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專題會議結束後,除了右帥韋孝寬之外,其他六帥皆陸續退了出去。


    “韋老有何事啊?”


    望著滿臉絡腮胡全白了的韋孝寬,劉毅為表示尊敬,起身相迎道。


    韋孝寬急忙打開隨身攜帶的鱷皮公文包,從裏麵掏出五張厚厚的黃色牛皮紙質委任狀,躬身走到禦桌前,把委任狀遞了上去。


    他雖然與皇甫忠同齡,是個須發皆白的老人了,但畢竟自幼習武,身體保養的很好,手腳不是一般的麻利。


    “迴稟陛下,此乃黑狐軍團數日前送到勳爵總署報批的委任狀,因委任的皆是正五品的營級軍事主官,老臣特來奏請陛下禦筆朱批。”


    劉毅接過委任狀,快速翻了一通,把所有人員的名單看了一遍,發現都是他認識的。


    這五人之中,有兩人是原劉毅當年以儲君身份從軍曆練時賞識提拔的將種,還有兩人是原劉毅少年時的貼身侍衛,另外一人是多年前就被原劉毅收為家臣的青年翹楚。


    “韋老有心了,坐下說吧!”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千古不變的官場潛規則。


    “陛下慧眼如炬,老臣不過是按律行事。”


    韋孝寬能做到帥閣右帥的位置上,當然有他的一套處事法則,眼看新皇帝馬上就要盡收禁軍大權,樹立天子威嚴,當然要做一些錦上添花的事,來取得新帝好感,為家族的繁榮而謀劃和努力。


    劉毅明知道韋孝寬在拍他的馬屁,也不點破,而是拿起筆,把最上麵兩張委任狀給批了。


    “薛世雄、屈突通的委任狀,朕批了。但朱法尚、虞世南、郭文正三人,朕要用他們重整中央禁軍。韋愛卿,朕還需要你老幫忙啊!”


    “老臣會與帥閣相關總長進行溝通,依照軍事人員人事調動條例,擬三份新的委任狀。隻是——”


    韋孝寬心如電轉,很快想到一個問題。


    劉毅疑道:“隻是什麽?”


    韋孝寬豁然站起,疾步走到禦桌前,靠近劉毅後,壓低聲音道:“若有人從中作梗,故意拖延時間,恐怕會耽誤陛下的大事。”


    “朕寫一道手諭給你!”劉毅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陛下英明!”韋孝寬恭聲道。


    漢聖祖為了限製皇權,防止後世子孫亂搞一通,敗壞國事,特地立法對天子的權力劃定了許多框架,比如聖旨、詔書、製書、敕令都需要經過禦史大夫的審核之後,才能交給相台蓋章後頒布實施。


    然而,也為了防止天子被權臣架空,針對內廷與皇家內務事,比如禁衛軍、皇家莊園、皇家商行等機構的人事調動、改編重組等事宜,聖祖製定了無須台堂印簽的“諭旨”。


    諭旨是一種專門針對內廷與皇家內務係統,以及方便皇帝在朝廷之中提拔親信,培養心腹用的詔書,又分“口諭”和“手諭”。


    比如在外廷(朝廷),皇帝若要調動或任免正五品及正五品以下的文臣或武將,同樣也無須與帥閣或相台商議,隻需要找一個理由,寫一道手諭,蓋上皇帝信璽的印章,下發即可,任何人不得違抗,否則以違抗聖旨罪論處!


    朱法尚、虞世南、郭文正目前連正五品的武將都不是,劉毅隻需一道手諭即可將他們調迴京城。


    隻要他們三人進入了內廷係統之中,劉毅想怎麽提拔和安排,都不必與外廷諸臣商議,包括所謂的輔政大臣。


    當然,為杜絕皇帝在內廷之中的親信近臣,恃寵而驕,禍亂朝政,漢聖祖立法明文規定,內廷之臣與後宮一樣,皆不得插手外朝政事與軍機,否則以擅權重罪論處。


    內廷之臣若想參與政事或軍機,必須離開內廷,到外廷之中擔任具體的職務。


    “老臣告退!”


    韋孝寬接過劉毅剛寫好的手諭,躬身就要退下。


    “韋老留步!”劉毅站起來,連忙喊道。


    韋孝寬會意,又退到了禦桌前。


    劉毅低聲道:“請韋老囑托黑狐軍團的賀都督,讓他重點培養薛世雄與屈突通。此外,務必把遼東郡人羅藝、總長史長李穆的嫡長子李靖、朕之五兄(景國公劉豹)唯一的兒子劉宗仁、吏部尚書楊堅的嫡長子楊勇四人,調到薛、屈兩人手下曆練,切記!”


    劉毅讓韋孝寬辦事,一方麵是看中韋孝寬的能力,另一方麵也是對韋孝寬的拉攏。


    “老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韋孝寬躬身下拜道。


    韋孝寬上任勳爵總長以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能被新帝當成心腹忠臣,自然是滿心歡喜。


    “虞世基,替朕送韋老出宮!”


    二十分鍾後,韋孝寬迴到了位於皇城之中的軍務府大樓。


    他剛打開自己的專用辦公署,就看見了坐著的吏部尚書楊堅,以及牆角的兩筐鹹鴨蛋。


    韋孝寬無視鴨蛋,盯著楊堅,說話毫不客氣道:“小楊,你他娘不迴家抱孫子,到老子這裏來作甚?”


    楊堅已經四十七歲了,但看起來卻跟三十多歲的青年人一樣,實在讓他的武術師父韋孝寬費解和嫉妒。


    他滿臉堆笑,把姿態放的極低,近乎諂媚道:“端午節不是快來了麽,提前給老師送鹹鴨蛋啊!”


    韋孝寬吹胡子瞪眼道:“想當年,為師扛槍打蠻人的時候,你他娘還沒出生呢!不要以為成了輔政大臣,就能跟為師平起平坐!”


    楊堅被臭罵了一頓,卻一點也不敢生氣,絲毫沒有當朝權臣的架子,反而擺出學生的姿態,把韋孝寬拉到辦公桌後麵,將其按在了座位上。


    “老師您消消火,您可是戰功赫赫的抗蠻英雄,弟子的輔臣身份怎能跟抗蠻英雄相比?!你說對吧?”


    楊堅見韋孝寬被自己伺候的服服帖帖的,便順著杆子往上爬道:“徒弟孝敬師父,乃是天經地義的事。閑來無事,來看看老師,難道還不行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有什麽話就直說罷!為師奉了陛下手諭,還有要事去辦,沒工夫在這裏陪你閑聊。”


    韋孝寬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楊堅笑眯眯問道:“老師,陛下有沒有批了您徒孫的委任狀啊?”


    韋孝寬打開公文包,拿出劉毅批掉的委任狀,伸手遞給了楊堅。


    楊堅快速掃了一眼,發現是薛世雄與屈突通之後,便替韋孝寬把兩份委任狀放進了桌角木質檔案盒裏。


    “薛家是孝宗恭皇帝時期新興將門,薛世雄便出自薛家,如今是世襲的第三代興族鄉侯。他十六歲入伍,二十歲時就已經當上了百人隊隊長,三十多歲當上校尉倒也正常。”


    韋孝寬解釋道:“別以為小薛是你的學生,而你又是我的徒弟,所以陛下給你和我麵子才批了他的委任狀,若你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弟子願聽老師教誨!”楊堅恭聲道。


    韋孝寬輕撫銀須,擺足了架子,道:“陛下繼位以來,勵精圖進,勤勉政事,頗有宣宗孝穆皇帝之風。今日他主持北疆平叛專題會議,堅持不傷害無辜百姓的平叛原則,實乃仁君之為。陛下看似平易近人,待眾朝臣禮遇有加,實則心有城府。”


    韋孝寬接過楊堅遞過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接著道:“陛下借刺客之事,趁機改製禁軍,不僅能夠穩固皇權,防止宮廷政變再現,還在無形之中,樹立了帝王威嚴。你說,這算不算高明?”


    “陛下是聖祖嫡係子孫,體內自然流淌著聖君之血,如今早早的展露出英明神武的一麵,實乃天下人民之幸啊!”


    楊堅趕緊順著韋孝寬的話說道。


    韋孝寬頓了頓,接著道:“不容易的是邊民出身的屈突通啊!若非陛下當年以儲君身份前往軍營鍛煉,發現了他這枚將種,並賞識於他,恐怕到現在他都還隻是新兵營的教官。”


    屈突通的橫練武術水平很高,在各種軍事演習中幾乎是所向無敵,尋常鉛彈都不能打傷他。


    但他的曾祖父是漢化的蠻族人,依照漢律,到他這一代已經算是漢帝國的公民。


    可蠻族畢竟曾入侵肆虐過大漢朝,他多少受人歧視,出身問題導致他遲遲未能高升,所以他的命運是遇到原劉毅後才得到改變。


    “也不知我楊家大郎何時能入得陛下法眼呐!?”楊堅酸溜溜的說道


    韋孝寬搖搖頭道:“別異想天開了,陛下給我手諭,就是要我火速調遣他的舊部入主禁軍,你楊家是金碑公侯不假,但陛下已經用你家二郎擔任侍中了,你難道還不滿足?!”


    至於劉毅讓他幫忙,把楊勇等四人調到薛屈兩人手下鍛煉的事,卻隻字未提。


    “老師有沒有注意到,現在陛下的貼身侍衛是誰家的小崽子?”楊堅尷尬的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問道。


    韋孝寬冷哼道:“放眼天下,誰能代替陛下的‘金鍾罩’與‘鐵布衫’?陛下身邊的貼身侍衛,豈能是說換就換的?皇家內廷之事,又豈能是我等外臣可以妄加議論的?沒事趕緊滾蛋,別在這裏亂晃,我心慌!”


    “老師批評的對,弟子知錯了!”楊堅變成了霜打的茄子,低頭垂手道。


    韋孝寬瞪著眼前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的楊堅,換上溫和的語氣說道:“迴去好好讀讀《孟子》,隻要你能研究透何為‘君臣之道’,下一屆的首相之位九成是你的!”


    楊堅抬起頭,張嘴剛想講兩句話迴應韋孝寬的勉勵之言,卻被不知怎麽又發起火來的韋孝寬指著鼻子頂了迴去。


    “閉嘴!鹹鴨蛋留下,人給老子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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