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五月初一恰好是戶部尚書王誼的休沐日,明京飛帶人包圍慈恩寺之時,他正好在慈恩寺大雄寶殿內禮佛。


    當慈恩寺被圍之後,虔誠的浮屠道信士王誼二話不說,連忙離開寺裏,徑直跑去了皇城裏的相台署。


    王誼乃是堂堂戶部尚書兼副相,包圍慈恩寺的京畿司武裝人員還不敢攔他,雖然明京飛已經下令禁止香客出入寺廟,嚴禁寺廟內的僧人外出,但戶部尚書顯然不在此例。


    今日值守相台署的是吏部尚書楊堅與丞相高敏,兩人通過王誼獲知此事後都大為震驚,畢竟朝廷對慈恩寺動手會引發一係列的震動,他們不得不重視起來。


    “你去刑部衙門喚明相來一趟,就說本相請他來此,有要事相商!”


    得知慈恩寺被圍的消息後,楊堅連忙吩咐身邊的侍從人員去聯絡四大輔臣之一的明京飛。


    侍從領命,連忙轉身,作勢就要往外跑。


    王誼卻高唿一聲:“迴來!”


    “怎得了?”楊堅疑惑的望著王誼問道。


    王誼急得直跺腳道:“怪我剛才沒說明白,就是明相領著廷尉署,帶著京畿司武裝人員,把慈恩寺圍了!依我看,明相早就忘記了他的輔臣身份!”


    “丞相,事不宜遲,我們去見陛下吧!”


    楊堅轉頭看向高敏,試著問道。


    高敏頷首道:“走吧!”


    十幾分鍾後,三人火急火燎趕到文成殿,並順利見著了皇帝劉毅。


    上次四大輔臣齊出,還是原劉毅打算親征北疆的時候。


    如今三位輔臣聯袂來到文成殿,劉毅用腳指頭都能想出來這是為了慈恩寺被圍的事。


    高敏、楊堅、王誼都不是心直口快的人,高敏有個狐狸丞相的外號,王誼是從基層摸爬滾打升上來的精通人情世故的人精,楊堅又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養氣高手。


    這三人皆精通迂迴之道,他們在拜見劉毅後,不僅沒有直接指責劉毅下令包圍慈恩寺乃糊塗之舉,甚至也沒有提與慈恩寺或浮屠道有關的任何事,反而把劉毅繼位之後幹的功績來來迴迴誇了好幾遍。


    一直到劉毅被弄得無可奈何,滿臉含笑的時候,王誼才選了一個恰當的時機,把話題引到了大漢朝國民信仰的問題上。


    劉毅可不是那種犯賤喜歡找罵的人,他不排斥官員們使用肉夾饃的說話方式,畢竟這樣先說好話,再說問題,最後仍以好話收場的交流方式讓人很舒服。


    “如今的大漢朝,戶戶有神龕,村村有廟觀,太平道與浮屠道的信徒遍布天下。如果說敬天法祖是大漢國人的信仰,那麽求仙拜佛與祭奠祖先則是大漢國人體現信仰的儀式。”


    王誼侃侃而談道。


    劉毅知道王誼所說的乃是事實,在如今的大漢朝,每個鄉裏皆建有一座供奉祭祀上古華夏人文祖先的萬家祖廟,以及一座祭拜大漢朝太祖、世祖、聖祖的三祖廟,有的鄉裏還建有土地廟,戶戶有神龕,村村有廟觀是一種常態。


    不僅如此,縣城或郡府城市之中還有城隍廟等廟宇道觀,有些靠山的城鎮還有山神廟,靠水的城市建有水神廟。


    漢聖祖很重視國人的信仰建設,製定了許多保護傳統節日與信仰的法律。


    比如,大漢朝不存在所謂的星期天,更沒有一周多少天的概念,隻有五日為一候,三候為一氣,二氣為一節,三節一季,四季為一年的說法。或是六氣為時,四時為歲的簡化說法。


    漢律規定,每個節氣有三天法定休沐日,九大傳統節日與三大國家性節日即國慶節、建軍節、勞動節也有三天休沐日,全年總計一百零八天。


    大漢朝不僅依法治國,更以孝治天下,敬天法祖是融進漢人骨子裏的東西。


    此外,漢律規定,秋天搶收搶種,疏通河道,冬季鄉勇訓練,打獵比賽的許多傳統都保留著。


    原劉毅在地方上待過很長時間,對於這些都非常了解,劉毅融合了原主的記憶,知道王誼所說的並不是假話。


    “尤其是慈恩寺這樣的大寺廟,在浮屠道之中的地位,僅次於第一祖庭白馬寺,每天進出往來此寺的香客信士如過江之鯽。故臣以為,朝廷對慈恩寺用兵,禁止僧人和百姓出入寺廟,恐會引起民怨。”


    王誼說完,高敏又旁征博引,闡述了重兵包圍慈恩寺,會讓百姓認為朝廷欲對浮屠道下手。


    “陛下,此事事關百姓們的信仰問題,萬一慈恩寺真的窩藏罪犯,或有高僧犯下了大罪,一旦公之於眾,倘若引起大量百姓的信仰崩塌,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臣請陛下收迴成命!”


    “臣請陛下收迴成命!”王誼與楊堅順著高敏的話附和道。


    劉毅望著鞠躬彎腰的三位輔政大臣,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包圍慈恩寺沒跟三位愛卿商量,確實是朕欠考慮了。”


    三人聞言,心中皆是一喜,但劉毅忽然話鋒一轉,厲聲道:


    “依法治國是本朝萬世不易的國策!朕的天祖(曾祖父的祖父)孝節皇帝為何退位你們莫非不知?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浮屠道的僧人難道就不是我大漢朝的國民了?大漢律法哪一條規定朝廷不能派兵捉拿犯了死罪的僧人?何況還是謀逆大罪!朕殺他十次都不夠!”


    劉毅言及於此,把明京飛呈給他的密奏甩到了高敏、楊堅、王誼三人麵前的地上。


    “此事多虧了關在刑部大牢裏的楊素,是他說出了慈恩寺有僧人勾結梁士彥的事,否則明相也查不出假淨澳的老底來!明相在奏本裏把假淨澳的罪行寫的清清楚楚,你們給朕好好看看,朕有沒有冤枉慈恩寺!”


    高敏彎腰撿起奏本,接著迅速將其打開,站在他左右兩邊的楊堅、王誼立即湊了上去。


    三人看完明京飛親筆所寫的奏本之後,皆麵麵相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是該高興刑部能抓到梁賊的團夥,還是為了慈恩寺裏藏著罪大惡極的重犯而憤怒。


    明京飛的字跡三人都熟悉,劉毅也沒有騙他們的必要,三人一時間愣在了當場。


    “寶掌大師不問浮屠俗事,此事與他無關,但慈恩寺的當代主持有失察之罪,必須依律嚴懲!傳朕口諭,讓帝國時報與各路電台大肆宣揚淨澳法師的醜陋嘴臉,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並不是所有的高僧都名副其實,僧人之中也有敗類!”


    劉毅直接給三人下了一道命令。


    由於他故意在剛才說話的時候用上了真氣,無形中放大了他的帝王威勢,使得楊堅、高敏、王誼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如同中年漢玄帝一樣的威嚴與壓力,以至於三人不再有其他想法,立即低頭領命。


    早在很多年以前,浮屠道就完成了徹底的漢化,成為了大漢朝的浮屠道。


    與四百年前的浮屠道相比,如今的浮屠道已經變得麵目全非,兩者相比之下簡直就是兩種宗教。


    在大漢朝境內,官方認可的正規宗教隻有兩種,即太平道與浮屠道。


    現在的浮屠道與太平道的第一教義便是“忠君報國為大孝,敬孝雙親是小孝”。


    兩道認為忠於君主,報效國家,奉養雙親,乃是身為一個人的義務。


    這與如今的新儒家學子提倡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在明理,明理為盡孝”一樣,非常符合朝廷的統治。


    鑒於此,劉毅並不是要滅佛,他隻不過是借題發揮,趁機壓一壓浮屠道的勢頭。


    “讓宗教署給浮屠道、太平道的第一、第二、第三祖庭傳個話,就說朕不希望見到南疆爆發第二次的滅佛浪潮,看在聖祖皇帝的麵子上,朕給浮屠道一次自查的機會,但是浮屠道、太平道之中的僧道敗類必須得清理!尤其是淨澳僧,朕要將其剝皮實草,遊街三日示眾!朕要借他的腦袋,給天下所有僧道人士上一堂普法課!”


    當年聖祖皇帝派人用瘧疾瘟疫摧毀天竺與中南半島之後,派了大量的太平道道士前去治病並傳道。


    相比之下,那些信仰本土宗教的土族不僅沒有得救,反應死於瘟疫,改信太平道的土族則一律得救,於是乎,那些不想死的土族,全部皈依了太平道。


    以至於,經過數百年的演化後,由天竺地區與中南半島地區組成的大漢朝南疆之地,成為了太平道最狂熱的信徒所在地。


    當年蠻族入侵之時,北疆有很多僧人為求活命,投靠蠻人成了漢奸。


    經過有心之人的煽風點火,趁機搞事情,在大漢朝的南疆地區引發了一場滅佛浪潮,直到蠻族被滅後浪潮才得到平息。


    劉毅這番話有兩層含義,一是要政事堂防止南疆再次爆發滅佛浪潮,最好是能趁此機會,抓到那些敢煽風點火的人,二是告訴浮屠道朝廷並不是要滅佛,隻是例行公事,清除宗教界的敗類。


    “臣等領命!”


    高敏、楊堅、王誼皆是人精,無須劉毅明說,他們自然聽出了皇帝話裏蘊含的兩層意思,連忙恭聲領命。


    “都退下吧!”劉毅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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