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太妃瞅瞅神色自如地說著把阮舜華遠嫁的蔣崢,又好氣又好笑,問:“就因為今兒個舜華擠兌了沈家丫頭一句?”

    蔣崢也笑道:“她的心思,祖母肯定也看出來了。之前她沒做什麽出格的,我便當沒這迴事。可今天她能言語擠兌阿璿,明天是不是要付諸行動?阮家已經出過一個姨娘,真等她鬧的人盡皆知,阮家其他表妹還要不要名聲了。”

    冀太妃一默,嫡親侄女帶著一個月的身孕跑到王妃跟前哭鬧,一直是太妃心裏一根刺,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的臉都因為她在兒媳麵前丟盡了。

    她有嫡親的一兄一弟,繼承家業的長兄卻是個吃喝嫖賭俱全的紈絝,長房被他弄得烏煙瘴氣。等侄子侄女長大,哪怕有她在,這婚事也不上不下,她便把阮姨娘這個長房唯一的嫡女接過來,打算養兩年給她抬抬身份。萬萬想不到她暗地裏和長子攪合在一塊了,還珠胎暗結。

    阮姨娘就這麽進了門,幸好這是個蠢的,不蠢也不會放著好好的正室夫人不做。養在她跟前,日後還能嫁的差了。偏要去做個姨娘,以為憑著一張臉就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顛倒。果不其然,進門沒一年就失了寵,要不是她侄女的身份,墳頭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阮家女孩,尤其是長房女孩,到底因為她名聲受了牽累。

    這阮舜華是她長兄嫡嫡出的孫女,隨著父母搬到了信都。再是氣阮姨娘,可娘家養大了她,幫著她在王府後院站穩了跟腳。如今她做了老祖宗,一子為王,另一子為國公,哪能不管娘家。她願意提攜侄孫女,卻不敢再養了,偶爾召見一迴,抬抬她的身份便是。

    不想,這又是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打見了蔣崢就跟著了魔似的。女孩兒愛英雄,心存仰慕並不過分,她也不當迴事,可阮舜華分明存了不該有的心思。這姑侄倆一模一樣,好好的正道不走,偏要另辟蹊徑。

    冀太妃可不願意因她讓阮家長房本就岌岌可危的名聲雪上加霜。便是今天蔣崢不提,她也要出手了,否則真等蔣崢騰出手來,他們哪有好果子吃。

    冀太妃溜他一眼,歎道:“別拿阮家名聲當借口,說到底還不是心疼天璿丫頭了!”

    蔣崢也不掩飾:“我未過門的妻子,自然心疼。”

    有冀太妃這一層關係在,倘阮舜華留在信都,她們日後少不了見麵。若隻是鬥鬥嘴無妨,阿璿也吃不了虧,隻林嘉玉的事令他心有餘悸,萬一阮舜華也不按理出牌?阮家長房就沒一個明白人!真出

    了事,便是把對方千刀萬剮又有何用。

    萬不想這孫子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冀太妃委實愣了下,旋即指了指他,笑:“瞧瞧,這還沒進門呢,就心疼著這樣了,進了門還得了。”

    冀太妃不無感慨,他爺爺風流成性,老子姬妾成群。偏生這孫子打小對女色就不上心,之前他也定過親,可沒見他對人這麽上心。

    沈家那姑娘呢,是個好姑娘,性子好,模樣好,家世也好。隻她要有個雙胞胎姐妹什麽的就更好了。她活到這把歲數了,阿紹的心思哪還看不出來,他們還小那會兒,她就知道阿紹這輩子要栽這小丫頭手上。

    可誰想,繞了一圈,和她定親的成了阿崢。

    不是她自誇,她這兩個孫子萬中無一,哪個姑娘得了他們的歡喜都是福氣,可有時候,福氣多了就成禍了。剛定親那會兒她整宿整宿睡不著,生怕兄弟倆鬧起來,目下看著好了,才算是放心了。可也不敢徹底放下,阿紹二十一了,身邊還沒個人呢。

    “我已經給她看了人家,過兩天就把她爹娘叫來,他們要是再冥頑不靈,就當沒這門親戚吧,這些年對他們我也仁至義盡了。”冀太妃歎道,兄長這一房繼承家業,她難免多照應些,偏生爛泥扶不上牆,這些年她也心灰意冷了。

    還好三弟這一房爭氣,蒸蒸日上,有這一房在阮家就沒落不了,與其把情分用在注定扶不起來的長房上,還不如全部用在三弟這一房上。

    “讓您老人家操心了。”蔣崢道,。

    冀太妃擺擺手,要不是她,娘家人膽子也不會這麽大,不就是想著再怎麽樣,看在她的份上,總要從輕發落的,偏她的確下不了狠心,無奈道:“本就是老婆子娘家人糟心。”

    “誰家沒一兩個糟心親戚,阮家大多都是好的。如雲起,他為人寬厚仁善。臨江郡空了不少缺,我想著他這年紀也該曆練曆練,正想著安排他過去,祖母覺得如何?”

    冀太妃心裏一喜,又猶豫:“他才十七,是不是年輕了點?”

    蔣崢道,“十七不算小,給他配好人手即可。”

    他這一說,冀太妃再沒了顧忌,阮雲起是三房的孫子,這沒爹的孩子難免底氣弱些,冀太妃早就替他著急,蔣崢此舉可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

    她心裏明白,這是蔣崢在補償阮舜華遠嫁之事,也是為了隔開蔣嵐和阮雲起,這孫子自來這般,做事滴水不漏。

    申時三刻,蔣嵐的海棠花

    會結束,蔣崢送天璿迴沈府。

    還沒行到沈府側門,坐在車裏的天璿就聽見外麵叮鈴咣當的動靜,穀雨掀開簾子一問,天璿就聽見外麵的婆子迴話:“像是什麽親戚來了。”

    聞言,天璿心裏一動,她想起前幾日劉氏與她說過,沈老夫人的胞弟因為瀆職被罷了郡守一職,謝家人要來信都走門路,會在府裏暫住。

    恰在此時,外麵就傳來一中年男人熱情洋溢的聲音:“世子安好,下官——”謝安民說到一半硬生生咽了迴去,他已經被罷官,幸好他還有功名在,還不至於要自稱草民:“學生謝安民…”

    果然是謝家人!天璿想起劉氏對她的提醒,這謝家怕是個麻煩。

    穀雨打起車簾,天璿彎腰走出車廂,便見蔣崢的馬前站了一對中年男女,俱是白淨富態,二人身後跟著身著華服錦衣一男三女,皆是十五六的模樣,想來是謝安民的兒女了。隻三個女孩麵容秀美,青春逼人,越發顯得旁邊的少年癡肥笨壯。

    馬車邊的動靜引得眾人都看過來,之前還冷漠疏離的蔣崢眉眼一柔,翻身下馬後大步走到馬車旁,扶著天璿下車。

    落地的天璿上前幾步,屈膝一福:“阿璿見過舅公,舅婆、表叔、表姑。”

    謝安民之妻王氏連忙扶起她,隻覺得觸手的肌膚柔嫩細滑,如同上好的綢緞,再看她眉眼精致如畫中人,思及方才蔣崢舉止間的愛護,臉上笑容越發真誠,一臉的驚歎:“好個標致的姑娘,上一次見你還是個十歲的小姑娘,不想六年沒見,出落的這般整齊了。”

    天璿抿唇微笑,這演技有點浮誇啊!她瞄一眼身旁的蔣崢,當然知道對方這麽熱情,大半是衝著他。

    卻發現蔣崢麵色冷凝,天璿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正見站在謝安民身後那少年一臉癡迷,目光露骨。他本就生的不雅,再做此態,更是不堪入目。

    天璿眉頭一皺,從未見過這樣失禮之人。正想避一避,便覺眼前光線一暗,原來是蔣崢擋在了她麵前。又見他手略略一揚,握在手裏的馬鞭破空而去,發出尖銳唿嘯。

    皮肉與馬鞭相擊發出啪一聲脆響,與此同時殺豬般的嚎叫驟然響起。

    天璿被嚇了一跳,但見那少年捂著肩膀倒在地上翻滾,慘叫連連。

    謝王氏臉色驟變,猛地撲過去,顫聲道:“墉兒,墉兒,你怎麽了,血!郎中,快找郎中!”她憤憤的扭頭瞪向蔣崢:“你怎麽能出手——”

    剩下的話被嚇得幾欲魂飛魄散的謝安民捂住,他惡狠狠的瞪一眼謝王氏。

    謝王氏身體一抖,當下清醒過來,眼前這人可是手握重權的蔣崢,他就是打殺了他們,他們也是白死。謝王氏不敢再鬧,隻對著兒子失聲痛哭,哭得肝腸寸斷,她連著生了五個女兒,才得了這麽個寶貝疙瘩,這就是她的命根子啊!

    謝安民顧不得自己這根獨苗傷成什麽樣了,他不停的擦著額頭上的冷汗,賠笑道:“犬子無狀,犬子無狀!請世子大人大量莫要與他一般見識,迴頭我就好好收拾他。”

    蔣崢置若罔聞,隻溫聲對天璿道:“你先進去,明天我來接你。”

    慘叫聲和痛哭聲混合在一起,連四鄰都驚動,天璿見隔壁門房探頭探腦,想到底在沈府門前,這還是親戚,遂她道:“讓他們進去再說吧。”她伸手暗暗指四周。

    謝安民終於想起兒子挨打是因為冒犯了她,當下賠罪:“外甥孫女實在對不住,你表叔天生愚鈍,他並非有意,全是無心之舉。”他可就這麽個兒子,哪裏還要臉。

    “舅公莫要折煞我。”天璿趕緊擺手,她可不敢受他這句對不住,心下不喜,這人分明是用輩分壓她。

    蔣崢掃一眼謝安民:“進去上藥,我不想有下次。”

    如果有下次會如何,他沒說,可這種未出口的威脅卻讓謝安民兩股戰戰。

    謝安民點頭如搗蒜的保證:“不會再有下次,絕對不會再有了。”他這兒子確有些蠻橫無禮還好色,之前在臨江還不打緊,可信都不是臨江。他來之前就鄭重他警告過規矩點,不想第一麵就冒犯了最該規矩的沈天璿,還是當著蔣崢的麵。

    謝安民頓覺此次信都之行蒙上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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