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過亡人,沈氏諸人便告辭。如今顧家在孝裏,也不好多做打擾。反正都在信都,以後往來也是極方便。

    迴到馬車上,受那靈堂氣氛影響,天璿心口沉甸甸的,人也有些無精打采,便靠在隱囊上出神。錯眼間間沈天珝幾次偷瞄她還一臉的欲言又止,便問:“吞吞吐吐做什麽!”

    沈天珝本就是個肚裏藏不住話的,聽她問了,便湊過來,一咬牙一幅下定了決心豁出去的模樣:“三姐,你要留心沅表姐,她,她……”沈天珝咯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我見她一直偷看蔣世子。”

    眼下她還沒聽過‘要想俏一身孝’這句大俗話和大實話,隻覺得淚雨蒙蒙淚痕點點的顧沅特別楚楚可憐,可憐的讓她都要於心不忍了。發現顧沅一直偷看蔣崢之後,那是真的不能忍了,差點就要跑過去跟她說你別亂看!她這年紀已經知道些男女之事,自然明白顧沅看蔣崢的目光不對勁!

    天璿眼睛微微睜大了。

    沈天珝以為她不信自己,又緊張又著急的絞著手:“三姐,真的,我看見好幾次了。”她身為繼室之女和原配顧氏關係有些尷尬,這話原不該她來說,顯得自己挑撥離間似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嘛!

    天璿伸手揉了揉她的臉,覺得心頭暖洋洋的。

    臉上溫暖柔膩的觸感撫平了沈天珝的緊張,又聽天璿說:“我知道,放心吧!”

    顧沅的異常她哪裏沒有發現。

    顧沅當年就喜歡蔣崢,時不時往他麵前湊,有一次顧沅哭得傷心欲絕,問她也不說為什麽。天璿便猜測應是蔣崢說了重話。可饒是如此,顧沅也沒有放棄,甚至連生米煮成熟飯的招都用了。

    時隔兩年,她還餘情未了,天璿覺得並不奇怪。她的丈夫兩麵三刀背叛了顧氏長房,而蔣崢拯救顧氏長房於危難之中,這一對比,舊情複燃太容易了!

    不過她並不擔心顧沅,當年蔣崢不接受她,如今更不可能。便是顧沅不死心又如何,想設計蔣崢無異於癡人說夢。

    隻有他坑人的,別人哪裏可能坑到他。譬如這納妾,隻有他自己想的份,沒有別人逼著他不得不納的份。

    那他會想嗎?

    以蔣氏如今的勢頭,未必沒有那麽一天,到時候他怎麽可能隻有一個人呢!

    當年和他定婚後,她就做好這種心理準備了。她開始觀察劉氏,學劉氏處事之道。

    沈凜於她是個好父親,但是在她看來

    並非一個好丈夫,泰半日子,他是在姨娘通房那過的,劉氏性情端莊,姿色中等,哪個男人不愛俏。

    早些年她替劉氏不平不忿,後來她才發現自己這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急,劉氏心平氣和的很。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事,與她來說隻要沈凜尊重她、支持她,給她正妻的體麵與尊榮就是個好丈夫。

    她印象裏有一迴,沈凜得了一個雪膚碧眼的歌姬,十分寵愛,寵的這歌姬昏了頭,遊園時遇上劉氏,拿喬作勢了一番。劉氏罰她跪在園子裏,她不樂意,劉氏便命婆子按著她跪在那兒,那歌姬哭哭唧唧說著要找老爺做主。可前一晚還與她耳鬢廝磨的老爺從衙門迴來後就毫不猶豫地把她送人了。

    沈凜給足了劉氏顏麵,作為迴報,劉氏善待原配子女,庶出子女,就連姨娘姬妾,隻要安分守己,劉氏從不虧待。

    兩人可是信都有名的模範夫妻!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劉氏大抵如是。

    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說的大抵便是她生母顧長卿了。

    那會兒世道還沒這麽亂,顧老爺子和沈老爺子同朝為官,顧長卿和沈凜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相許,一切都水到渠成。成親才一個月就有了沈天樞,卻在生產時壞了身子,調養了兩年也沒有好轉。行將就木的曾祖母就在病床上安排了雲姨娘進門。造化弄人,隔了兩年竟然又有了她,可夫妻之情早不複當初,她三弟沈煒比她小了五個月,就是在她娘懷她時有的,蘭姨娘也是她娘在孕期親自抬上來的。

    小時候她見過父母蜜裏調油,也見過她娘燈下垂淚。其實她娘是極美極美的,是位明豔如花動人心魄的大美人,可這樣的美人和自幼的感情也換不來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場風寒讓她娘芳齡早逝,其中有多少是她父親的原因,誰知道呢!

    愛太深、情太濃,便身不由己了。

    她想做劉氏那樣的人,超然物外,瀟灑自如。可她覺得自己可能做不了了,她十分害怕自己會重蹈生母覆轍。

    “三姐!”沈天珝見天璿出了神,神色中還露出幾分蕭瑟,頓時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又叫了一聲:“三姐!”

    不由怪自己多嘴,好好的提這糟心事幹嘛!蔣世子那麽稀罕她姐,肯定不會看上顧沅的,那顧沅都嫁過人了,模樣也沒她三姐好!

    迴過神來的天璿撈了

    一個隱囊抱在懷裏,看著沈天珝慢慢笑起來:“突然發現我們阿珝也長大了,都知道這些事了,可見真是個大姑娘了。迴頭我就和母親說一說,該給你擇人家了!”

    轟一下,沈天珝整張臉都紅起來,登時手足無措,隻會訥訥的叫:“三姐,三姐!”

    天璿見她臉紅彤彤的和茶幾上的紅蘋果一比毫不遜色,不由心情好轉。

    正雙頰滾燙的沈天珝一聽到沈府了,掀開簾子就溜出去,臨走還跺了跺腳,嬌嗔:“三姐真討厭!”

    天璿忍俊不禁,正笑著就望見了車外的蔣崢,不知怎麽的笑容微微一滯,複又笑起來。

    車外的蔣崢伸手。

    天璿便將手伸過去,就著他的攙扶下了馬車。

    “心情不好?”蔣崢看著她的眼睛道。

    天璿動作一頓,未婚夫觀察力太好也不好,一點事都瞞不住,天璿道:“想起我娘了!”

    蔣崢隻當她觸景生情,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無聲安撫。

    與家人辭別後,天璿便迴棲星院,蔣崢送她。

    空氣中滿是濃鬱的桂花香,路旁的桂花樹金燦燦的,地上也鋪了一層明黃,煞是喜人。

    兩人靜靜的走在其間,快到棲星院,天璿突然駐足,抬起頭問:“你就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蔣崢看著她,眼裏的笑意慢慢收了起來,似要開口。

    天璿笑了笑,直接道:“我失蹤了兩天,你就不問問我這兩天裏具體發生了什麽?”

    失蹤兩天兩夜,別說古代就現代一個女孩子夜不歸宿兩天,那也是件大事。

    兩個月了,蔣崢不可能不知道這事,可信裏他一字不問。也許他從父兄從其他人那知道了大概,可他就一點都不好奇具體細節嗎?她可是和蔣紹獨處了一天。

    他不問,天璿卻覺得自己不能不說,信裏寫不明白,見了麵他也不問,那就她來說吧。在她看來這種事最好盡快說明白,否則一不小心就成了膿瘡,後患無窮。

    “我已經從其他人那都知道了,不問隻是不想你再想起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其實我不問也是羞於開口,當初我向你保證過,可我還是讓你身陷險境了。”蔣崢目光含愧。

    天璿眼眶一酸,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是我自己笨,你都派了這麽多人保護我,可我還是往圈套裏鑽!”

    蔣崢輕輕抱住她,這迴天璿沒有嫌棄他

    的鎧甲又冷又刺,乖乖伏在他胸口:“不怪你,這樣的局誰想得到,白忌他們不也大意了。”蔣崢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頭發安撫。

    天璿靠在他胸前,耳邊是他低沉有力的心跳,忽然問:“如果這迴我失了清白怎麽辦?”

    蔣崢身體微不可近的一繃,輕斥:“哪有女兒家這麽咒自己的!”

    天璿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的異樣,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又想哪有男人會不在意這種事的,自己這是鑽牛角尖了,遂仰起臉一臉不滿:“你怎麽這麽沒情趣,這會兒你應該說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那我一定會十分感動,感動的熱淚盈眶。”

    蔣崢擦了擦她的眼淚,含笑道:“那我現在說來得及嗎?我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說著笑起來,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盡在這胡思亂想,我看你是天天悶在府裏悶傻了。聽說你這兩個月都沒出過門,過幾天我帶你去莊子上散心,到時候把阿嵐你大哥他們也叫上,熱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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