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靜安堂時,天璿幾乎是慌不擇路的,她滿臉通紅的被蔣崢牽出來,隨即被外頭的風一吹,麵上一涼,天璿不由自主的顫了下。

    蔣崢用指背輕觸她的臉頰:“冷?”

    冰冷的手指與滾燙的臉頰形成強烈的刺激,激得天璿一顆心徹底紊亂起來,她側臉避開他的手:“不冷。”用力抽了抽手,抽不出來,再抽,還是沒有,不由得惱怒中又帶上一種挫敗感。

    蔣崢得寸進尺的將她整手包在掌中:“別鬧,陪我走走。”

    天璿心慌意亂,她實在不習慣與一個‘陌生人’手牽手,遂壯著膽子與他商量:“你放開我好不好,被人瞧見了!”

    “被人瞧見了如何?”蔣崢見她臉頰染上緋色,故意逗她。

    一肚子話要說的天璿在他戲謔的目光下倏的語塞。蔣崢牽她的動作十分自然,旁人更是習以為然的模樣,不自然的那個人是她。

    她們都說,原身與蔣崢感情甚篤。

    對於蔣崢而言,哪怕她失憶了,她依舊是與他兩情相悅的未婚妻,他親近她理所當然。

    可她無法坦然接受這種親近,甚至是害怕。縱使知道自己無可避免,他們明年就要完婚,然而她真的接受不了,起碼現在還做不到。

    天璿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你能給我點時間嗎,我聽他們說過我們以前很好……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我需要時間適應,現在……我……我有些害怕。”說道後來她有些語無倫次。

    蔣崢見她眼底氤氳著霧氣,目光幽幽,既忐忑又愧疚,既慌亂又無助。當下心頭一片柔軟,很想摟著她細細安撫卻怕再驚了她,遂隻好放開她的手。他放柔了聲音道:“是我太心急了,我可以給你時間。但是我不想等太久,阿璿,你明白嗎?”

    明明他神情溫和,語調輕柔,天璿卻覺得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隨著他的話一起傳到心房。

    天璿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蔣崢笑了笑,十分愉悅的模樣。

    他們正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路旁百花綻放,姹紫嫣紅:“好久沒吃你做的杏花酥了。”

    天璿抬眼,便見前方一大片杏花林,側臉又見他含笑看著他,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不會做,”天璿又立刻補上一句:“我忘了,你知道的。”

    “聽你大哥說書看一遍你就能記起來,這個做一遍也就想起來了。”

    蔣崢含笑道。

    杏花酥是她最喜歡的點心,為此親自去學了。有一迴他過來時,還剩下最後一塊。她假假的客氣:“你要不要?很好吃的。”似乎篤定了他不會要。

    他伸手取來吃了,她眼睛一點一點的瞪圓,不可思議極了。

    讓蔣崢覺得那甜到讓人倒牙的酥點,奇怪的美味。

    說得好有道理!忽的,天璿心裏一喜:“那我現在去給你做的,你在那個涼亭裏等著。”

    她笑,蔣崢便也輕輕地笑了:“明天給我送來吧,多做一些,母親也很喜歡你做的杏花酥。”

    天璿眼底的笑意霎時凝固,乖巧的點了點頭。

    蔣崢帶著她往杏花林的八角涼亭內走,亭內有一漢白玉石砌成的的圓桌並四方圓凳,桌上擺了一壺茶,幾碟子瓜果點心。

    天璿坐下後,蔣崢毫無征兆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挑起她的衣袖。

    天璿慌得臉色都變了。

    蔣崢失笑:“我看看那天的淤痕退了沒?”

    天璿的臉一下子燙了起來,火燒雲似的,訥訥:“好了,好了,都好了!”試圖把手抽迴來。

    見皓腕上帶著那隻黃玉手鐲,蔣崢眼底笑意更濃,又看了另一隻手,指腹輕摩她的肌膚:“沒擦藥,雖然看不出來了,還是繼續擦兩天好。”

    他指腹帶有薄繭,有一種粗糲之感,硬生生刮出了阿璿的寒栗。天璿去擼他的手:“好的,迴去就擦。”

    見蔣崢握著不放,天璿靈機一動,皺眉:“你不是說給我時間的!”

    蔣崢瞅她一眼,鬆開手後,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他最見不得她躲他,初定親那會兒,她的抗拒讓他很有一種挫敗感。慢慢的阿璿才不躲他了,願意接受他,親近他。即使這份親近之中帶著點認命的味道,他亦甘之如飴。他們相識十四年,他們會有四十年,早晚有一天她會忘了他!

    不想她卻失憶了!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忘得幹幹淨淨!

    蔣崢望著身側坐在那兒無比乖巧的女孩兒,似乎是為了掩飾尷尬,她抓了一把鬆子認認真真地剝,用自以為不著痕跡的視線覷著他,彷佛怕他生氣。蔣崢陰鬱的心情突然放晴。遂他也抓了一把鬆子在手裏,天璿注意到有一顆鬆子沒有開口,他輕輕一捏,舉重若輕的模樣,鬆子便整整齊齊分成了兩瓣。

    天璿悄悄拿著一顆閉口鬆子捏了捏,手都疼了,鬆子還紋絲不

    動。便想他力氣可真大,怪不得她死活抽不迴手。

    蔣崢語氣隨意:“白露那丫頭既然不得你歡心,待會兒我就把她帶迴去。換一個你喜歡的來,你喜歡什麽樣的?”

    天璿被他的理所當然震得呆了呆,連鬆子都不剝了,半響才道:“我不要。”誰願意身邊有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下屬,關鍵時刻還倒戈,所以這兩天她就給白露找了活從身邊支開。

    蔣崢問:“不要我把白露帶走,還是不要我另派人過來?”

    天璿瞧他眉目柔和,便道:“我這裏人手夠用了,你不用再派人過來。”她又特意說道:“白露很能幹,我讓她迴去並不是因為她哪裏做的不好。而是,而是我這院裏大大小小就有三十個丫鬟。你知道的,近身伺候的名額就那麽幾個,僧多粥少,讓一個外人占了先,不是寒了老人的心嗎?”她有點怕白露迴去後受罪,遂隻想疏遠,而不是退迴去。隻蔣崢主動問了,她便想硬著頭皮說一說。她覺得自己這一番話說的很是有道理了。到底為何,大家心知肚明。

    他笑了笑,語氣溫和地捅破了天璿苦心想維持的窗戶紙:“這一年局勢越發混亂,暗探活躍,沈家居要位,你又是我未婚妻,還前塵盡忘。我怕有心之人會對你下手,不在你身邊放人,我不放心。走了白露我也會另放人進來。”

    天璿啞口無言,想起那天穀雨要提醒卻被白露阻止。雖然即便她醒著,蔣崢真要做什麽也無力抵抗,可天璿還是不甘心,氣苦:“可她不能這樣啊!”

    蔣崢把剝好的鬆仁塞到她手裏:“知道你惱什麽,白露剛調來你這,身份上還沒轉換過來。我會讓她以後事事以你為先,就是我也得排在你後麵,好不好?”

    天璿覺得這語氣和自己哄朵兒的一模一樣。低頭望著手心裏白白胖胖的鬆子仁,這算是打一棒給一顆甜棗嗎?

    “表妹站在這裏幹什麽?”

    這一聲於林嘉玉無異於平地生雷,炸的她險些魂飛魄散,她惶然扭頭。便見二姑娘沈天瑜俏生生立在她身後,一雙鳳眼亮的仿若帶刃,刮得林嘉玉血色全無。

    林嘉玉心跳如擂鼓,她捏了捏帕子定神,強製鎮定道:“不小心崴了腳,在這兒歇歇。”說著又勉勉強強地與她福了福身。

    沈天瑜的目光在她被咬紅的下唇上凝了凝,旋即眺望遠處,暗道一聲果然如此。她遠遠看到林嘉玉站在這兒,形跡可疑,這才過來。

    這假山位於蓮花池旁,池對麵

    就是杏花林,隱隱綽綽就能看到對麵涼亭的二人。

    這一眼望過去,正見蔣崢抓碰了碰天璿的手,像是把什麽遞給她。恰在此時,蔣崢側臉,即便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沈天瑜依舊心頭一悸。

    沈天瑜立刻收迴目光:“歇息好了,就快走吧,這裏離阿璿不遠,阿璿麵皮最薄不過,要是讓她知道我們瞧見了她和世子相處,怕是要害臊的。表妹可能走,要不要我讓人去抬軟轎?”

    林嘉玉搖了搖頭:“已經好了,多謝二表姐關心。”

    “那就走吧。”沈天瑜瞥她一眼道。

    林嘉玉抬腳跟上。

    二人默默走出一段路,離著杏花林遠遠的。沈天瑜望著垂眼不語心神不寧的林嘉玉。

    林嘉玉的心思,她早就發現了,不止她,就是天璿也心知肚明。

    如蔣崢這般人物,能力、家世、模樣都是萬中無一。他少年成名,時至今日聲名赫赫。暗中愛慕他的人猶如過江之鯽。

    林嘉玉情不自禁可以理解,但是她這模樣分明有些走火入魔了,拒絕了一門又一門的親事,偌大年紀還不找人家,她打算做什麽!

    沈天瑜笑得意有所指:“我看著哪怕阿璿失憶了,她和世子還是好的一根針都插不進去。林表妹你說是不是?”

    林嘉玉心裏一堵,扯了扯嘴角:“自然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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