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通道盡頭有柔和的光照過來,吸引著她們前行。


    盈袖緊緊抱著那孩子越來越透明的魂魄,急速向那出口奔去。


    好像經歷了數不清的歲月,但也似乎隻有一剎那。


    盈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出口處。


    來到這裏,她發現吸引她的那柔和的光,已經消失不見了。


    四周都是濃濃的灰霧,看不見前行的方向,再迴頭,剛才她出來的那條通道也已經消失了。


    盈袖揉了揉額頭。


    這可怎麽辦?


    她到底是來了什麽地方?


    四周都是霧茫茫的。


    她和這孩子就陷在這裏了嗎?


    正為難的時候,盈袖懷裏的孩子扭過頭,看了看這個地方。


    她的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


    伸出小手探向前方:「娘……」


    盈袖心裏一動,她低頭看著這個孩子,「這是你的家嗎?你記得你家在哪裏?」


    那孩子使勁兒點頭,雙手舉起,向上高高升展:「爹!娘!哥哥!財爺!我迴來了!」


    話音剛落,她們麵前的灰霧突然一陣扭動,像是大海裏的泡沫在翻滾,向她們湧過來,想要窒息她們。


    盈袖的手腕一陣炙熱。


    她抬起左手,腕間亮起一陣瑩光,一朵精緻的紫琉璃浮現在她的手腕上,是一朵開在手腕上的花。


    那濃霧一觸到盈袖手腕上的紫琉璃,便迅速褪去。


    盈袖懷裏的孩子更加著急地大聲叫喊:「爹!娘!哥哥!財爺!我迴來了!」


    這時,一隻灰黑色的小刺蝟從濃霧間窸窸窣窣爬了出來。


    隨著它小小身形的爬動,它的身後隨之出現一條窄窄的通道。


    千萬隻螢火蟲不知從什麽地方飛了出來,跟在那小刺蝟身後。沿路停留。


    一條閃著螢光的小路就這樣出現了,在她們腳下伸展到遠方。


    盈袖看了看突然出現的小刺蝟,又看了看懷裏的孩子,「你認得這隻刺蝟嗎?」


    那小女孩連連點頭:「它是財爺!我家的財爺!」說著,掙紮著從盈袖懷裏跳了下來。


    一到地上,她就彎腰捧起那隻灰黑色的小刺蝟,頂了頂它灰黑色濕潤潤的小鼻頭。


    盈袖蹲下身。摸摸小女孩的頭。又仔細看了那小刺蝟半天,遲疑著道:「你……真的是阿財?」


    她還記得,她迴到古早時期成為盛琉璃的時候。從饕餮肚子裏救了一隻懷孕的母刺蝟,那母刺蝟生下一隻小刺蝟就過世了。


    那隻小刺蝟,盈袖就給它取名叫「阿財」,因為她記得謝東籬曾經跟她說過。他以前有一隻小刺蝟,就叫阿財……


    小刺蝟抬眸看著盈袖。黑豆似的小眼睛清澈透亮,不含一絲雜質。


    盈袖緩緩伸出手,快要觸到那小刺蝟的時候,又停住了。輕輕地道:「如果你是阿財,還記得盛琉璃,就在我手上頂三下。」


    那小刺蝟看了看她。朝前伸出自己的小鼻頭,在盈袖手掌心頂了頂。


    一、二、三!


    然後停住了。抬眸靜靜地看著她。


    果真那個時候的阿財!


    盈袖驚喜莫名,一把將這孩子和小刺蝟阿財一起抱了起來。「阿財,你能帶我們迴她的家嗎?」盈袖看著阿財的眼睛說到。


    到了這個時候,她知道她隻能相信這隻小刺蝟。


    它是阿財,它曾經見證了盛琉璃和謝瞬顏,後來也成了大祭司的神寵,最後還找到他們的女兒盛思顏,忠心耿耿伴隨她長大。


    如果在這個奇怪陌生的地方她要找一個可以信任的對象,她甚至相信小刺蝟阿財。


    比相信她懷裏的孩子還要相信。


    阿財從那小女孩的手上跳了下來,落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轉頭沿著那螢火蟲標記的小道往前爬去。


    盈袖定了定神,抱著懷裏的小女孩,也跟隨著阿財的足跡,踏上了那條通道。


    四周還是濃霧繚繞,厚重粘稠,根本看不清小道以外是什麽樣子的。


    她隻有往前走,別無選擇地跟著那小刺蝟阿財往前走。


    她走了一段路,突然一迴頭,發現身後隻有濃霧繚繞,已經沒有了退路!


    盈袖心裏一驚,差一點沒有站穩,腳步踉蹌著,幾乎摔到小路外麵去了。


    阿財似乎覺察到了什麽,在前麵停了下來,靜靜地等著盈袖跟上來。


    盈袖將懷裏的小女孩抱得更緊,收斂心神,穩住腳步,跟了上去。


    反正已經來到這裏,既來之,則安之吧。


    兩人一刺蝟在螢火蟲指引的小路上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濃霧漸漸稀薄,路邊的景致在盈袖麵前一一顯露出來。


    她看見一些尖塔狀的黑石屋宇,還有巍峨的白石宅院,小路變得寬廣,成為青石板的大路。


    就在路的盡頭,有一座氣勢宏偉的巨大宮殿,如同一隻猛獸,蟄伏在黑暗中,虎視著整個地方。


    小刺蝟在那宮殿門口停住了,迴頭看著她。


    盈袖也停下腳步,抿著唇看了過去。


    她要如何進去呢?


    她沒有考慮多久,就覺得心神一陣恍惚,麵前的景致如同鏡中月、水中花,在她眼前盪起陣陣漣漪。


    漣漪散盡之後,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個精緻的小屋子裏。


    這屋子布置得美輪美奐,全是粉色的。


    但是這屋子的窗子和門卻被嚴嚴實實封了起來,還貼著黃色封條,上麵用硃砂寫著彎彎曲曲的符咒,好像要封印什麽東西。


    高高的屋頂垂落下粉色帳簾,粉紫色的窗簾,還有粉色和白色的床鋪,那床鋪前放著一雙嫣粉色毛茸茸的小拖鞋……


    小拖鞋?


    盈袖的目光看向那粉色床帳。


    在那裏居然背對著她們的方向睡著一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是誰?


    為什麽被關在這裏?


    小刺蝟就蹲在那小拖鞋邊上,靜靜地看著那雙小拖鞋。黑豆似的小眼睛裏,居然流露出有些悲傷的神情。


    盈袖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因為她同時感覺到懷裏的小女孩開始瑟瑟發抖。


    雖然隻是魂魄,但是她也能清晰感覺到她的恐懼和哀慟。


    盈袖緊緊抱住她,安慰她道:「別怕……孩子……別怕……我在這裏……我會保護你……」


    這時,床上躺著的那小女孩突然翻了個身,變成麵對著她們。


    盈袖看清楚了她的臉。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床上躺著的小姑娘。明明就是她懷裏抱著的這個小女孩!


    隻不過一個是魂魄狀態,一個卻是活生生的人!


    盈袖覺得自己手心裏都冒出汗了。


    她不動聲色又往後退了一步,想盡量離那床上的小姑娘遠一些。


    因為她對那床上那個活生生的小姑娘沒有絲毫好感。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這種感覺。但是卻知道得很清楚。


    就像她第一次見到阿顏,就對這小姑娘有好感一樣。


    那是一種血脈天生的牽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隔斷和割捨。


    許是感覺到她越退越遠,那床上的小女孩終於睜開了眼睛。


    一股綠光從她眼眸深處一閃而逝。


    盈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床上的小女孩。自然沒有放過這一閃而逝的綠光。


    又是這綠光!


    盈袖對這綠光一點都不陌生。


    她的手腕間紫琉璃又開始灼熱,迫不及待要浮出水麵。


    盈袖心念電轉。想起不久前她在那個兩歲「阿顏」身體裏驅逐祖神殘餘能量的情形,頓時瞭然。


    她不再後退,而是一步步往前走去。


    床上的那小女孩看見她居然走了過來,臉上露出一絲驚駭無助的神情。


    盈袖就趁著她茫然的這一剎那。猛然伸出左手,摁在那小女孩的腦袋上。


    左手腕間的紫琉璃再一次光華大盛,一朵巨大的紫琉璃睡蓮虛影出現在這粉色的屋子裏。


    床上的小女孩臉色一時無比扭曲。卻一聲不吭,始終不肯發出聲音。


    盈袖此時已經跟她的紫琉璃合二為一。她感覺到在床上小女孩的身體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一股不屬於她的力量,將她的身體當做了宿主……


    這股力量完全奪取了這具小身子的控製權,甚至將她真正的魂魄從身體裏麵驅逐出來,控製得嚴嚴實實。


    如果不是為了迷惑擾亂盈袖,那股力量不會將這小女孩的魂魄放出去,送到盈袖的那個世間……


    「久違了,祖神大人。」盈袖淡淡說道,手中加大了力量,拚力將手腕間的紫琉璃能量送入那小女孩身體內。


    那小女孩抱著頭,在床上翻滾起來,拚命想脫離盈袖的掌控,但是盈袖如今的力量,哪裏是躲在小女孩身體裏休養生息的祖神能夠比擬的?


    「這不是你的身體,你給我滾出來!」盈袖一聲暴喝,用盡力氣,終於將腕間的紫琉璃虛影全部送入那小女孩身體裏。


    隻是這具身體到底是人的身體,跟那「阿顏」的身體不一樣。


    因此紫琉璃虛影雖然進入了身體,卻不能摧毀占據這具身體的祖神能量,因為摧毀的話,就是兩敗俱傷,這小女孩也活不下去了。


    那就隻能將它驅逐出去。


    小刺蝟阿財一直定定地看著盈袖跟床上的小女孩搏鬥。


    突然它也跳了起來,就著那小女孩的手腕咬了一口。


    一滴鮮血滴了下來,落入床上的粉色褥子裏,染成一個鮮紅的血點。


    盈袖懷裏抱著的小女孩魂魄這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那出血的地方傳了過來。


    她往前一撲,馬上消失了蹤影。


    與此同時,盈袖收迴腕間的紫琉璃,發現占據那小女孩身體的祖神能量已經逃走了。


    她懷裏的小女孩魂魄也消失了。


    剛才還在跟她殊死搏鬥的小女孩也安靜了下來。


    盈袖低下頭,一隻手依然放在那小女孩的腦袋上,對著她道:「睜開眼睛。」


    那小女孩緩緩睜開眼睛。看向盈袖,朝她伸出雙手:「阿姆……阿姆……謝謝阿姆……」


    盈袖想哭,但是她卻流不出淚。


    她緩緩伸出手,想觸摸那個剛剛被她救醒的孩子,卻聽見大門咣當一聲被人推開。


    一個披著月白色寢衣的女子急急忙忙跑進來,嘴裏不斷地道:「囡囡……囡囡……是你迴來了嗎?」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麵容俊美無儔。冷漠肅殺。


    盈袖捂住嘴。看著那女子從她身邊跑過,來到床邊,將床上的小女孩抱入懷裏。不斷親吻她的額頭,「囡囡……我知道我的囡囡一定會迴來的……」


    「娘,是阿姆,阿姆送我迴來的。」那小女孩伸臂抱住那女子。朝盈袖站的地方指了指。


    這闖進來的一對夫婦正是盛思顏和周懷軒。


    盛思顏順著囡囡指的方向看了看,卻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空蕩蕩的屋子。


    「囡囡,你是做噩夢了?」盛思顏給她捋捋頭髮,俯身在她額頭親了親,「孩子。你總算是迴來了。」


    周懷軒走了過來,仔細打量了囡囡半晌,又看了看偎在她身邊的小刺蝟阿財。淡淡點頭:「阿財都進來了,應該是沒事了。」


    說話間。周慎遠聽見聲響也跑了過來,他身上衣衫零亂,腳上隻穿了一隻鞋,跑得氣喘籲籲,扶著門框道:「是囡囡沒事了嗎?那什麽東西已經被趕走了嗎?!」


    周懷軒點點頭,負手橫了他一眼,「還不把屋裏的符咒去掉。」


    周慎遠連連點頭,「我來!我來!」說著就出手如風,在屋裏閃電般穿行,將那些符咒都摘了下來。


    被封印的窗子從屋裏推開,一縷光線飄了進來,驅散了屋裏的暗黑。


    盈袖眯了眯眼。


    已經快天亮了嗎?


    盛思顏在床邊驟然迴頭,瞥見窗邊似乎站著一個身形淺淡的人影,束手站立,朝著她靜靜地微笑。


    那女子樣貌清麗絕倫,雖然顏色淺淡,她卻看得無比清楚。


    她看得見那人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眷戀和憐愛,就像一個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孩子的母親,突然和自己的孩子相逢,卻又馬上要分別的時候,流露出的戀戀不捨的神情。


    盛思顏心神俱震。


    這雙眸子曾經千百次在她夢中出現過,甚至在她前世還在孤兒院的時候,都無數次夢見過!


    她如同中了邪一樣起身向窗邊走過去。


    來到那個淺淡到幾乎要透明的身影旁邊,盛思顏定定地看著那個女子,雙唇顫抖翕合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盈袖也處於完全失語的狀態。


    她心心念念了這麽久的女兒,突然就這樣出現在她麵前,幸福來得太快太突然,她一點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兩人在清晨的陽光下靜靜地對望,拚命看著對方,似乎要把對方的樣貌完完整整記在心裏。


    周懷軒和周慎遠看著盛思顏著魔一樣站在窗前,透過空氣似乎看見了什麽,但他們卻什麽都看不見。


    周慎遠抱起來囡囡,問道:「你這調皮鬼,跑哪兒去了?讓爹娘和大哥還有阿財擔心死了。」


    囡囡指著盛思顏站的方向,奶聲奶氣地道:「阿姆送我迴來的,娘和阿姆在說話。」


    周懷軒眉頭一皺,立即走了過去。


    他一走近,盈袖就覺得有些受不了,身形都要潰散了。


    她在周懷軒走近之前,急步來到盛思顏身邊,捧住她的麵頰,在她額頭親了一記,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隨著她消失不見的,還有禁錮這片祖地幾千年的祖神能量。


    窗外,太陽正徐徐升起,陽光碟機散了多年不散的濃霧,外麵的一切恢復了生機。


    周慎遠抱著囡囡來到窗前,驚奇地看著外麵的太陽,喜道:「終於出太陽了!那該死的祖神終於離開這裏了!我們自由了!」


    周懷軒麵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伸手搭在盛思顏肩上,攬她入懷。


    今天,是新的一天,他們的新生活,終於開始了。


    盛思顏摸著自己的額頭,眼圈有些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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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今天的第一更四千五百字,提醒月票和推薦票。o(n_n)o~。


    晚上六點二更。o(n_n)o~。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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