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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挺聞言,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希望,眼中爆發出神采,握著父親的手緊了一緊。


    孫言之走出門來,徑直向著自己的住處行去,孫福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孫言之走了半響,忽然問道:“咱們家中還剩多少銀子?”


    “不到五十兩了,還虧欠了劉記生藥鋪三十兩銀錢,那幾個時常給咱們府上送菜蔬豬羊的莊稼把式那兒欠了八十兩,前些日子每日催要,後來消停了一陣兒,說是迴家拾掇暖棚子了,這不,這兩日又迴來了,今兒個晚間還來要呢”孫福絮絮叨叨道。


    “現在就出去買些燈籠煙花迴來,大過年的,總要有些過年的樣子。明兒個去人牙子那兒挑幾個伶俐的丫頭小廝迴來,挺兒現在這般摸樣,怎地隻能一個人伺候?等明兒個也把欠的帳給結了,再買些家用的迴來。”孫言之看了他一眼:“錢不用擔心,此次老夫帶了些銀錢迴來,足用了,以後的,你也不須操心。”


    他臉色變得陰冷:“趕明兒個,等老夫我出門迴來之後,你便去順天府,把那些逃奴一一具了案,逮著之後,直接打殺了了事兒”


    “這個?”孫福做難道:“那些順天府的孫子狗眼看人低,前些日子咱們府中出了事兒去他那兒,連管都不管。”


    “今時不同往日,老夫尋個人和你一起去。”孫言之嘴角露出一抹陰冷的笑:“他們一定會同意的”


    孫福著人出去買了燈籠香燭迴來,把院子裏裝點了一下。多少也是有些人氣兒了,總有了個過年的樣子。他也是心思靈活的,暗自揣測,隻怕老爺這次迴京,未必乃是一個區區禦史那般簡單,怕是要有大作為的,若不然的話。定然消沉。而現在看老爺的樣子,雖然陰冷,卻是成竹在胸。


    孫言之的房間。花廳一側,拐過一個八珍屏風,便是一個不小的浴室。浴室正中一個大木桶散發著騰騰熱氣,把這裏照的有些不真實。


    屋子下麵燒著地暖,屋子裏點著銅爐,把這裏烘的暖融融的。


    孫言之一路風塵仆仆的,早就渾身難受,這會兒正泡在大木桶裏麵,懶洋洋的閉著眼睛,沉沉浮浮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舒爽的愜意。


    孫夫人先給他洗了頭發,濕漉漉的擱在桶沿兒上。在他身後給他搓背。


    “執兒和雩兒都睡了?”


    孫執和孫雩便是孫言之的小兒子和女兒的名字,都是十歲,乃是一母同胎的雙胞胎。


    “睡了,咱們的下人跑的跑,遣散的遣散。不過好歹還剩下一個老媽子,執兒和雩兒也是須臾都離不得人的。”


    孫夫人柔聲道。


    孫言之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苦倒是算不上什麽,擔心卻是真的。”孫夫人拿了塊兒幹淨毛巾打了胰子給他搓著脖頸子,一邊道:“前些日子咱們錢用盡了。又得給挺兒治病,連暖爐子都停了,屋裏跟冰窖也似,我也沒覺得冷。可是一想到你在那南蠻之地受苦,我就渾身發涼。所幸現在迴來了,迴來就好啊”


    她的動作忽然停滯了,隻覺得手上摸到了什麽東西,趕緊借著微弱的燈光看下去,頓時便知道了自己剛才手上摸得那異樣是什麽,在孫言之的背上,竟然有著十幾道橫七豎八的疤痕,那疤痕看來時間不短了,都已經結疤脫落,但是那不同的顏色還是清晰可見,這疤痕足有一寸來寬,縱橫七八的,看上去就覺得一股猙獰,可以想見當時這背上皮肉翻卷,是何等的恐怖


    孫夫人驚道:“老爺,這是什麽?”


    說這話,眼淚便下來了。


    孫言之淡淡道:“黔國公著人用蛇皮鞭子打的。我剛到雲南的時候,照例去黔國公府上拜見對答,沒想到一句話說的不合他的心意,立刻便糟了一陣毒打,將養了三個月不得下床,多虧沒染上疫病,若不然怕是連命都保不下來。”


    “這黔國公怎地如此霸道?”孫夫人咬著牙怒道。


    “以前隻是風聞,不去雲南還當真不知道,那黔國公何止霸道,在當地簡直就像是皇帝一般,手握重兵,三司使都是傀儡,一切政事軍事皆出於他手。”孫言之搖搖頭:“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你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不過隻須記住一點,我這般摸樣,都是那連子寧所害,這筆賬,卻要記到他的頭上”


    “他現在可是武毅伯?咱們鬥不過他的”孫夫人勸道:“老爺,咱們安安穩穩的做官不行麽?莫要再找惹禍端了”


    “他可不會放過我”孫言之陰冷的一笑:“你就別管了,這件事兒,為夫自有主張。”


    孫夫人再也沒什麽能說的,隻得是幽幽歎了口氣。


    一夜無話。


    大明朝過年放假到正月初四,是以這幾日,孫言之便四處拜訪當年故舊。孫福指派下人們收拾府邸,購買東西,裝點打扮休憩房屋,幾日間,弄得板板整整的,竟是有了幾分複蘇的跡象。


    正月初四一大早,孫言之先去吏部和都察院報備了,見過了不少昔日的同僚。


    這些人見了孫言之,多半是唏噓不已,不痛不癢的安慰了幾句。隻是孫言之昔年執掌刑部,為官酷厲冷峻,著實是得罪了不少人,看笑話的也有,風言風語的也有,上來冷笑兩聲道一句‘孫大人竟然還能迴來,可喜可賀’的也有。


    孫言之卻是隻當春風拂麵,一笑而過,絲毫不放在心上。


    按理說孫言之這等被聖旨召迴的官員自然是要去宮裏麵聖謝恩的,隻是這會兒皇帝等人都是在燕山大朝殿。謝恩的事兒,隻得延後再議。


    然後孫言之便是去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皇次子潞王府上。


    他本來就和潞王交好,隻不過當時皇帝主意未明,這惺子都都不敢如何放肆,行事都很是低調乖覺,哪兒像現在啊?個個明裏暗裏的拉幫結夥兒。


    到了潞王府上,隻是潞王隨侍皇帝去了燕山大朝殿。這會兒卻是不在府中,當初孫言之乃是這裏的常客,跟門房等都還是很熟悉的。見慣了朱紫,那些門房見了此時穿著青袍的他,多少還有些不習慣。不過當年的情分總還在——而且潞王殿下乃是在這個事兒上出了力的,若不然的話,孫言之就不是被貶臨安府那般簡單了,隻怕這會兒已經去投胎了。


    見了麵,情分還在,倒也客氣,讓進門房之中喝了茶,過一會兒,王府便是出來一個官員,乃是王府典薄。姓劉,名剛,這官兒不過是個區區九品而已,若是在地方上的那等大王府像是秦蜀周楚大明朝四大封藩的話,那多少還有些實權。但是當這等在京的閑散王爺府中的典薄,當真是芝麻一般了。不過他背後乃是潞王,這便就無人敢惹了,而且此人深的潞王信任,是以留守王府主持。


    孫言之和他乃是相熟的,知道他乃是潞王的心腹。便是附耳上去,說了一番。


    這劉典薄聽著,麵上喜色越來越濃,當下便是親自修書一封,著人立刻快馬送到燕山大朝殿。


    接著孫言之又說了幾句,劉典薄麵現驚怒之色,連連冷笑,當下便找了個管事跟著孫言之迴了孫府。


    少頃,孫福和這王府管事便是一道去了順天府,那順天府還待拖延,王府管事亮明身份,當下便是皮裏陽秋,夾槍帶棒的一陣寒磣,順天府不敢招惹他,隻得唯唯諾諾的應了。


    那王府管事卻是得理不饒人,直說的口幹舌燥,然後露出那等無賴嘴臉,往椅子上一坐:“今兒個不說明白,爺就不走了怎麽著,嫌棄爺不是個東西是吧?那等明兒個,讓潞王殿下來跟您說道說道?”


    最後還是順天府推官出馬,堂堂正七品的推官,也是權威煊赫的人物,卻是陪著笑臉,承諾定然限期破案,還孫府一個公道,好說歹說的才算是把這位爺給送走。


    兩人出了順天府,孫福自然是沒口子的道謝,那王府管事卻是猖狂慣了的,並不在意,哈哈一笑,拱拱手,兩人自分道揚鑣。


    孫福此番大鬧順天府,也是覺得麵上有光,一路迴去,很是有些感慨,老爺當真乃是神人一般啊才一迴來,咱們立刻便是吐氣揚眉他迴去這麽一說,府中眾人聞言,自然也是振奮不已,這孫府頓時便有了複蘇的氣象。


    隻是從孫言之進入潞王府,然後迴府,然後出來,再到孫福和那王府管事大鬧順天府,這一幕幕,都是落在了周圍監視的武毅軍中人的眼中。


    他們有的化作街邊的小販兒,有的乃是擺攤兒賣藝的,有的則是生意人模樣,在酒樓的二樓靠窗處憑欄下望,一張密密的網,已經是罩了下來。這些消息很快便是匯總,送到了王潑三那裏,王潑三卻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了,畢竟他們手雖然長,卻是伸不到潞王府裏麵去。


    因此把消息傳給了劉良臣,劉良臣也是拿不定主意,隻是有了上一次孫挺惹出來的風波,他是再也不敢怠慢這個看似已經落魄的孫家,當下便是吩咐下來,一定要加強監督,抽調人手,一刻不停的瞧著。孫府上的人去了哪些地方,見了那些人,一定要打探清楚


    用他的原話就是:“這個老孫子迴來,定然是沒好事兒,說不得得算計咱們大人”


    不過他們現在也不怎麽害怕了,上一次出了事兒之後,不但武毅伯府內部掃清了蛀蟲,劉良臣還立刻派人趕赴各地,清除證據,甚至是不惜殺人滅口


    孫言之若是還想拿上次那些把柄說事兒,最終隻能落得一個誣告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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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嶽。


    循壽山西行,則密竹成林。其內乃是四方貢獻的各種珍竹,往往本同而幹異,又雜以青竹,故稱作斑竹麓。其間有小道透迄穿行,小道寬不過兩尺,然則兩側奇石林立,都是從江南運來。天下數得著的奇石,上麵鐫刻有各種字跡,曰:神運、昭功、敷文、萬壽等。其中最大的一塊兒乃是神運石,此石“廣有百圍,高六初。居於道中,外構亭以覆之”。


    石側立碑,鐫禮部尚書天下文宗之董其昌親書禦製記文,再往後走,則是一片山間穀地,穀地中建有山莊,周圍辟粳稼寂麻之地,山塢之中又有藥寮,附近植祀菊黃精之屬。


    這穀地山莊名曰‘藏劍山莊’,雖然乃是耕稼之所。卻起了這麽一個殺氣四溢的名字,正是彰顯正德皇帝愛好武事,喜興刀兵,耕稼亦不忘征戰之事。


    藏劍山莊內裏,靠西一個小院兒。雖然不大,卻是雕梁畫棟,很是精致。


    此處,乃是皇次子潞王朱載壛的居所。


    院落有三進,第二進楔廳之中,屋子裏麵暖融融的。地暖和暖爐子燒得極旺,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熱了,潞王殿下正斜斜的躺在羅漢榻上,後背下麵靠著一個大大的靠枕,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內衣,外麵披著一件兒大氅,身上還蓋著被子。


    潞王長的具有朱明王朝典型的皇室的臉,方麵大耳,下巴微微往外翹一下,不說多好看,但是配上煊赫的身份,卻是給人一種很威嚴的感覺。


    不過他未免有些太胖了些,以至於一張方臉都給擠成了圓臉,下巴後麵又跟了另外一個圓滾滾的下巴。


    他個子不高,但是很胖,肚子也很大,圓滾滾的,若在後世,這有個名字,叫啤酒肚。不過在明季,隻以一個字概括之——肥


    他旁邊站著一個穿著青袍的官員,胸前補子上繡的乃是白鷳,看來是個五品的文臣,這人大約四十來歲的年紀,身材高瘦,三縷長須,麵色白皙,倒也是一表人才,很是儒雅的樣子。


    此人正是潞王府長史王學柳,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和戴章浦一年的進士,而且名詞還不低,乃是二甲第二名,僅次於傳臚了,翰林學士出身,才學是極好的。潞王出宮就藩,他便是被任命為潞王府長史,負責教導輔助潞王。


    長史乃是正五品,品級不低,但是權勢卻是不怎麽大的,畢竟他們的職司乃是輔佐王爺,而大明朝本就是把藩王當成豬一般圈養的,高官厚祿,奢華的王府,但是卻連所在的城郭都不能出去。這長史能有什麽前程,也就可想而知了。


    隻是這潞王的長史卻是不同。


    他們畢竟乃是有機會榮登大寶的王爺,而若當真若此,則此時的長史,以後便是帝師


    是以這些在廄藩王的長史職位,也是相當熱門的,尤其是那等權勢煊赫的親王,其長史就更是不能以五品官兒而定之——這才是王爺的親近人,核心人物。


    不過正德對此也是頗為看重,這些親王的長史都是他親自選的,其最重要一點便是德才兼備。不過正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每個人在皇帝麵前都是忠誠懇切之輩,誰有會讓皇帝看出自己的奸猾來?


    王學柳手中拿著一封信,正細細的看著,臉上神色變幻莫測,看完之後卻是抖了抖,灑然一笑:“殿下,這孫言之倒是知道投您所好”


    潞王的小眼睛裏麵閃過一抹亮光,急急的坐起身子,疾聲問道:“孫言之是怎麽說的?他真要把寇白門先給本王?”


    隻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他便是有些氣喘籲籲。


    事實上,不但個子不高,身子很肥,他的身體也很不好,跟仁宗皇帝有點兒像。他患有先天性的肥胖病,身體也很虛弱,不但上不得馬,拉不得弓,就連走幾步道兒,都是氣喘籲籲的。以至於正德皇帝特意下過旨意,令他可以在宮中乘坐滑竿兒。雖然這麽胖,但是絲毫也未曾能夠泯滅掉潞王那顆熊熊燃燒的好色之心,他唯一威猛的地方,可能就是床上了——當然,那是靠著虎狼之藥支撐起來的。若不然也很難讓人相信,他那根被巨大的肚子擠壓的幾乎沒有生存空間的小玩意兒是如何大逞威風的。


    而正像是朱高熾因為太肥太弱而很是被自己的父親永樂帝瞧不上一樣,一向尚武的正德皇帝也很是看不起自己這個兒子。


    能有今日這個位置,不過是因為其一來乃是最靠前的皇子之一,二來則是其母家身份尊貴,在朝野間權勢煊赫。


    但是潞王自己可不這麽想,想當初皇長子雍王兩立兩廢,到得最後,甚至被幽禁與鳳陽宮中,朝野之間都以為再不能迴來。那時候潞王便是成了皇長子,雖然不是嫡子,但是他下麵那些弟弟,也沒一個是嫡子的,他便是法理上的第一繼承人,那時候,著實是有不少文臣武將都是投到他的門下,而他自己,也是隱隱以大明朝的儲君自居,那股子心高氣傲,就不用說了。便是現在,雖說九龍已定,但是他的勢力依舊是相當的龐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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