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桑撂開暖閣的大紅撒花遍地錦皮門簾,請謝東興進去。


    謝東興對她笑著點了點頭,才低頭進了暖閣。


    屋裏的陳設看上去半新不舊,黃花梨圓桌,南窗下擺著一張三麵圍魑紋黃花梨夔足羅漢床,羅漢床下的腳踏上墊著櫻草黃氈條,羅漢床上鋪著暗金綠貢緞大坐褥,東擺著藕荷紫鎖子錦靠背,南麵橫臥一隻黑白雙色大引枕。


    羅漢床上擺著一隻長形拱足矮幾,矮幾兩邊分別坐著謝東籬和盈袖。


    謝東興連頭都不敢抬,笑著彎腰躬身行禮:「見過五哥、五嫂。」


    「坐吧。」謝東籬淡然說道,抬手指了自己對麵搭著白狐皮的太師椅。


    謝東興這才抬頭應了一聲,他的目光落在謝東籬麵上,很明顯地怔了一下。


    盈袖看了便覺不喜,起身淡笑道:「六弟坐吧,我去看看小廚房準備什麽菜,等下一起吃飯。」


    「哪裏敢勞動五嫂。」謝東興忙站了起來,對盈袖很是有禮。他的目光飛快地在盈袖麵上掃過,唇邊微笑不減,往旁邊讓了一步,看著盈袖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大紅撒花遍地錦的門簾處。


    謝東籬知道盈袖這是見不得別人對他露出一點不喜的神色。


    他雖然並不在意外貌所代表的一切,但是有一個人為他這樣在意,他心裏還是覺得很舒服的。


    當然,他並不想承認這一點。


    「今天叫你來,是說正經事。」謝東籬肅了臉色,朝他揚了揚下頜,「坐下說話,不要拘謹。」


    謝東興比謝東籬小一歲,也是讀書人,容長臉,白皙的麵皮,有謝家人獨有的清雋容顏。但是比謝東籬蕭然軒舉,皎皎如山中白雪的風姿還是差了很多。


    他去年中了舉,但沒有考中進士,所以隻能賦閑在家。


    謝東籬挑中他作為自己在丞相閣的替代喉舌。也是做了多方考慮的。


    先,這個副相的位置隻能便宜謝家人,不能再如同以前一樣,被張家人占了便宜。


    其次,這個人不能本事太高。因為他是要他做喉舌而已,不需要他自己拿主意。


    有本事的人,也不屑給別人做替身。


    謝東籬在謝家的旁支遠親裏麵細細挑了一遍,才挑中謝東興一個比較合適的人,而且他是謝東籬嫡親三叔的兒子,論親近,也是最親的,比謝東籬自己兩個便宜哥哥還要親。


    謝東興對這些情況也是心知肚明。


    他是很想抱謝家嫡係大腿的,特別是謝東籬這一支,跟他們家本來就很親。隻是他爹謝雙不靠譜,才跟大伯家生份了。


    不然謝家有個做過大丞相的伯父,他們三房怎麽著也會沾點光。


    可惜的是,這個大丞相伯父過世太早,大房的這些大哥們又不給力,直到謝東籬長大成人,考了進士中了狀元,他們謝家才又抖了起來。


    雖然都是三侯五相世家,但是隻有謝家,在過去的十多年裏。一直是最憋屈的。


    如今因為謝東籬,才一躍成為三侯五相世家裏最有前途的一支力量。


    謝家所有人都願意團結在謝東籬周圍,讓謝家的勢力再大一些。


    「五爺吃茶,六爺吃茶。」綠春給謝東籬和謝東興上了茶點。倒退著退了出去。


    謝東興點了點頭,等綠春走了之後,才轉頭看著謝東籬的麵容,同情地道:「五哥,你的病到底怎樣?聽說你還受傷了?」


    謝東籬嘆息一聲,抬手說:「你吃茶。」自己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吃了一塊酥油小點心,才道:「帶大軍迴城的時候,不小心中了圈套,被人伏擊,所以受了點輕傷。」


    謝東籬知道,他越是說得輕描淡寫,那些人才會越是相信他是真的受傷了……


    謝東興也是這麽想的,他擔心地看了看謝東籬緊攏的大氅,遲疑著道:「那抓住那些刺客沒有?到底是誰做的呢?」


    謝東籬抬眸看向他,目光沉靜澄然,說:「六弟,你是不是怕了?入丞相閣做副相,就算隻是代我行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不說事務繁雜,光這種刺殺的危險,我都不敢說以後不會有。——你,怕不怕?」


    謝東興被謝東籬說得胸口一熱,差一點拍著胸口打包票:「怕?怎麽不怕!但是五哥能做,我身為謝家人,也當仁不讓!能為謝家出一份力,是我的運氣,也是我的福氣!」


    謝東籬被他的慷慨激昂逗笑了,擺了擺手,道:「也用不著跟視死如歸似的。我隻跟你說,危險是有,但不能因噎廢食。況且我謝家養的這些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在軍中的時候,我不好用謝家的侍衛,所以才著了別人的道。你以後出入丞相閣和我家,身邊都有我的侍衛隨行,大可放心,應該不會有安全問題。」


    謝東興忙道:「五哥家的侍衛一定是極好的,不過,用不著在我身上破費吧?我向來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沒有人會打我的主意的。」


    「等你代我入丞相閣行使副相的職權,你就不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了。」謝東籬似笑非笑地道,「侍衛是一定要派的。我可不想被三叔說我托大,以後你要真的出點兒事,三叔還不生吃了我?」


    謝東興明白過來。


    謝東籬給他派侍衛,雖然是以安全為由,但更大的目的,應該還是在監視他吧?


    畢竟看謝東籬病的這個樣子,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那他代行副相之職,可能就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說不定有三年五載。


    世上的事多變,今天和明天也許就會大不一樣,更何況三年五載之後呢?


    謝東興想通了這一點,便不再推辭,他知道,他要再推辭,謝東籬說不定就不挑他做這個代理副相了。


    謝家這一代的讀書人又慢慢成長起來,謝東籬並不是非自己不可。


    謝東興就忙點頭:「那好,勞煩五哥了。」


    謝東籬點了點頭,「自家兄弟,不要見外。」一邊說,一邊又考了考他的功課。


    謝東興因春闈落榜,一直在家苦讀,打算後年再下場。


    謝東籬提的問題,他都溫習過,答得還算得體。


    謝東籬放了心,囑咐他先迴去,等過年後就正式入職丞相閣。


    謝東興十分高興,也不計較謝東籬不留他吃飯的失禮,高高興興迴家去了。


    他一進家門,就對他妻子王氏道:「錦繡,我今兒去了大伯父家,見到五哥五嫂。嘖嘖,五哥原來那樣芝蘭玉樹的一個人,如今居然病得不成人形。五嫂倒是和氣得很,還留我吃飯呢。」


    王氏錦繡是三侯五相中王家的旁支族人,她爹是王家上一代相爺的庶子,後來分家之後,就成了旁支了,她是庶子的嫡女,正牌的三侯五相家她不能嫁進去,但是和她一樣的三侯五相旁支人家,還是和她門當戶對的。


    王錦繡跟謝東興一般年紀,四年前生了兒子,再無所出,就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穀秋開臉,給謝東興做了妾。


    她萬萬沒有想到謝東興還有做副相的機會,哪怕隻是代行呢,那也是要入丞相閣,到宮裏陛下麵前行走的體麵差事啊!


    王錦繡欣喜地雙手合什,道:「我要去菩薩麵前還願!你好生跟著五哥學差事,等後年中了舉,謀個官,外放到江南就好了!」


    謝東興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頓了頓,又道:「你今天不是要迴娘家嗎?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


    王錦繡想到娘家的情形,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道:「我大堂哥在外麵惹了風流債。一個苗女從南鄭國千裏迢迢來尋他,家裏人不想讓大堂哥跟那苗女見麵,居然讓我娘將她領迴我娘家去了。我娘沒有功夫招唿我,我就隻好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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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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