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東籬抱著胳膊,坐在配殿的楠木交椅上,伸長一雙長腿,看著配殿門口出神,結果看見婉皇貴妃迤邐而來,「謝大丞相怎麽沒有進去?」婉皇貴妃對著謝東籬側了側頭。


    她穿著一身大紅鳳凰戲牡丹宮裝,頭上的五鳳朝陽掛珠釵亮得跟雪地上的燈籠似地,映得整張人臉黃澄澄的。


    謝東籬也頷首示意,淡淡地道:「祖孫當然要先聚一聚,我又不急。」說著瞥了婉皇貴妃一眼,「難道皇貴妃娘娘著急了?」


    婉皇貴妃幹幹地笑了笑,「我更不急了,成天見,有什麽急的?」


    謝東籬略笑了笑,站起來就要往配殿外走去。


    婉皇貴妃一看急了,跟著往前一步,要不是礙著配殿裏有宮女伺候,恨不得伸手拽謝東籬的衣襟。


    「謝大丞相,我有話要說。」婉皇貴妃壓低嗓子,「您請留步。」


    謝東籬眉頭不耐地皺了起來,也沒有迴頭,背著手淡淡地道:「大年初一,皇貴妃娘娘消停些吧。我們袖袖是個爆炭脾氣,若是真惹惱了她,皇貴妃娘娘吃不了兜著走。」


    話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寵溺聽得婉皇貴妃酸了鼻子。


    「喲,難怪天下人都知道我們東元國的謝大丞相最疼妻子,嘖嘖,盈袖這妮子上輩子也不知道走了什麽****運,這輩子才能得謝大丞相這樣的佳婿相伴。」婉皇貴妃索性倚老賣老,仗著輩份高,斜睨著謝東籬,嘴裏一點都不饒人。


    謝東籬沒有再理她,腳下加快步伐。走出配殿。


    他算是元宏帝孫女的夫君,光論輩份,婉皇貴妃比他高兩輩,就算口舌上爭贏了,也沒什麽趣兒。


    ……


    盈袖被總管大太監領進元宏帝的寢宮,看見元宏帝正抱著玉皇子逗樂。


    快七十的人了,又有了小兒子。任憑誰都會樂開花。


    看見元宏帝臉上暢快的笑容。盈袖暫且將心裏的辛酸收了迴去,肅了肅,「給皇祖父請安。皇祖父新春萬福。」


    元宏帝抬眼看了看她,笑著點點頭,「坐吧。」


    盈袖又對元宏帝懷裏的玉皇子納福行禮:「給玉親王請安,玉親王萬事如意。」


    元宏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盈袖,今兒你在保和殿。那氣勢可足啊。」


    這是要敲打她?


    因為她對他的寵妃不敬?


    盈袖在心裏嘀咕著,不準備讓步,「皇祖父,孫女是依禮而行。大年初一就亂了套。確實不是好兆頭,皇祖父,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你說得也對。」元宏帝感慨地點點頭。玉皇子的小手一把揪住元宏帝的鬍子,元宏帝嗷嗷叫著忙將頭別過一旁。又道:「可你看看,朕這麽大歲數了,這孩子才一歲,還不會說話,皇貴妃為東元國皇室立下大功,朕……」


    「皇祖父,請問婉皇貴妃給東元國皇室立下什麽大功?」盈袖挑了挑眉,不解地問道,「她是保家衛國?還是為國爭光?」


    「嗬嗬,她為東元國皇室生了個兒子,這還不叫大功?」


    「嗬嗬,這確實是大功,但還是比不上皇祖母的大功。皇祖母為東元國生了三個兒子,生最後一個兒子的時候,甚至為了東元國皇室主動去死……」盈袖說得是元宏帝的元後陳儀。


    元後陳儀為元宏帝生了三個兒子,前兩個都不明不白地被人弄死了,生第三個兒子,也就是盈袖和小磊的親爹元健仁的時候,恰逢北齊皇太子帶著北齊公主齊雪筠逼婚。


    陳儀拚死生下了元健仁,自己就「大出血」而死。


    「……等婉皇貴妃能為東元國皇室獻出自己性命的時候,再說她立下大功也不遲。」盈袖舉起宮人上的茶,放到嘴邊意思意思,一點茶水都沒有喝進去。


    元宏帝本來想勸一勸盈袖,跟婉皇貴妃和解,可是聽盈袖提到元後陳儀,他的心情又低落下來。


    這麽多年,沒有人能取代陳儀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盈袖見元宏帝半天沒有言語,心情才好了一些,若無其事地道:「其實吧,孫女也沒有別的意思。皇祖父如果真的想抬舉婉皇貴妃,直接封皇後,她不就名正言順坐在那寶座上了嗎?」


    何必要敲敲打打弄邊鼓,考驗這個試探那個?


    遇到盈袖這樣油鹽不進的主兒,直接兜頭打得滿頭包。


    不是自找的嗎?


    元宏帝跟盈袖想得當然不一樣。


    他年紀大了,這麽多年謹小慎微,又多疑多思的帝王生涯早就讓他的思維成了定勢。


    凡事都要先試探,先吹風。


    任何時候都不要將自己逼到進退不能的地步。


    所以在麵對如今變化了的局勢,他總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如果盈袖是個男孫就好了……


    元宏帝不無感慨地想,但是想到自己的親兒子,又覺得還是兒子繼位的好。


    孫子再好,總隔了一層,他不放心。


    再說還有婉皇貴妃,十六歲就跟了他這個老人,不給她點兒念想,以後的漫長歲月怎麽活下去呢?


    這邊祖孫倆說完話,就命人上宴席,又把謝東籬和婉皇貴妃都請了過來。


    謝東籬和盈袖坐在一起,婉皇貴妃和元宏帝坐在一起,玉皇子不能吃這些大人吃的東西,被乳娘抱去吃奶了。


    盈袖瞥了一眼一直被抱來抱去的玉皇子,垂眸道:「皇祖父,玉親王已經一歲了吧?怎麽不下地走路呢?我記得小磊一歲的時候,已經滿地亂跑了。」


    不等元宏帝說話,婉皇貴妃已經搶著道:「玉兒生下來身子弱,擔心難養活,才一直抱著的,等他的腿腳有力再放下走路不遲。如今腿腳沒有長好,放到地上恐磕著碰著。」


    她是盼了七八年才盼到一個兒子,而且這兒子幹係太大,實在不能出一點紕漏。


    養在她娘家的時候,娘家人簡直戰戰兢兢,跟捧鳳凰似地捧了這麽大。


    帶迴宮裏,婉皇貴妃更加稀罕,不是自己抱,就是乳娘抱,還有太監宮女抱,從來不讓玉皇子下地。


    「不多動動,他的腿腳長不好的。」盈袖搖了搖頭,「太醫都沒有說話嗎?」


    婉皇貴妃心裏一動,忙道:「是想請盛家人給瞧瞧。謝大丞相,你和盛家人相熟,能不能幫本宮請他們進宮,給玉兒診診脈?看看他什麽時候能下地走路?」


    盈袖大大地鄙夷,白了婉皇貴妃一眼,「皇貴妃娘娘,盛家人是郎中,不是術士,您這是要讓他們算卦呢,還是變戲法?玉親王什麽時候能走路,關他們什麽事?」


    婉皇貴妃被搶白得眼淚汪汪,捂著帕子就繞到元宏帝背後抽泣起來。


    元宏帝抬起眼皮看了盈袖一樣。


    盈袖放下手中的筷子,從旁邊的宮女手裏接過帕子擦了擦手,淡淡地道:「看來婉皇貴妃就是不想讓我過好這個年了。不是哭,就是鬧,不算煩人但噁心死人。」


    婉皇貴妃一聽,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整個人僵在那裏,喉嚨裏噎住了,開始不斷地大聲打嗝兒,自己首先就羞得滿臉通紅,一邊打嗝兒,一邊飛奔而出。


    盈袖再也忍不住,垂下頭,捂著肚子,肩膀一抖一抖忍笑忍得快炸了。


    謝東籬的唇角勾起一絲愉悅的弧度,伸手輕輕順著盈袖的脊背,以免她也打起嗝兒來。


    元宏帝看著對麵一對鶼鰈情深的小夫妻,微眯了雙眸,淡淡地道:「盈袖,你今兒僭越了。」


    三番五次給婉皇貴妃臉子瞧,就算她的品級高過婉皇貴妃,但她是元宏帝的人,不給婉皇貴妃麵子,就是不給元宏帝麵子。


    盈袖閉了閉眼,站起來不動聲色地道:「皇祖父這話,孫女不懂。」


    謝東籬這時才起身,對元宏帝拱手道:「陛下,袖袖心直口快,但一向知事守禮。說她僭越,實在有點欲加之罪……」


    僭越,是以下犯上。但是盈袖的品級本來就比婉皇貴妃高,她就算掌婉皇貴妃的嘴,也不算「僭越」。


    除非元宏帝擼掉盈袖的護國公主之銜。


    可元宏帝剛廢掉了小磊的皇太孫,馬上就廢掉盈袖,那也太戳人眼睛了。


    元宏帝的手一下子緊緊握成拳頭,目光中怒氣一閃而過,但很快垂下眼眸,「嗯」了一聲,笑道:「謝愛卿對袖袖這樣愛護,朕倒是放心了。」


    這樣的家宴再吃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盈袖捂住肚子,說了聲:「……不太舒服……」


    謝東籬馬上道:「還請陛下傳個太醫進來,袖袖的胎有些不妥。」


    元宏帝這才揮了揮手,命總管大太監去傳太醫。


    一會兒太醫來了,診了半天,對元宏帝和謝東籬道:「公主殿下確實有些動了胎氣,要靜養為上。」


    謝東籬是知道盈袖前一陣子剛剛動了胎氣,大年初一又跟婉皇貴妃鬧了一場,心裏肯定憋悶,肚子不舒服簡直是一定的。


    他目光森然地投向屏風後麵的後堂,打算還是要給婉皇貴妃一點顏色瞧瞧。


    元宏帝也有些訕訕地,忙道:「那就迴去歇著吧,大過年的,朕也過意不去。」


    算是認了錯了。


    謝東籬謝過太醫,趕緊半扶半抱,帶著盈袖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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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今天的第七更,今天還要不要十更?往後翻,還有。


    。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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