女兒幾年的,做媳婦哪有做女兒來的輕鬆自在。當年她和蔣崢定婚期時,沈凜是想留她到十八的,天璿恨不得留到二十,十八這身體也沒長好,為什麽那麽多女人難產而亡,身體都沒長好呢,生什麽生。

    想不通便不想了,那到底是別人的事。馬上就是臘八,信都這一天有祭祀祖先和神靈、祈求豐收吉祥的傳統。此外還要熬臘八粥,給親朋好友送去。每年都得熬上幾大鍋送人,收到的更是隻多不少。

    “往年咱們是往寺廟裏送五百兩銀子,不過今年家裏添了兩個小侄兒,父親和哥哥都升了品級,二叔也封了爵,我想著是不是翻一倍?”天璿對劉氏道。

    做好事,劉氏從來不吝嗇,何況沈家並不缺錢,故而頷首:“你說的在理,就這麽辦吧!”又道,“事情既然交給你了,你自己決定就好!”

    天璿笑而不語,總是要問劉氏一句的,互相尊重。

    母女倆又和和氣氣的商量了些事。

    靜安堂內母女倆氣氛就沒這麽好了,沈妙嬌美得找不著邊,又透著些小嬌羞。

    縱使過去了好幾日,沈老夫人依舊餘怒未消,見她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重重的把茶杯撂在桌上。

    砰一聲,嚇得沈妙嬌抖了抖,見沈老夫人一臉風雨,笑意霎時凝固在嘴角,期期艾艾的靠過去,拉拉沈老夫人的手,弱弱道:“娘~”

    沈老夫人抽迴手,冷漠的閉上眼。

    沈妙嬌心裏一慌,又去拉,沈老夫人再躲開,如此重複三次,沈妙嬌眼裏便湧出淚花,細細抽泣起來。

    果不其然沈老夫人身體一顫。

    一直偷偷看著她的沈妙嬌,再伸手拉沈老夫人,拉住了她幹燥起皺的手,再看沈老夫人滿頭銀發,頓時悲從中來:“娘,對不起!娘,我知道你傷心,可我,可我沒辦法了,萬一讓望書哥哥知道我早就被……”

    沈老夫人聽她聲音刹住,登時心頭一刺,摟著她肩開始安慰:“過去了,過去了,那些都過

    去了!”

    沈妙嬌伏在母親懷裏輕輕啜泣,片刻後道:“我不得不這樣,隻有這樣,他才不會懷疑的。我不能讓他知道,絕不能讓他知道。”

    沈老夫人想告訴她,她早就想好怎麽解決新婚之夜元帕的問題,不說是怕刺激她,想等她緩過氣來再說。可哪想這孩子竟然趁著展望書醉酒時與他敦倫,弄破手指製造落紅。幸好那是在莊子裏,隻有兩個孩子,否則叫人看出破綻可怎麽辦!

    可對著泣不成聲一臉惶恐的女兒,她還能說什麽,沈老夫人隻能跟著淚流滿麵。又想起那一天是嘉玉生忌,所以展望書才會喝得酩酊大醉,看一眼無知無覺的女兒,幸好她不知道,若是她知道,沈老夫人手一緊,再不敢想下去。

    母女倆哭了半響方收淚,沈老夫人叮囑:“展家人厚道,趕緊就來請期了。你日後嫁過去,千萬要守禮,不可任性,與人好好相處。”若是遇上不厚道的人家,女兒都失貞了,少不得要拿捏一番。

    然而這也是展家高明之處,拿喬作勢也許能得一絲便宜,可吃相太難看,徒惹厭惡。眼下這樣順水推舟把人提早娶迴去,人都在他們那兒了,他們還能不幫忙嗎?

    沈妙嬌連連點頭,她喜歡展望書,愛屋及烏也喜歡展家人,自然願意和他們處好關係。

    沈老夫人正在教女,謝媽媽稟沈老爺子跟前的沈忠家的就來了。她是沈老爺子奶娘的女兒,丈夫是府裏的大管家沈忠,得賜家姓,還賜名忠就能看出其地位如何,夫妻倆在府裏能當半個主子,沈老夫人也不敢怠慢她。

    略一收拾,便命人請進來。

    沈忠家的其貌不揚,天生一張笑臉,進來便行禮,沈老夫人趕緊賜座。

    “老奴是來替老爺子傳句話,傳完話就走。”沈忠家的婉拒。

    沈老夫人心裏咯噔一響,一聽她來,沈老夫人心就懸起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幾年沈老爺子放權,連帶著這夫妻倆也很少露麵了。

    沈妙嬌輕嗤一聲,不過是個奴才秧子,還在她們母女麵前擺譜了,不知所謂。

    沈老夫人瞪她一眼。

    沈妙嬌撇撇嘴,扭開臉。

    沈忠家的似乎沒發現,笑吟吟道:“老爺子說這幾日身體不好,讓七姑娘替他去家廟抄幾卷經書祈福。”

    沈老夫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過了這幾日,老爺子都沒行動,她以為老爺子放過嬌嬌了。

    “我不去!”

    沈妙嬌跳起來大叫,沈老夫人恐嚇她時就經常拿家廟嚇她,在她眼裏,那就是下雨漏水,吃糠咽菜的人間地獄。

    她撲到沈老夫人懷裏哭叫起來:“娘,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廟裏已經準備好房間,馬車也在外麵等候著。”沈忠家的聲調不變。

    時至今日,沈老夫人已經不敢違逆沈老爺子,她知道自己母女倆在這吵翻了天都沒用,嬌嬌最後肯定會被送走,於是她道:“我好好勸勸她,再給她準備點些行李。”又問:“大概什麽時候能迴來,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

    沈忠家的垂了眼:“歸期老爺子沒說,至於這行李,家廟的規矩是不許帶行李的,就是姑娘這一身,到了廟裏也是要換下來的。”

    一聽到這,沈妙嬌幾乎是咆哮:“那是什麽鬼地方,我不去!”順手操起案幾上的果盤扔過去:“你給我滾,我不去,我死也不會去的。”

    碩大的蘋果砸到了胸口,有點疼。多少年沒人敢打她了,沈忠家的神情不變,對沈老夫人略略一福:“老夫人恕罪,老爺子發話,立馬送姑娘走,得罪了!”說完她抬起手一擊掌,便有四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入內,捉小雞仔般輕而易舉的把撒潑的沈妙嬌抓住,聽她破口大罵,又塞了一塊帕子堵嘴。

    謝媽媽死死拉著沈老夫人:“老夫人,惹怒了老爺子,姑娘怕是要在廟裏待的更久。”

    沈老夫人渾身一僵,頹然癱坐在炕上,淚如泉湧,眼睜睜看著女兒被人帶走,小臉上布滿恐慌和無助。

    沈忠家的屈膝一福:“失禮之處,請老夫人見諒,奴才們也是奉命行事。”

    沈老夫人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這假仁假義的狗奴才臉上,可現實中她還得通情達理道:“我知道,妙嬌被我和她爹寵壞了,你不要與她一個小孩子計較。”

    “老夫人折煞老奴了,老奴什麽牌位上的人,哪裏敢跟七姑娘提計較二字。”

    如此油鹽不進,沈老夫人抿了抿唇:“那我不耽誤你行程,你送嬌嬌出發吧。”說著給謝媽媽使了一個眼色。

    聞弦歌而知雅意,謝媽媽立刻送沈忠家的出門,片刻後迴來,麵對沈老夫人詢問的眼神,尷尬:“她不肯收。”

    若是她肯收下銀子,那沈妙嬌在廟裏還能過得好一點,可她連銀子都不肯收,隻一想,沈老夫人便覺五內俱焚,嬌嬌還不知要遭什麽罪。

    消息傳到玉笙院,劉氏和天璿俱是一驚,兩人對視

    一眼。都是在想,這都快過年還把人送走,可見沈老爺子是動了大怒。可她不是剛定了婚期。

    定了婚期?

    天璿再看看劉氏,覺得大家可能想到一塊去了,怕是這裏有貓膩。

    劉氏搖了搖頭:“那邊的事,能避就避開吧。”幫忙不感恩,一點不好卻能恨到骨子裏。

    天璿點頭同意,忽然道:“那七姑姑和四妹可不是要遇上了。”不知道為什麽,天璿突然覺得這畫麵有點喜感。

    便是劉氏都是微微一怔。

    被扔在家廟的沈妙嬌還沒遇見沈天珠,她一落地就想跑,被廟裏腰圓膀闊的婆子又拎小雞仔似的拎到了屋子裏,是真的拎,而且動作粗暴,全然沒有沈府婆子的小心。

    進屋後,就被扔在了床上,被摔了個紮實的沈妙嬌徹底愣住了,直到落鎖聲響起,她才迴神,瘋狂的撲到門上拍打:“放我出去,我是七姑娘,我娘不會饒了你們的,你們這群狗奴才,放我出去……”

    沈天珠就站在院子外聽她罵了大半個時辰,到最後沈妙嬌已經開始哭著求饒了,隻覺得身心順暢。

    她和沈妙嬌關係自然不好,她嘴皮子沒沈妙嬌利落,加上親娘梁氏又糊塗,完全不是沈老夫人對手,有時候還被沈老夫人當槍使,所以打小她都是輸多勝少。

    眼下,宿敵落難,她不好,我就開心了!

    想到沈妙嬌還有一大通罪等著受,沈天珠就更開心了。

    這裏的人都會給來了這兒還鬧騰的女眷一個下馬威。關你三天,每天隻提供一點點食水,保證你餓不死渴不死可也吃不飽,隨便你在裏麵怎麽叫。

    三天之後大多數就乖了,再不乖,那就再關三天,一直關到你乖為止。再硬氣的人十天半個月下來也軟了,餓肚子的滋味,誰受誰知道。

    之後就是自己打理衣食住行,開頭三天有人教,不管有沒有學會,三天後都得自己來,自己生火自己做飯自己洗衣……什麽都得自己來,那些婆子隻在邊上看著你,保證你的安全和防止人逃跑。

    迴憶起剛來時那一個月吃得苦,沈天珠麵色發白,打了個寒噤不想繼續迴憶。她抬頭望望天,該迴去做午飯了。這見鬼的懲罰到底什麽時候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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