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自己每爬一步有多麽的艱難,邵昕然就那樣,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她母親的墓碑前。


    就在她快要爬到了自己母親的墓碑前時,厲錦江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色裝,站在了她的麵前。


    「夠了!」


    他冷聲嗬斥一句,聲音,在隻有雨絲揮灑的天空下,顯得格外的清晰。


    「你已經這樣了,快迴醫院去修養吧。」


    倒不是說真的擔心邵昕然的身體會惡化,隻是她不懂事兒的所作所為,真的是讓厲錦江無法原諒。


    不管怎麽樣,她也不能喪心病狂到把她母親臉上的氧氣罩拿下來,就算是她母親不幸離世,也不該是這樣的方式。


    「我不要!」


    邵昕然不顧及自己個的身體,反駁到。


    「反正我已經這樣了,修養不修養沒有什麽差。」


    她的身體,她可以不在乎,亦或者說就算是要治療,參加完自己母親的葬禮,自己還是可以迴醫院繼續接受治療的。


    但是自己母親的葬禮不同,她要看到她最後一眼,一定要看到。


    帶著這樣堅決的決心,邵昕然仰著頭對厲錦江說完話,就繞過他,往自己母親的墓碑那裏爬去。


    在場稀少的眾人把邵昕然向邵萍墓碑前爬去的一幕全部都看在眼中,不自覺的,有心疼蹙起眉頭兒的,也有揪心嘆息著的……


    「媽……」


    爬到了邵萍的墓前,邵昕然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淚水,就像是決堤了一樣,滾落下她還有傷的臉。


    無法釋懷自己親手殺了自己母親的事實,她流淌著淚水的同時,抬手,用冰涼的指尖兒,撫上了自己母親墓碑上那一張黑白色的照片。


    看著自己母親的五官,想到自己再也無法真的陪在她的身邊,邵昕然的心髒,緊澀的難受。


    壓抑著有難以宣洩的感覺在胸口集聚,在一聲咆哮聲中,她失控的嚎啕大哭。


    「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對不起您,我是個壞人,我對不起您,是我害死了您……」


    她自責,真的好自責、好自責,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死的那個人是自己,而不是自己無辜的母親。


    看邵昕然在邵萍墓碑前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厲錦江心裏痛心疾首的同時,忍不住走上前,指著她。


    「你母親已經離開了,你自責有什麽用?」


    且不說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她這個罪魁禍首在這裏懺悔有多麽的無聊,厲錦江實在是不想邵昕然的哭哭啼啼,耽誤了邵萍輪迴的路。


    聽著厲錦江對她的斥責,邵昕然不吭聲,隻是流淌著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根本就控製不住的滾落而下。


    看邵昕然不吭聲,就是流著淚的樣子,厲錦江知道,這次邵昕然是真的認識到了她的錯誤。


    隻是,讓她認識到她錯誤的代價太慘烈了,慘烈到居然要用她母親的生命給她一個深刻的警鍾。


    想到邵萍的枉死,他就有說不出的痛心。


    沒有去罵、去苛責邵昕然的力氣,厲錦江隱忍心中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顫抖了幾下在空氣瑟瑟發抖的肩頭兒,字字珠璣。


    「你已經看完了你母親,可以迴去了,不要耽誤你母親入土為安了。」


    說著,他上前就準備拉起邵昕然,讓她離開。


    「我不……我不要。」


    邵昕然還在任性的不肯依,卻改變不了厲錦江把她拉起來的事實。


    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拄杖,厲錦江把拐杖架到了邵昕然的腋窩下。


    「你快走吧,再淋了雨,感冒了,你的情況會更糟糕!」


    說完話,厲錦江就讓助理送邵昕然迴去。


    「我不要迴去,我不要。」


    邵昕然掙紮著,她的母親已經走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已經沒有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要如何的生活下去。


    厲錦江讓自己狠心的聽不到邵昕然的聲音,轉過身,臉色很是不自然的繼續招唿前來憑弔的人。


    待觀禮的人員都弔唁完了,厲錦江隱忍著刀子在割肉一樣的疼痛感,看著邵萍的骨灰被下葬。


    「媽!」


    邵昕然的聲音,從不遠處又一次歇斯底裏的傳來。


    本以為邵昕然已經被自己的助理帶離開了,不想她還是掙脫了助理的桎梏,沒了命一樣的往她母親的墓碑這裏跑。


    厲錦江還兀自陷入在自我的傷悲世界裏,聽到了邵昕然放不下的聲音傳來,他本就擰起的眉頭兒,都成了八字形。


    「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在邵昕然又一次向墓碑這裏跌跌撞撞的衝過來時,厲錦江橫在了她的麵前。


    麵容不似剛剛那般和善,厲錦江瞪著眼,噴火一樣的恨不得把邵昕然燃燒成灰燼。


    「我沒有鬧!」


    邵昕然反駁著,她已經意識到了她的錯,她不要再鬧了,真的不要了。


    「你沒有鬧,那你現在的樣子叫什麽?」


    實在是忍受不了邵昕然到現在都還是心裏魔怔了的樣子,她的母親因為她已經離世了,但是她現在的樣子,真的讓人看不出來她對她母親的死,有什麽頓悟的地方。


    相反,不僅沒有顯示出來她的大徹大悟,她更是變本加厲,在這裏多憑弔的人的麵前失態。


    對於厲錦江的冷聲質問,邵昕然說不出來任何一個字。


    她沒有鬧,真的沒有鬧,她要看她母親,一直陪著她母親……


    不迴答厲錦江的話,邵昕然眼眶通紅的瞪了厲錦江一眼以後,又一次繞過他,往她母親的墓碑那裏,架著拐杖走去。


    「站住!」


    厲錦江不允許她這麽沒大沒小的鬧下去,以長輩的嚴厲,叫住了她。


    聽到厲錦江對自己約束,邵昕然當時還頓住了步子,但是想到自己的母親,想到他不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她還是抿了抿唇,執拗的往她母親的墓碑前走去。


    隨著邵昕然步履蹣跚的接近她的母親,她的眼眶中,有集聚的淚水,又一次要流下來。


    看邵昕然的樣子,厲錦江真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如果可以,自己是她的父親,她接下來的生活,是不是就會不至於這麽絕望?


    「撲騰!」一聲,邵昕然本就已經廢掉的雙腿,帶著懺悔,跪在了她母親的墓碑前。


    或許是因為雙腿已經廢掉了的緣故,她完全感受不到疼。


    可能是人心真的已經麻木了,所有的痛,對於她來說,都不算什麽了。


    「媽!」


    就像是有說不盡的話,邵昕然這一次在沒有厲錦江的阻攔下,和邵萍談心一樣,把全部的話,都說了出來。


    「媽,您知道嗎?雖然有很多事情您都在隱瞞我,但是您一直都是我最親近,最愛的人,親手害死了您,您知道我的內心是有多麽的痛苦嗎?我不是故意要您死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


    「我看您太痛苦了,我是想和您一起死的啊,可是……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竟然苟延殘喘了下來。」


    天知道,年南辰救下自己那會兒,她完全都沒有了求生的意識,不過她是聽了年南辰說,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你和你母親都不會有事兒的。


    由此,她就信了她母親也會沒有事兒的,接受了醫院對她的搶救。


    隻是沒有想到事怨人為,她的母親還是離開了,帶著全部的遺憾,離開了……


    邵昕然至今耳邊都清晰的迴蕩著自己母親在厲家老宅那邊對自己說的話。


    你不再是我的女兒……


    她不認自己,這讓邵昕然有說不出的難受,她在這個世界上就這樣一個親人,連自己唯一的親人的都不認自己,她真的沒有了任何求生的念頭兒。


    厲錦江在一旁冷眼看著邵昕然和邵萍說話,她說了很多,他也聽進去了很多。


    就在他思緒沉溺在關於邵萍的悲慘中時,隻見邵昕然丟下了她的兩個拐杖,突然站了起來。


    「媽,我說過,黃泉路上,您不會是一個人的,女兒……現在就來陪你!」


    說著,邵昕然不管不顧,整個人的身體前傾,對著邵萍的墓碑就沖了過去……


    眼見著邵昕然沒有什麽留念的往石碑上麵撲過去,厲錦江驚心的瞪大了眼睛。


    「昕然!」


    伴隨著他的喚聲,他以最快的反應,伸手去攔住邵昕然。


    「砰!」悶重的一聲傳來,邵昕然的額頭兒,撞出來了一大塊傷口,有滾燙的血,順著她的額際,緩緩的流下……


    厲錦江以最快的速度衝上去,一把抱住了邵昕然孱弱的身體,沒有讓她跌落在地。


    身體倒在了厲錦江的臂彎裏,邵昕然看著厲錦江到現在對自己還這麽愛護,心裏忍不住感傷。


    如果可以,她多麽希望這個擁著自己的男人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隻不過,這一切都太晚了,晚到她現在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對自己來說,有著父親般的意義。


    「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傻啊?」


    厲錦江看著邵昕然流著血的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下,傷口變得猙獰刺目起來,他瞬間就老淚縱橫了。


    因為曾經把她誤會成是自己的女兒了,所以他給了她父親般的嗬護,久而久之,他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竟然成了一種習慣,以至於現在自己看到她受了傷,沒有了活下去的意念,心裏揪緊著疼著。


    聽著厲錦江的話,邵昕然虛弱的苦笑著。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怎麽就這麽傻!明明……明明你待我就如同父親一樣,我卻……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兒,我傻,真的很傻!」


    她忽視掉了厲錦江對她的關心,被這層她不願意承認的血緣關係蒙蔽了雙眼,以至於完全不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麽。


    現在才意識到,她想要的很簡單,就是父母健在,有一個愛她的男人,如此簡單而已。


    隻不過這一切,她意識到的太晚了,晚到完全挽救不了了。


    「我有罪,我這輩子做了太多太多的錯事兒,我要下去陪我母親了,我不想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走這條沒有依靠的路,所以,我要去陪她,求得她的原諒!」


    「傻孩子啊,你到底是在說什麽傻話啊?」


    厲錦江完全不贊同邵昕然的話,流著淚,搖晃著頭。


    「你母親雖然走了,但是她也不希望你年紀輕輕的就走上了這條路啊!知道嗎,你替你媽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對她最好的慰藉才是啊!」


    「對她最好的慰藉?」


    聽著邵昕然虛弱聲音的話,厲錦江重重的點了頭兒。


    「你是你媽唯一的孩子,你要是也隨她去了,誰來替她活下去?有些人離開了就是離開了,你可以痛苦、可以傷悲,但是你要更加頑強的活下去,不是嗎?」


    「活下去?嗬……」


    要她活下去談何容易,她已經沒有了一切,一切都已經沒有了,她現在剩下的,不過隻有這具殘軀罷了。


    「連一個讓我活下去的理由都沒有,你要我怎麽活下去?」


    邵昕然哭,想到孑然一身的自己,身體變得更加的虛弱了起來。


    剛剛的她,完全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撞墓碑的,現在,她的意識在漸漸的消弭,到了一種恍惚的狀態中。


    隨著她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眼皮要合上的前一秒,她聽到了厲錦江在她耳邊說出來的話。


    「以後,我是你的父親,是支撐你活下去的動力,是你邵昕然在這個世界上以後的依靠。」


    ————————————————————————————————————————————————————


    邵昕然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時分。


    因為傷口感染,再加上染了風寒,她得了肺炎,整個人的情況很是糟糕。


    不過因為對邵昕然有了承諾,厲錦江全程都陪在她的身邊。


    經歷了這麽多的是是非非,邵昕然的心,靜如止水,整個人的狀態,也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就像是厲錦江和她說的話一樣,以後,他是她活下去的動了。


    為了厲錦江,這個自己的「父親」,邵昕然選擇了出國去接受治療,一方麵是真的為了自己的傷,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散散心,放鬆放鬆自己的心情,就像厲錦江和自己說的話那般,她要為她母親活下去……


    邵昕然登機離開的時候,隻有厲錦江一個人陪著,但是前來送機著,卻有喬慕晚。


    實在是沒有想到喬慕晚會來送機,身體骨虛弱的邵昕然,看到了喬慕晚,神情怔忡極了。


    倒是厲錦江,有想到喬慕晚會來送機。


    雖然他和藤佳雅的接觸不深,不過藤佳雅是個有學識,有大度,有眼見的女子,想來,她的女兒也不會差了。


    邵昕然顫抖著手指指著喬慕晚,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喬慕晚卻先開了口。


    「什麽都不用說了,我聽外婆說,我母親和你母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成為優秀的舞蹈家,我打小沒有學過舞蹈,沒有功底,可能完成不了她們的心願了,但是你不同,你有紮實的舞蹈功底,完全可以替代我完成她們的夢想,所以,在國外好好的接受治療吧。既然你要替你母親活下去,那就將她的夢想也傳遞下去吧。」


    聽著喬慕晚的話,邵昕然第一次覺得厲祁深會喜歡上喬慕晚,也不是沒有道理。


    如果是自己,完全不可能對這樣一個曾經對她充滿敵意的女人示好,但是這個喬慕晚不同,她的寬容,是自己不曾有過的。


    突然間發現,之前,真的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出來了那些對不住喬慕晚的話。


    想著之前的事情,她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再看向喬慕晚時,她對她,發自內心的會心一笑。


    「之前確實是我錯了,果然是經歷的事情多了,懂得的道理就多了。」


    說著話,邵昕然向喬慕晚伸出來了手。


    「慕晚,謝謝你!」


    看著邵昕然肯化幹戈為玉帛的向自己友好的伸出手,喬慕晚完全找不到一個拒絕握手和好的理由。


    莞爾一笑,她握住了她的手指。


    再放下手的時候,邵昕然看了眼時間,發現要過安檢了,就沒有再打算和喬慕晚多說些什麽。


    「你三個星期以後的婚禮,我會如期參加的。」


    「好!」


    喬慕晚對邵昕然迴應後,目送她和厲錦江過了安檢。


    送走了邵昕然和厲錦江,喬慕晚也就沒有在機場多逗留,轉身,就準備和送自己來機場的司機一起離開。


    隻是,她轉身的瞬間,驀地撲捉到一抹似乎在注視自己的身影。


    那是……


    幾乎是一瞬間的反應,讓喬慕晚的心髒,「咯噔」下一顫。


    再收攏迴思緒,她向前走了幾步,目光往自己剛剛撲捉到了那抹身影那裏看去。


    隻不過,除了來來往往湧動的人,自己並沒有看到什麽。


    下意識的,喬慕晚好看的眉心,擰到了一起。


    難道說是自己最近太累,出現了幻覺?


    可是,那抹身影……


    有說不上來的感覺,讓喬慕晚心裏很亂。


    「少奶奶,您怎麽了?」


    發現了喬慕晚的異樣,陪同她的司機,趕忙問道。


    「沒事兒。」


    胡亂的搖了搖頭兒,喬慕晚否定到。


    忽視掉自己心裏的異樣,她不再多做停留,招唿司機送自己迴去。


    ————————————————————————————————————————————————————


    迴水榭的路上,喬慕晚接到了厲祁深打來的電話。


    沒有迴去水榭那邊,喬慕晚讓司機把車開去了厲氏那裏。


    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這邊了,再迴來這邊,有一種久違的感覺,瞬間撲麵而來。


    因為自己和厲祁深之間的那點兒破事兒,差不多都已經被梁秋月那個八卦的部長傳遍了厲氏,有認識喬慕晚的員工,看到喬慕晚來了厲氏,立刻點頭哈腰的喚著她「總裁夫人。」


    突然間有了這樣一個頭銜而落在喬慕晚的頭上,她極為不好意思的對他們會以微笑。


    沒有走員工電梯,喬慕晚直接進了厲祁深的專屬電梯,直達他的辦公室那裏。


    厲祁深剛才給喬慕晚打完電話就去開會了,這會兒他人不在。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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