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2-0-26


    明軍十月二十二日奪下定海城,岑港巡檢司十多位巡檢弓兵中午便得到消息,他們稍稍商量,就立即乘船跑到寧波報信。


    岑港鎮位於舟山島西部,古為重要海港,有"六國港"之稱,明嘉靖三十七年,海寇汪直率船500艘泊此,總兵俞大獻、參將戚繼光率兵圍剿,激戰數月始平。清朝占據中原之後,在此設立巡檢司,設巡檢名,巡檢弓兵7名。


    傍晚時分,寧波道台衙門後院的花廳內,段光清段鏡湖剛剛吃完晚飯,他寫意的坐在窗下的太師椅上,悠閑的捧起了茶杯。忙完了一天的政務,段道台終於有了閑暇享受這傍晚的餘暉。


    在這亂世官員可不好當啊,從段光清做鄞縣知縣開始,寧波一帶就屢次發生民變,但這裏的綠營兵丁一向柔弱,沒有戰力。幸好段光清比較清廉,被人稱作“段青天”,地方百姓還算信服。正是由於處理有方,應變得當,段光清得到滿清賞識,屢次得到升遷提拔,從鄞縣知縣,再到寧波知府,再到現在的寧紹台海防兵備道。


    寫意的坐在椅子上,望著夕陽,段道台不由得又想起他剛到寧波的時候,也是夕陽如血的光景。這是寧波鹽糧案鬧得最兇的時候,浙江巡撫派兵彈壓,結果讓百姓設伏,打死了20餘名官員,捕兵亦被打死數百人。


    段光清采取減糧價、清鹽界、安民心等策略,促使領頭向官府請願平糧價的監生周祥千主動投案自首,又通過分化瓦解的方法,使得領頭與官府抗爭的鹽販首領張潮青、俞能貴被地方勢力綁送府衙。最後周祥千、張潮青、俞能貴三人一同在杭州被處決。


    段光清記得周祥千等人的首節被送迴寧波示眾的情景,三人溜圓的眼睛好像全都在瞪著他,冰冷冷的發著寒光,像蛇的眼睛,沒有一點表情。當時就把他嚇出一生冷汗。


    想到這裏,段光清隻覺得眼睛有些發暈,脖子涼颼颼的。就在這時,道標營都司張其光就帶著幾個報信的巡檢闖了進來。


    著眼前跪著的這些巡檢,段光清腦袋更暈了。今早剛傳來消息,福建水師已經到達定海,會師進剿就在這幾日,怎麽情形一下子就變得~~~


    這可不是普通的民變,這是反賊的大舉進犯。


    頭疼啊!段道台用力敲擊自己的腦袋,怎麽官越做越大,這些頭痛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啊。


    段光清十分清楚的知道,定海城如果失陷,賊兵下一步可能就是撲向寧波,他作為寧紹台道台必當守土有責。可邵燦的七千強兵都是白給,他拿什麽來禦敵啊。


    旁邊的師爺見段道台半天沒說話,忙示意張都司把報信的巡檢給帶了下去。


    “大人?”、“大人?”


    師爺連聲的唿喚把段光清從恍惚中喚迴。


    “東翁不用過於憂慮,這事須得摸清情形,再一起商議對策。”師爺安慰道,“為今首要之事,就是將情況立即上報撫台,再派人去探聽定海虛實。”


    “不錯,鎮海水師營雖說被邵燦拉去了定海,好在布興有帶著一哨船隊在那兒留守。就讓那布興有派人去打探消息。


    段道台派出六百裏加急,同時派人通知布興有。消息一經傳出,整個寧波城頓時起了波瀾。


    自清代以來,寧波便形成了海上運輸的兩大船幫:“南號”和“北號”。當時由鎮海出口,由定海而南下,則為南洋,由定海而北上,則為北洋。南號商船隻走南洋,北號商船隻走北洋。由於太平天國的影響,傳統的漕糧運送線路受阻。滿清朝廷隻得把漕糧改由浙江海運北上。


    5年,浙東首次海運漕米入津。寧波00多艘沙船、衛船中的0艘被雇傭運送漕糧,其中北號一個商行能單獨派出6艘船以上的就有家。當年便由鄞縣、鎮海、慈溪三邑九戶北號船商捐資0萬,在寧波城外江東木行路建成了“輝煌煊赫,為一邑建築之冠”的甬東天後宮和慶安會館。


    城外江東剛剛落成的慶安會館內,慈溪商人費綸鋕一下子就從座位上蹦了起來,“什麽?定海城內的朝廷大軍,一個上午就沒了。你這消息當真屬實。”


    “千真萬確!”傳信的夥計喘著氣,“消息是從道台衙門傳來的,剛剛有十多名巡檢弓兵從岑港那兒跑來給道台衙門報信。現在寧波城已經城門緊縮,守城的綠營兵力全都開始加強戒備。”


    費綸鋕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那幫海上收稅的家夥還真是什麽明軍,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什麽的家夥啊?!”


    “定海正對著寧波上海的航道,這幫明匪占住定海,這一片洋麵就成了他們的天下,那我們北號船行怎麽辦?”一位船商愁雲布滿了額頭,“甬江碼頭的秤手、斛手、杠、挑力夫、修船、製蓬、打索的工匠將近有一兩萬人,這麽多人全靠這海上的買賣吃飯啊。”


    李也亭煙袋杆在桌子上敲擊兩聲,“不要過於悲觀,這幫明軍對我們還是有益的,起碼他們肅清了定海洋麵上的海盜。”


    李容,字也亭,是鎮海李家的子侄,李家是寧波鎮海有名的大戶。由於李也亭從小就對讀書沒興趣,5歲那年被家裏人送到上海學做生意,後經營沙船業,獨資開設了久大沙船號,是最早經營沙船業取得成就的寧波商人之一。5年是李也亭的船隊率先北進,使浙江漕米首次海運至天津,開轉漕於海之業。


    李也亭話音剛落,慈溪商人盛植管馬上就應和道,“是啊,現在寧波這一帶海匪已經很少了,紅毛海盜也沒了,就隻剩下布興有的廣艇。”


    商人們紛紛議論,“沒錯,那幫紅毛海盜也折在這賊軍手上,紅毛番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海盜騷擾是小事啊,如果這所謂的明軍封住南北航道,我們就沒法進行漕運,這每年幾十萬兩的雪花銀全泡湯了。”費綸鋕心中恨恨,“這橫跨重洋的紅毛海盜真是沒用,這明匪也對付不了,三條船奔襲賊軍,結果一條船也沒能跑迴來,每年白白收納我們二十萬塊銀洋。”


    “費掌櫃不要太過悲觀,這明軍比那紅毛鬼好打交道。”李也亭放下煙杆,“我的船隊與這明軍打過交道,他們那什麽海上警衛隊專司海上收稅,隻要你交了這什一稅,他們還是比較通情達理。”


    “你是說行款買個海上通道?”費綸鋕連連搖頭,“既然說是明軍,那他們一定是要爭天下的吧。如果他們進攻寧波,我們停泊在甬江上的大大小小兩百多艘船隻,就會成為遭遇的池魚。”


    費綸鋕的一些話讓眾船商全都緊鎖眉頭。


    到大家愁眉苦臉的樣子,有位年輕的商人叫了起來,“擔心什麽?別忘了還有朝廷。這漕糧關係到北京城的安危,關係到大清江山社稷。如果明軍封鎖航道,杜絕南糧北運,朝廷能不管嗎?!”


    朝廷能行嗎?眾船商連連搖頭,如果朝廷水師給力,他們也就不要雇傭紅毛海盜護航了。


    盛植管冷哼一聲,“這甬江上難道就我們北號船幫一家在行走,你們別忘了還有洋人的大海船,他們的船天天都在甬上跑。”


    “海麵上還是洋人的火輪船厲害,本來我們打算買洋人的火輪船,對付海盜,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說到這裏,盛植管突然眼中一亮,“有艘法蘭西的兵船就停泊在甬江上,好像法蘭西的什麽公使就在寧波。要不跟洋人談談,我們出錢,讓他們護航。”


    盛植管對洋人的火輪船印象特別深刻,他向來鼓動北號眾位商人,集資買大火輪,掃清寧波一帶的海盜,給漕船護航。


    “不妥,不妥。”李也亭連連搖頭,“洋人炮艦不比紅毛海盜,咱們沒這麽多的銀子,讓洋人炮艦天天護航?再說即使他們願意護航,也是可一可二,不可三,洋人兵艦不可能卷進這戰火,除非~~”


    盛植管性急,搶著問道,“除非什麽?”


    “除非這明軍踩了洋人的痛腳。”李也亭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難!難!”


    商議半天,全無結果,眾船商最後隻得散場。


    李也亭走出屋外,他著江水滔滔向東,若有所思,“先有太平軍,後有小刀會,現在又出來了個明軍。難道滿人的光景,就像這江水一去不複返?”


    當天晚上,寧波城內六門緊鎖,綠營兵丁上城戒備,官員百姓中間紛傳各種消息,全城一片騷動。


    第二天上午,道台衙門議事廳內,師爺幾句話簡明扼要的說明定海城的情況,座中官員頓時嘩然,昨夜城內瘋傳的謠諑竟然成真。


    鄞縣知縣署理寧波知府張景渠聲音有些發顫,“朝廷七千人馬,旦夕之間就煙銷灰滅,整個定海全落入了賊兵之手。這~~這可能嗎?”


    這讀書人怎麽全是窩囊廢,這麽沒水準,布興有鄙夷的掃了他一眼,“這是我手下的弟兄連夜打探來的消息,自然是千真萬確。”


    布興有本來是一名海盜,被招安後成為寧波府六品頂戴的水師千總,手下弟兄好幾百,擁船數十艘,又與葡萄牙海盜爭鋒,劃分勢力範圍,獨霸著寧波外海的許多漁場,日子過得十分舒坦。


    自從明軍搞起了海上警衛隊,葡萄牙海盜和布興有的勢力範圍就受到極大壓製,定海東麵的漁場已經沒了海盜活動的空間。定海洋麵大批海盜被清剿,他一直在眼裏,但布興有不敢輕舉妄動,他已經猜到八爪魚突然消失的原因,他的死對頭紅毛海盜殺上門去,結果全軍覆沒。布興有本來就是廣東洋麵上的海盜,他們受到英**艦的清剿,從廣東逃竄到浙東的,沒有把握的事情,布興有一向不會去做。


    布興有心中十分憤懣,定海城落入明軍手中,他還有收保護費的空間嗎?想想曾經的老對手如今灰飛煙滅,布興有到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可歎啊,葉軍門戎馬多年,深諳兵事,隻因腳疾,艱於步履,提標衙門的五個營也給何撫台做人情,讓邵燦大人拉去了舟山,否則~~”一位官員歎息道。


    葉紹春是現在的浙江提督,因為足疾,行走艱難,去了省城杭州養病。


    段道台一夜無眠,眼睛裏全是血絲,“不要說這些無用的話,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諸位大人,我認為賊兵可以輕取定海城,但絕不可能拿下寧波城。”


    眾人的眼光全聚焦到張府台身上,署理寧波知府張景渠輕了輕嗓子,“寧波府是什麽?寧波府是洋人和朝廷劃定的五口通商口岸,洋人兵力那麽厲害,他們絕不會容忍反賊鬧下去的。”


    “是啊,洋人不會讓反賊搞亂寧波的。”


    “沒錯,甬江上還有洋人的兵艦。”


    廳內眾人紛紛應和。


    “嗯哼~”段道台輕輕的咳嗽一聲,議事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防守寧波,首先要靠自己,自己沒實力,洋人憑什麽救你。”段光清環視一圈,見沒人開口,他繼續說道,“昨夜我已上書朝廷保舉張其光為遊擊,批複很快就會下來。張遊擊今早報告城守營和道標營加在一起,全城實有兵力不到一千,所以我們必須大量招募民壯,幫助守城。”


    段道台眼盯著張靜渠,“張府台,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理。”


    “屬下遵命!”


    “事關生死存亡,你必須認真辦理。”段光清有些不放心,跟著還補充了一句。


    “大人請放心。”


    段道台點點頭,眼睛瞄向布興有。“布興有!”


    “標下在!”


    “你水師營能聚攏多少戰船?”


    “甬江上還有二十多艘廣艇,這些全可以召集起來~~”布興有有些躑躅,“就是人手沒那麽多,能打的隻有一百二十人。”


    福建水師的紅單船、紅毛番的大帆船都不是明軍的對手,布興有自然也不想去拚命。


    “這就不用擔心。”段光清出布興有的心思,“人手不夠,可以招募,錢糧不是問題。昨夜我也一並上書保舉你為水師營都司,如果保住寧波城,我再保舉你一個遊擊銜。”


    “恭喜了布都司,這一下就是五品大員了。”


    眾官員紛紛表示賀喜。


    又升官又發財,布興有頓時滿臉紅光,“道台大人,放心好了,我現在就去招募民壯,整頓戰船,準備迎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鐵幕降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仲夏雷暴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仲夏雷暴夜並收藏鐵幕降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