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捷和陶可嘉這些天一直分房睡,這不能不引起陶家母親的注意。老人家趁陶可嘉不在的時候,悄聲向孫捷探聽情況。孫捷怎麽說?隻能非常歉意地承認自己不小心惹陶可嘉生氣了,並信誓旦旦地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待自己的老婆。老人放心了,非常老道地埋怨幾句年輕人不穩當,然後就又看她的韓劇去了。

    陸虹終於有時間了,她打電話給孫捷說,今天晚上在他們曾經去過的酒店門口等他。孫捷在電話裏取消了約會,說自己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老頭疼,還惡心,想睡覺。陸虹隻能勉強應承,說住在前妻家裏,也不方便前往探望,一定要他保重身體。放下電話不多時候,馮小株來短信了,說她在公司附近一家餐館裏,讓孫捷立刻前往。孫捷這幾天一直在惦記著她,說句良心話,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不管是不是夫妻,也不管她對那半張裸體照片是怎樣理解的,孫捷畢竟是馮小株的第一個男人,那可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情意。孫捷這樣想。

    馮小株知道孫捷愛喝酒,也知道他喜好什麽菜肴,等孫捷到了那裏的時候,桌子上的酒菜已經到位了。馮小株坐在那裏,手撮著下巴,仔細觀看孫捷進門、關門、坐下的每一個動作,像導演在排練。孫捷想關切一句“最近還好嗎”之類的話,卻不料讓人家搶了先:

    “知道我為什麽今天讓你來這兒嗎?”

    孫捷搖搖頭,不敢貿然迴答。

    “看看這桌子上的酒菜,是花我自己的錢。”馮小株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問題,又連忙糾正:“我的意思是說,今天晚上這頓飯菜既不是花在雅麗掙的錢,也不是花在鵬翔發的工資。告訴你,是我自己賺來的。”

    這不都一樣麽。孫捷被她的怪樣子逗樂了。好像今天晚上的話題很輕鬆,接下來的情調也很有趣味。孫捷猜測著。

    馮小株帶頭先吃起來,邊吃還邊喝酒,說自己從前幾乎沒喝過什麽酒,今天晚上例外,必須得喝。她的吃相很有意思,狼吞虎咽的,怕別人搶吃了。終於,她吃得差不多了,也有精神了,抹了抹嘴唇對孫捷說:“我剛才的話沒錯,這錢的確是我掙的。不過得感謝你,感謝你那些書幫了我的忙,讓我的設計水平有了很大進步。我前兩天設計的一款服裝被一家服裝設計工作室采納了,給了我五千元勞務費。你知道嗎?那條裙子讓北京一位大影視明星穿走了。”

    這種事情馮小株不可能撒謊,她也不會撒謊。這讓孫捷感到非常意外,難怪她那麽用功,難怪她那麽拚命,原來有如此之大誌。她在幹嗎?臥薪嚐膽嗎?又為誰臥薪嚐膽呢?

    “你知道我這麽努力是為什麽嗎?”

    “不知道。”

    “沒別的目的,就是想多賺錢。”

    “是,應該的。”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多賺錢嗎?”

    這丫頭怎麽那麽多為什麽呀?雖然孫捷心裏抵觸著,但一直很平靜地配合著,不敢有一絲高高在上的態勢。畢竟做過虧心事,但作為一個男人既然敢來,腰板就得毫無畏懼地硬挺著。可剛才她那一番話無疑猛然間招來一幫對付自己的打手,虎視眈眈地一旁立著,稍有差錯就摁倒抽你一頓,如此一來就不得不比人家矮三分了。

    “跟那半張照片有關係。”

    孫捷突然有一種不詳的感覺,她意識到,那半張照片一定有著超乎尋常的來曆。

    “你認識照片上的兩個人?”

    “不認識。”馮小株掏出那半張照片翻看了良久,然後緩緩抬頭看了孫捷一眼:“你想聽故事嗎?”

    “想聽。”孫捷肯定地迴答。

    “你曾經說過,你喜歡我,對嗎?”

    “是,我是說過。”

    “我相信你喜歡我,因為你畢竟為我做了那麽多。我還要問你,喜歡一個人首先應該為她做什麽?你知道嗎?”

    在這個時候孫捷沒有心猿意馬、異想天開,因為馮小株的表情和她即將要敘說的是事情已經遠遠不在那個範圍之內了。

    “保護她,甚至為她犧牲一切。”孫捷毫不猶豫地迴答。

    聽完話,馮小株望著孫捷突然失聲痛苦……她說:

    “很早以前,在順港南郊有個靠揀破爛收廢品為生的老人,他叫馮喜貴。周圍的人都知道他不是當地人,但連他都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麽地方的,因為他流浪過的地方很多,後來終於在順港紮下腳跟。二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他在垃圾堆裏扒拉出一個剛出生的女嬰,用小棉被包裹著,渾身凍得僵紫,當時連哭泣的聲音都沒有了。老人抱著尚有一口氣的嬰兒,迴到自己遮風擋雨的窩棚,燒起爐灶,將裝滿開水的藥水瓶堆積在女嬰的周圍,孩子緩過來了。老人又用自己所剩無幾的錢買來奶粉和奶瓶,精心照料這個可憐的孩子。老人的付出終於感動了上蒼,孩子得救了。當老人激動地抱起孩子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嬰兒右邊缺了半隻耳朵。

    沒錯,我就是那個被老人救起的孩子。等我長大了,我們便以父女相稱,並給我取名叫馮小株,他說我當初就像一株枯萎的小草。這是後來鄰居告訴我的。爸爸從未結過婚,他有個兒子,比我長一歲,也是從荒山野嶺揀來的,叫馮天詳。其實不怕你笑話,我哥哥也有缺陷,我有半邊耳朵,而他則是個豁子嘴,說話露風,吐字不清楚。當他收養第一個男嬰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說他是為了養兒防老。可一年以後又收留了我,這就使得大家對他刮目相看。我和哥哥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生活,一起快樂。的確是快樂,因為我們不知道不快樂是什麽滋味,也不知道別的孩子快樂又是什麽體會。雖然我們家境貧寒,雖然我們不知道一年當中哪天過年、哪天過節,但有父親帶給我們的快樂。他每天都用車子拉著我倆走街串巷,高聲叫唱,招攬生意,夏天買冰棍,冬天買糖葫蘆,他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們兄妹開心。他還用泥巴給我倆捏小人,他的泥塑手藝很不錯,不管豬八戒還是唐三藏,一會兒的工夫就能讓手裏的人物栩栩如生。我不會捏小人,但可以照著小人的模樣在紙上畫,整天的畫,那就是我的樂趣。我可笑的願望就是將來當一名畫家。

    等我們慢慢長大了,到了上學的年齡,他又費盡苦心找學校。可惜呀,我倆是黑孩子,沒有戶口,哪個學校都不肯收留。沒辦法,老人隻能給最臨近的那所小學校長去送禮。一個揀破爛的能送什麽?他送了四瓶五糧液,那可是他幾十年所有的積蓄。可是事情並沒有完美結局,人家校長說,事情不好辦哪,人多眼雜口舌多,很為難呀,要收也隻能收一個學生。老人實在想不出好辦法,就迴家跟我倆商量。爸爸撫摩著我的額頭說,你是女孩子,將來不管怎樣也能嫁出去,有個家,這個名額就讓給你哥哥吧。那時候還小,不知道嫁人是怎麽迴事,隻覺得周邊的小朋友天天背著書包上學讓人很羨慕,於是,我不幹了,說老人偏心眼,我大哭了一夜。第二天,我哥哥安慰我說,你去上學吧,我是男孩,將來長大了有的是力氣,不愁沒飯吃。就這樣,我去上學了,哥哥留在家裏幫父親料理家務。

    雖然我獨自一人上學,但迴家一定要讓哥哥知道這一整天我都學到了什麽。長此以往,我跟他天天晚上一起學習,一起溫習功課。老人見了也很高興。讀小學裏的那幾年裏,哥哥還算認真,可後來他就耍賴皮了,說腦子裏一盆糨糊,越學越糊塗。也是,一天學都沒上的人,能多認識幾個字就已經不錯了。老人說,隨他去吧,不學就不學,反正收廢品也用不著太多文化。

    別人家的孩子可以玩玩具,我沒有,但我可以多做幾道數學題當做樂趣。說真的,讀書是我唯一開心的事情。我們家有這個條件,每當爸爸將一天收到的廢品運迴家整理的時候,我首先仔細檢查有沒有書本,如果有,我還要精挑細選,最後再把喜歡的書捧到老人麵前央求他給我留下。還有別人家孩子用過的本子,有好多就寫了幾頁紙就扔掉當垃圾賣了,這便是我最好的學習工具。書本可以賣錢,也是我們家的生活來源,每一本書都浸透著老人的汗水,但老人一看到我捧著書本撒嬌的時候,就無可奈何了。

    一家人雖然不奢望富足,但一直平靜地生活著。雖然我們兄妹二人一直把老人當做親生父親,但隨著年齡慢慢的長大,也會注意周邊鄰居們的議論話語。那是一個誠實的老人,他告訴了我們年幼時所遭遇的景況,敘說了這麽多年的含辛茹苦,說著,老人淚如泉湧。雖然我倆也難過悲傷,但早有心理準備,隻是不想過早捅破這層窗戶紙。我們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毫無印象,更無感情可言,沒有追憶,沒有比較,也就談不上怨氣衝天。我們已經適應了我們的生活,隻想將來好好報答老人的養育之恩。我和哥哥曾經私下裏商量,我將來上大學多掙錢,他在家裏蓋房子,早早搬出那個窩棚,三口人暖融融的有自己的家。

    可是,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卻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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