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已經立了皇太孫,那元宏帝如果去世,肯定就是皇太孫繼位,要遺詔做什麽?


    古往今來的帝王,如果要立遺詔,都是他們活著的時候沒有立太子,所以要在過世之後,用遺詔指定繼承人。


    可東元國別說已經立了皇太孫,就算沒有立,也隻有小磊一個直係男孫,還需要立什麽遺詔?


    不過這種話,也隻有沈大丞相能問。


    長興侯慕容辰雖然也想到這一點,他卻不能開口。


    這就是親疏有別。


    況且皇太孫還是沈大丞相的外孫,於情於理,他都能問。


    元宏帝沒有意外沈大丞相的問話,如果沈大丞相連這都不問,他倒要懷疑自己的眼光了。


    「……遺詔,當然是有需要才立。」元宏帝緩緩說道,「至於小磊,他雖然是皇太孫,可最近有些事,讓朕很不滿意。能不能把江山託付給他,朕還是要再考較考較。」


    沈大丞相和長興侯慕容辰又神情忐忑地對視一眼。


    元宏帝居然有廢皇太孫的意思……


    這倒是有意思了。


    兩個人也沒有點破,一起躬身應是,看著元宏帝將遺詔放到一個長圓筒狀的匣子裏,然後攀著椅背站到椅子上麵,踮著腳,把那遺詔放到了禦書房「抱仁懷古」的牌匾後方。


    見元宏帝存放遺詔,屋裏的三個人忙跪了下來,低著頭伏在地上。等元宏帝坐下之後,才抬頭三唿萬歲。


    元宏帝點點頭,抬手道:「平身。」又吩咐道:「沈愛卿先下去吧。長興侯留下。」


    沈大丞相拱了拱手,轉身離開禦書房,迴丞相閣去了。


    總管大太監知道元宏帝有話要跟慕容辰說,忙也跟著走出禦書房,還將禦書房的大門關上,自己守在門口。


    慕容辰站著一動不動,垂頭聽訓。


    元宏帝躊躇了一會兒。才道:「長興侯,我元氏皇室對你如何?」


    慕容辰聽得全身一震,臉上火辣辣的。半晌才咬牙道:「陛下對微臣恩重如山!」說完背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既然恩重如山,他又做了些什麽?


    慕容辰簡直不敢看著元宏帝的眼睛。


    元宏帝也不點破,隻是重重點頭,「既如此。隻要長興侯記得。你要維護的是我元氏皇族的子嗣。今日朕讓你知道了遺詔,就是對你莫大的信任,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頓了頓,又道:「隻要你能捍衛遺詔,朕就死而無憾了。」


    這是隱晦地嚮慕容辰表示,隻要他維護遺詔,元宏帝就既往不咎,不會追究他跟皇後齊雪筠私通的罪名。


    那個罪名要是抖出來。不僅慕容辰肯定要死,就連他兒子慕容長青。也不會有活路。


    而且慕容氏一族說不定都要被族誅。


    慕容辰一下子跪了下來,雙手撐在青金石地麵上,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淌,「臣誓死為元氏皇族效命!」


    「朕當然相信你,不然不會把這麽重要的事託付給你。」元宏帝感慨說道,「平身吧。朕的子嗣太少,你的子嗣也不多,當初,還差一點做了兒女親家,真是造化弄人啊哈哈哈哈……」


    慕容辰臉上唯有苦笑而已。


    他從地上站起來,對元宏帝拱了拱手,「陛下有個好女婿,比臣和臣子強百倍。再說,我長興侯府就要交兵了,微臣對東元國忠心可鑑日月。如若違誓,天打雷劈,萬死不辭!」


    到底沒好意思說對元宏帝「忠心可鑑日月」,而是說對東元國。


    元宏帝也沒有跟他計較,溫言讓他退下,馬上傳了皇太孫元晨磊進宮。


    ……


    昨夜盈袖和謝東籬沒有迴謝家,而是在他的親王府連夜幫他想辦法準備迎親禮。


    元宏帝派去的人捅出了簍子,都送迴去了,但是側妃還是得納,所以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盈袖是孕婦,晚上吃完晚飯溜過彎之後就困得不行,一個人上床睡覺了。


    謝東籬拉著小磊重新布置王府的情形。


    小磊也撐不住,半夜就趴在桌上睡著了,隻有謝東籬一個人在謀劃。


    第二天元宏帝的太監來傳旨宣召小磊的時候,還是謝東籬將他推醒的。


    小磊匆匆洗漱之後,就和來宣召他的太監進了宮。


    「這麽早,皇祖父找我什麽事啊?」小磊騎在馬上打了個哈欠,唿出的熱氣在冬天的清晨清晰可見。


    那太監在前方騎著馬帶路,笑著迴頭道:「小的不知,應該是跟您迎親禮有關吧?——皇太孫殿下,您還有一天就要納側妃了,是嗎?」


    小磊點了點頭,眉間一片陰鬱。


    他不再說話,抿著唇進了宮,來到元宏帝的禦書房前叩門。


    「進來吧。」裏麵傳來元宏帝的聲音。


    開門的卻是長興侯慕容辰。


    小磊愣了一下,狐疑看他一眼,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長興侯慕容辰對小磊點點頭,走出禦書房,也是反手將門關上,對守在門口的總管大太監頷示意,才離開皇宮。


    禦書房裏,小磊看著元宏帝一臉疲憊的樣子,忍不住道:「皇祖父,您昨夜沒有睡好嗎?」


    白白胖胖的臉上好像有些浮腫。


    元宏帝笑了笑,指了書案前的錦杌,讓小磊坐下,「小磊,過來坐。」


    小磊謝過元宏帝,才走過來坐在元宏帝麵前,「皇祖父,您召我進宮,有什麽事嗎?」


    元宏帝看了他半天,問道:「你昨夜也沒有睡好?是不是害怕了?」


    「害怕?」小磊不明所以,「我為什麽要害怕?」


    「沒有?那你知不知道。你府裏這幾天生的事?」元宏帝敲了敲桌子,「從宮裏的太監、宮女嬤嬤,到將作司的執事。他們為你的迎親禮,出力不少啊……」


    元宏帝將「出力」兩個字咬得重重的,明顯是有別的意思。


    小磊心裏一緊,這幾天一直模模糊糊在他腦海裏出現的念頭,一下子浮出水麵。


    他低下頭,垂眸看著自己的腳尖。


    他今天穿的是一雙千層底皂底青靴,盛青黛曾經說這種鞋子穿著最舒服……


    「怎麽不說話?他們搗鬼。你這個主人難道不知?」元宏帝看見小磊這幅不說話的樣子,更加生氣,「你說。你有沒有看出來他們在做什麽?!」


    小磊的腦子急轉了起來。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什麽,他甚至有些縱容,不然就不會天天出去亂逛,將整間王府留給他們施展了。


    隻不過沒想到姐姐突然要來他府裏查看。將那些人做的事又糾了出來。


    他才知道。那些人的膽子,比他想的還要大。


    他的縱容,讓那些人以為有大大的可乘之機,甚至連喜棚都能做手腳……


    昨天喜棚的突然倒塌,著實將小磊嚇了一跳。


    這就太過份了,是不給他活路啊!


    他隻是不想納側妃而已,並不是想找死!


    因此小磊昨天十分憤怒地將那些人扭送到宮裏,找元宏帝討公道。


    元宏帝今日問他事先知不知道那些人做了些什麽。小磊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他的手心裏都冒出了汗了。


    如果說他事先知道,說不定元宏帝會繼續給他「機會」。認為他是「可造之材」。


    可是小磊知道,他真的不想要這個機會……


    自從他知道元應佳的真實身世,知道他逃亡之後,小磊整個人都鬆懈了。


    既然元應佳已經不足為慮,能夠整死他們姐弟的人就不存在了。


    那麽他為什麽還要去做皇帝呢?


    以前他要爭,是因為他不爭,元應佳就會做皇帝,元應佳做皇帝,就是他們這邊所有人的死期,包括他姐姐、姐夫、娘親,甚至可能還有沈氏一族,謝家、司徒家,所有人都會難逃一死。


    所以他逼自己,一定要上進,一定要承擔自己作為男子的責任,去和元應佳爭,他要做皇帝!


    為了這個目標,他連最心愛的盛青黛都放棄了……


    可元應佳逃亡了,他為什麽還要去做皇帝?


    在他心裏有一桿秤。秤上最重的地方,是他的家人,其次是盛青黛,然後才是皇位。


    皇位沒有盛青黛重要,但一家人的性命還是比盛青黛要重要。


    小磊在心裏不斷地權衡利弊,沒有及時迴話。


    看在元宏帝眼裏,卻很是失望。


    他覺得小磊不是在企圖砌詞狡辯,就是能力不夠,眼光也不夠,根本就沒有看出來那些人的居心叵測,也沒有用手段去收服他們。


    要知道那些人有奶便是娘,從某種意義上,還是能為我所用的,就看你有沒有那個眼光和魄力去利用他們,反將背後的人一軍。


    更厲害的人,甚至能順藤摸瓜,將背後的人一網打盡。


    對於元宏帝來說,這些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考察小磊的意義所在。


    至於納兩個側妃,本來完全不必如此大張旗鼓。


    「怎麽不說話?」元宏帝敲了敲桌子,「朕再問你,納了兩個側妃,你要如何跟她們相處?她們背後,一個是長興侯府,一個是萬寧侯府,你不能厚此薄彼。」


    小磊更加不說話了,抿緊了唇,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


    元宏帝等了半天,見小磊還是不說話,怒瞪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如果不想納側妃,就開口跟朕說,哪怕馬上悔婚,也好過你一言不!——連這件事都不敢大聲說出口,你真讓朕失望!」


    小磊麵上一紅,從錦杌上起來就跪在地上,對著元宏帝張了張嘴。


    「現在才想說?晚了。」元宏帝冷冰冰地道,「還有一天,你就要納側妃了,是大人了,你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迴去好好想想,要如何做一個有擔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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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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