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端大人過謙了!”張仲興哈哈一笑,然後正色說道,“屬下以為,編練洋槍隊與編練團練是截然不同的兩件差事。團練鄉勇須得保境安民,這是用來守;洋槍隊須得衝鋒陷陣,與明匪爭鋒,這是用來攻。”


    “啊~~~!”慶端頓時恍然,搖頭晃腦大為歎服,“有道理!”


    王懿德摸摸鼻子,心裏直搖頭,這滿人官員簡直就是廢物一個!


    張仲興繼續說道,“編練洋槍隊,這是聞所未聞的差事。麵對朝廷的期望,麵對明匪的猖獗,我們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洋槍隊必須有足夠的軍餉,須得征召身家清白的良家子作為士兵,征召身家清白的秀才舉子作為軍官,且須聘請夷人軍官作為教習,如此方能提高成功的可能。”


    “征召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征召身家清白的秀才舉子,這些都簡單。”慶端皺著眉頭,“聘請夷人軍官作為教習,此須朝廷的首肯。”


    “此事無妨,林深河處也有許多洋人教習!”王懿德很不以為然,他問張仲興,“聘請夷人軍官作為教習,此事可有眉目?”


    張仲興恭恭敬敬的迴道,“泰西陸軍以法蘭西為第一,隻可惜法蘭西國與明匪交好,禁止本國退役軍人出任我洋槍隊教習。幸好華孚()商行仗義,為我大清牽線搭橋,介紹了六個普魯士教習。”


    “普魯士教習?”王懿德緩緩的點點頭,“這普魯士的軍事水平,在泰西算是幾流的水平?”


    “普魯士以軍事立國,行軍國民主義。曾有傳教士說過,普魯士陸軍的水平與法蘭西不分伯仲。洋行介紹的這六個教習,都是普魯士陸軍退役軍官,通曉軍事。”


    說著,張仲興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我這裏已經寫下練兵條陳,請二位大人過目。”


    張仲興計劃以福州馬尾為練軍基地。


    首先招募一百名意欲投筆從戎的讀書人,五百名粗識文字的壯勇,編製成一個營。書生為軍官,壯勇為兵丁,按照西夷的兵法,每營轄四隊,每隊轄三排,每排轄三棚,每棚兵目十四名。三個月後再把隊伍擴充到六個營。


    “這就好!這就好!”王懿德細細閱讀張仲興的條陳,感到十分滿意。


    馬尾位於閩江下遊,離省城福州僅四十裏,與台灣僅一水之隔,四周群山環抱,港闊水深,可泊巨艦,是福建省的軍商要港,福州的水上門戶。


    馬尾對麵是三江口水師旗營。150年過去了,這些旗人大爺早就爛得一塌糊塗。馬尾若能練出一支強軍,福州才能安然無恙。


    “慶端大哥看看,若無異議,便立即照此執行!”


    “兵事如火,練軍刻不容緩。”慶端草草的看了一遍,對於其中的關節,他根本不以為意,隻想著盡早的進行籌餉。


    冬天的閩江下遊淅淅瀝瀝地飄著一陣雨花,新趕建出來的馬尾大校場卻是一片蕭殺氣氛。


    五百個穿黑色練勇號服的壯丁,昂首挺立在校場上。整齊的隊列,筆挺的軍姿,像一個個標杆似的佇立在雨中。


    張仲興站在校閱台上,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這些綠營新丁。


    一個普魯士軍官站在張仲興的身旁,用洋腔洋調的中國話說道,“大人,這些兵的軍姿已經練成,全都是棒棒的小夥子。”


    “馬丁上尉,這些都是你們的功勞!”張仲興很是興奮,“現在可以發槍練習射擊了嗎?”


    “no,no,還早得很哪。”


    馬丁是普魯士退役上尉,他連連搖頭,“現在還隻是在操場上,他們必須練到在戰場上,麵對敵人的大炮都不亂才行。”


    滿清正在福州馬尾操練一支西式軍隊,這情報很快就傳到了香港。


    早在16世紀伊麗莎白一世時代,英國就創設了秘密情報機關。


    但是在維多利亞執政時期,英國對情報工作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英國女王認為她的海軍霸權地位完全能夠維護英國統治下的和平,因此,就把情報工作交給了外交官和領事們來做。


    威廉.堅在港英政府負責輔政司,本與情報工作沒什麽關係。但他在這段時間一直關切香港huafu洋行的一舉一動,還私下發函向國內的情治部門了解huafu&co.(華複洋行)在英國的情況。


    一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正準備下班的威廉.堅突然接到通知,讓他立刻趕到灣仔春園街,英國駐華公使兼香港總督包令的臨時寓所。


    寓所二樓,包令的辦公室,一張大辦公桌放置在房間最裏麵,包令此刻就坐在那張辦公桌後麵,頭頂上方的牆上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畫像。


    英國駐廣州領事巴夏禮和總督府一等秘書兼翻譯麥華陀坐在包令辦公桌前的班前椅上,探著身子正在和包令低聲說話。


    “總督閣下!”


    威廉.堅推開辦公室的門,滿不在乎的掃了一眼屋內的情形,邁著軍人的步伐走了進去。


    包令停下了談話,很隨意的揮揮手,讓威廉.堅坐了下來。


    “上尉,這是你所需要的。”麥華陀遞給威廉.堅一份文件,“國內已經把huafu洋行的有關資料送了過來。”


    英國情治部門關於huafu洋行的資料搜集得很翔實。


    自從申辰在英國站穩腳跟,她與猶太人相互合作,已經把huafu洋行發展成集金融貿易與一體的大公司,員工足足五千多人,但其中隻有申辰和辛賽德是中國人。


    “國內發來的資料很清楚,huafu&co.在英國設立了一家分公司,不過這隻是一個純粹的商業機構,沒發現任何不法行為。公司老板申辰還是女王陛下確認的女男爵,她與國內上流社會的關係非常密切。”


    包令饒有興趣的看著威廉.堅,“上尉!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冒用港督府的名義,發函調查huafu&co.的信息。”


    “因為我有合理的懷疑!”威廉.堅輕輕的把資料合攏,眼睛發出鷹隼一般的目光,“總督閣下!香港huafu洋行建立初期,他的中文名是‘華複洋行’,兩個月之後卻又改成了‘華孚洋行’。”


    “好端端的名字,為什麽要修改了?”威廉.堅揚著臉掃了一下包令、巴夏禮和麥華陀,“最近,我看到我國駐滬尾商務代表處的報告,滬尾開埠短短一個月的時間,huafu洋行已經運進了十萬噸的貨物,價值達數百萬英鎊。”


    “這說明什麽?!”威廉.堅用拳頭敲擊了一下桌子,“看看明政權的執政黨叫什麽,‘華夏複興黨’。‘華複洋行’、‘華夏複興黨’這中間難道沒有聯係嗎!”


    威廉.堅與港督寶靈爭權,被迫辭去了副總督的職務。他一直懷恨在心,一心想要抓住包令的小辮子。


    發現huafu洋行與新近崛起的明政權可能有關聯,威廉頓時興奮起來,huafu洋行總經理湯木曜不是你包令港督府的座上賓嗎!看你怎麽解釋。


    “輔政司這是在懷疑我啊!”包令哈哈一笑,看了一眼麥華陀。


    “輔政司先生,你不是專門的情報人員,消息太不靈通了。”巴夏禮笑道,“早在三個月之前,上海huafu洋行在我們的支持下,出槍出炮出力給清政府培育了一支強兵。滿大人的這支強兵已經把明政權從浙江趕了出去。”


    “這不可能!”威廉一下子站了起來,“huafu洋行應該是與明政權合穿一條褲子的。”


    “這是福州領事館送來的最新情報。”麥華陀又拿出了一份資料,“一是huafu洋行已經送了一船軍火到台南,支持滿清對抗明政權。二是滿大人正在福州馬尾操練一支西式新軍,槍支彈藥是huafu洋行提供的,新軍教習也是huafu洋行幫著找來的。”


    威廉.堅三下兩下翻完資料,一屁股又坐到了椅子上,“這不是真的吧?!”


    “這消息當然是千真萬確。不過還有一個未經確實的消息,據說huafu洋行準備出售蒸汽船給福建新軍,幫助滿大人控製台灣海峽。”巴夏禮笑著說道,“情報告訴我們,huafu洋行就是一個純粹的商行,為了賺錢它們可以出售軍火給戰爭的敵對兩方。”


    威廉.堅狠狠的罵道,“真夠冷血的!”


    “我倒是希望huafu這樣的洋行越來越多。”包令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他看著威廉.堅,緩緩的說道,“由於huafu洋行的努力,近百萬英磅的工業品從英國運抵了遠東。它們對英國的貢獻比我們自己的洋行還要出色。”


    “我歡迎一切對本人的合理懷疑,如果發現本人有如何不端行為,為了大英帝國的利益,請立即急報國內。”說著包令把身子轉向了牆壁,仰頭看著上方的女王畫像,“但請不要忘記女王陛下賦予我們的使命,我們須得時刻為大英帝國的利益服務,須得為徹底打開遠東市場殫精竭慮。”


    巴夏禮、麥華陀連連點頭稱是,威廉.堅十分憋屈,瞪著雙眼看著窗外,一臉的不服。


    麥華陀對威廉.堅與包令之間的個人恩怨相當清楚,他歎息道,“上尉,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


    威廉.堅的臉漲得通紅的,剛想要起身出去,就聽見包令開口說話,“no,no,no,上尉其實並沒做錯!huafu洋行確實太活躍了,短短半年的時間四處出擊,竟然取得如此成就,簡直就像是上帝的寵兒。”


    威廉.堅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張著嘴巴,“總督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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