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2-0-05


    就在這天下午,吳健彰和林深河一起來到上海城南門外的清軍大營,求見吉爾杭阿。


    這段時間小刀會擺開陣勢,不斷在大營外邀戰,還時常放些冷槍冷炮。上午刑部主事劉存厚在巡查的路上,不幸中了一發冷槍,倒在血泊之中。


    吉爾杭阿正和手下悍將總兵虎嵩林、參將秦如虎等人圍攏在中軍大帳,商討軍情。提起小刀會的冷槍冷箭,眾人麵麵相覷,一籌莫展。大家不禁想起剛剛死去的劉存厚,難免有一絲兔死狐悲的感覺。


    帳外稟報,吳健彰求見,吉爾杭阿便揮手讓眾人散去。


    吳健彰與林深河進到帳內,向吉爾杭阿行禮,吉爾杭阿請二人坐下,並奉上茶水。


    “道普,”吉爾杭阿滿麵春風,叫著吳健彰的號,“聽說你昨天晚上已經參加了洋人的一個聚會,各國領事有沒什麽說法?”


    要想馬兒好,就到給馬兒多吃草。昨天吳健彰被訓了之後,立即賣力幹活,吉爾杭阿自然對他十分的客氣。


    吳健彰搖搖頭,大罵英法虛偽,表麵上嚴守中立,撈取了上海海關,奪取租界權益,現在還想促使修約,獲得更大的好處。


    “好在美國領事為人十分正直,與我也一向交好。他對我們清剿小刀會表示同情,限於中立原則,不能直接向我們援助,特地向我推薦了一個火器達人。”說著,手指身後的林深河。“這位林深河,林先生是租界洋槍隊的教習。他原是本朝人氏,長期在西洋諸國遊學,精通火器,熟習西洋兵事,他的拳腳也很厲害,打遍租界無敵手。”


    林深河一身西洋軍服,站在吳健彰身後,吉爾杭阿早就注意到了他。


    “兵事達人?”吉爾杭阿摸了摸頜下胡須,上下打量林深河。


    “參見撫台大人。”頭戴假辮子的林深河上前打了個千。


    吳健彰說:“林先生是上海本地人,雖然多年遊曆西洋,但心慕故國,舍家取義,願意報效朝廷。”說著上前送上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和一張引單。引單上麵是林深河本人的相貌特征的描述,還有祖宗五代的姓名籍貫。


    “時下小刀會猖獗,正是用人之時,我準備邀請林先生為兵備道衙門道標營教習,好為圍剿出力。”


    五千兩銀子啊,這禮可不輕。雖然林深河一幅西洋軍士的打扮,讓吉爾杭阿有些不喜,但這人還是比較知趣。吉爾杭阿微微點頭,順手接過銀票,塞進袖籠裏。他稍稍考問了幾句,林深河自然是對答如流。最後吉爾杭阿問道,“目前戰事艱難,先生可有教與我。”


    林深河不假思索,“朝廷兵馬雖然強壯,但小刀會全為悍匪巨惡組成,他們又從洋人那兒獲得火器無數,加之上海城池堅厚高聳,剿滅匪徒隻能從長計較。”


    此番講話說得吉爾杭阿連連點頭。


    林深河接著說道:“方今大人發愁的是小刀會洋槍的兇猛,這種火器我聽說過,射程遠,火力猛,但我以為不足為慮。”


    “不足為慮?”吉爾杭阿頓時瞪大了眼睛。


    林深河點頭說道;“是的,因為這種火槍對使用者的素質要求很高,每天還得好好保養,否則火槍就會損壞,爆炸。像小刀會這些市井之徒,他們那裏懂得這許多道理,幾次戰鬥下來,他們的火槍就會越來越少。而且這種火槍需要用子彈和火帽,這些全需要從西洋運來,需要許多銀兩購買。我可以肯定,小刀會城裏絕對儲存許多槍彈火帽。我們隻要讓洋人不再出售這許多東西,再用草船借箭之法消耗他們的槍彈,這火槍自然就不足為慮。”


    吉爾杭阿聽了連連點頭,“林先生真不愧是火器行家。但不知對於攻城,林先生有什麽好計策?”


    攻打上海城為今有三策,一為封堵,二為借兵,三為練兵。”


    “願聞其詳。”


    “封堵就是在上海北門外修築一堵牆,隔斷上海城和郊區及租界的聯係。按段築牆,連延數裏,小刀會糧草彈藥數月後將於殆盡。但此計靡費巨大,調集精銳士卒保護築牆民眾還在其次,如欲成功,與租界相關路段也須征得洋人同意。行款洋人,此乃為計策之最大開銷。如果一切順利,成功剿滅小刀會,也得到明年初。”


    “那調兵怎講?”


    “聽聞上海城下朝廷大軍已經三萬,按說攻城足矣。不過小刀會火力兇猛,三萬兵馬勢必難以阻擋。調兵就是向洋人借兵,小刀會有洋槍隊,咱們就到洋人那兒借來洋槍洋炮,西洋火器威力巨大,無堅不摧。攻城隻是旦夕之間。但向洋人借兵,靡費也是不小,還須征得朝廷同意。


    至於練兵就是編練一支強兵。上海城下朝廷兵丁雖多,火器也不在少數。但大多不通火器戰法。大人可以買來洋槍洋炮,編練三千民壯,操習洋槍洋炮,消滅小刀會的洋槍隊。通過攻城剿匪,練出一支強兵。”


    “先生的計策就是練兵?”


    “撫台大人,我的計策是三策同時進行。封堵為虛,練兵為實,調兵為輔。首先我們虛張聲勢進行圍堵築牆,小刀會勢必要不斷出擊,打破我們的圍堵,我們就準備好火槍火炮對著幹。幾次衝擊下來,小刀會的彈藥勢必要損耗無數,難以為繼。同時我們在租界內購得大批洋槍洋炮,招募雇傭五六個熟習火器的西洋人為軍中教習,按照火器作戰要領,編練一支虎狼之師,一月成兵,兩月成軍,三月攻城。攻占上海城,消滅小刀會還在其次。通過攻城練兵,等剿滅小刀會,拿下上海城,大人就能統帥一支虎賁之師直下江寧,活捉粵匪洪逆。”


    林深河此番話語說得吉爾杭阿是老懷甚慰,他當即讓林深河暫代道標營遊擊,把劉存厚招募來的六百多人全劃到吳健彰的道標營,並且委派吳健彰動用海關稅金購置洋槍洋炮。


    肖白朗那兒早就把米涅槍和滑膛炮準備好了。第二天,林深河就帶著招募來的華爾等大鼻子,日夜操練道標營。


    沒幾天,京城下了聖旨,林深河被正式被任命為道標營遊擊。


    時間已經到了九月下旬,為築牆封堵通道,清軍與頭裹紅布的小刀會連日鏖戰,一個個全都是玩命的拚殺。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活了下來,清軍全都累得筋疲力盡,天黑之後早早就進入了夢鄉。大營內,唿嚕聲此起彼伏,十數名清軍哨兵在營門站著,一個個也是眼皮打架。


    淩晨時分,幾個黑影摸到了清軍大營外麵洋涇浜河對岸的蘆葦蕩,傅白塵熟練的架好了迫擊炮,瞄準總兵虎嵩林營帳的方向連放了兩炮。


    “轟隆!轟隆!”兩聲驚天霹靂響起,清軍兵營的唿嚕聲一下子全都消失,一個個從夢中被驚醒過來,“什麽動靜?什麽動靜?”整個大營一片嘩然,有人聽出剛才響的是好象是炮聲,大聲喊叫起來“敵襲!敵襲!”


    “轟隆、轟隆”又是兩聲巨響,大營更亂套了,到處都在叫喊“敵襲!敵襲!”,更有人叫喊,“虎軍門死了,虎大人給炸死了。”


    由於與小刀會對峙累了一天,兵勇們緊張的精神還沒放鬆。加之連日作戰,好多兄弟倒在身旁,他們的情緒幾乎緊繃到了極限。


    一聽是有敵襲,虎軍門死了!許多人剛剛被吵醒,搞不清狀況,他們撥出刀來,立即衝出營帳,眼前到的人影全都可能是敵人。


    這一砍殺不免傷到袍澤弟兄,幾聲慘叫之後,其它人也開始撥刀相向。刀槍相撞的錚錚聲在大營內到處響起,清軍開始互相攻擊起來。眾多千總把總叫喊,“鎮靜,鎮靜!”但那裏控製得住局勢。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兵勇們以同鄉為團夥,相互靠攏開始混戰,那些平時欺壓士兵的千總把總都成了頭號目標,混亂中每個人都在算自己的帳,該還債的跑不了。


    吉爾杭阿被爆炸聲驚醒,聽到外麵到處是叫喊聲,心道是不是小刀會攻進來了。


    千總羅熙賢領著四十多兵勇倉惶跑來,“大帥,炸營了!虎軍門也死了。兵勇們全都相互打起來,實在沒法控製了。”


    吉爾杭阿聞聽此言,頓時大驚失色。一旦發生炸營*,將領則死無葬身之地,因為軍人畢竟是一群暴力集團中的一份子,平時受訓就是為的殺人,一旦軍人*起來,其殘忍暴虐之處,可以遠普通的百姓。


    “放下兵器,各歸營帳,不得喧嘩,違者格殺勿論。”就在這時,道標營方向傳來,兵勇們的齊聲呐喊。


    “砰砰砰”一排槍對空鳴響,林深河帶著一隊火槍兵衝出道標營的營帳,吳健彰騎著大馬跟在後麵。整齊列隊的火槍兵一邊齊聲叫喊,一邊前進。


    有一些殺紅眼睛的兵勇,不信邪,高舉刀槍衝了過來。“砰砰砰”沒衝幾步就倒在血泊之中。


    許多鄉勇畏懼火器,早早的就躲進營帳。還有一些綠營兵丁因為吃了大虧,在幾個千總把總的帶頭下,呐喊著衝向火槍兵,結果是一排排的倒下。


    秦如虎衣冠不整騎著大馬衝了過來,後麵還跟著十多個護衛。


    火槍兵齊聲呐喊,“放下兵器,各歸營帳,不得喧嘩,違者格殺勿論。”


    林深河高聲喝道,“這是營嘯,秦將軍你立即下馬,站立一旁,否者格殺勿論。”


    槍彈“嗖嗖”的從秦如虎頭上飛過,他連忙跳下馬閃立到路邊。


    到火槍兵走了過去,秦如虎拉住吳健彰的馬,“吳大人,你幹什麽,想殺死我?”


    吳健彰騎在馬上,冷笑兩聲,“秦將軍,不能及時約束兵勇,彈壓營嘯,耽誤了剿滅小刀會,我們都會掉腦袋的!”


    上海南門大營發生營嘯,死傷無數。這消息很快就被六百裏加急送到了北京城。


    乾清宮南書房內,鹹豐坐在龍椅上滿臉漲得通紅,幾個軍機大臣垂首哈腰,“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鹹豐名叫愛新覺羅?奕詝,他小時候還得過天花,留下一臉的麻子。身為皇子時,從獵南苑,馳逐群獸,墜馬傷股。雖經太醫治療,還是留下殘疾,行動不便。雖然他的六弟奕欣文武皆勝於他,他靠偽裝贏得道光的歡心,最終戰勝老六,當上皇帝。裝裝了多年,終於坐上大位,在他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憤忿。特別是他上台以來,“內憂”、“外患”接二連三的發生。上半年,朝廷費盡力氣,好不容易滅了發匪的北伐軍。最近淮河一帶撚軍又在作亂,阻斷漕運。這讓奕詝十分的氣惱。


    到這份由署理江蘇巡撫吉爾杭阿起草的專折,鹹豐一下子就從龍椅上站立起來,爆發出鬱積已久的憤怒,“剿匪,剿匪,幾發炮彈就炸了營,小刀會還沒進攻,自己人就相互砍殺,十停去了一停,總兵也給炸死了。這吉爾杭阿辦的好差事。”說著把奏折就給扔了出去。


    小太監慌忙從地上把奏折撿了迴來。站在朝臣最前的六王爺奕欣從小太監手中接過奏折,“皇上息怒,臣弟以為此次上海南門大營營嘯,傷了不少兵勇,折了虎嵩林,雖為不幸,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奕欣,你……”鹹豐愣了一下,緩緩坐迴龍椅上,“焉知非福?你說說,有什麽福!”


    “四哥,你想想。”奕欣把彎著的腰稍稍直起,“營嘯,曆朝曆代的軍隊皆有,據報粵匪洪逆也有發生。軍營一向蕭殺,軍士每日征戰,壓力巨大,在夜裏最易發生營嘯。聽聞發生營嘯,人人瘋狂揮刀撲向身邊的袍澤,軍士不到筋疲力盡,停不下來。此番營嘯,上海大營的兵勇,十停隻去了一停,甚為可喜。”


    鹹豐冷笑一聲,“發生了營嘯,死傷無數官兵,我們還要慶賀?”


    “臣弟不是這樣意思。”恭親王十分恭謹的說:“如果吉爾杭阿沒有召迴吳健彰,讓他戴罪立功;如果吳健彰官複原職後,沒有推薦林深河擔任兵備道道標營遊擊;如果吉爾杭阿沒有允許林深河訓練洋槍隊,那這次營嘯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臣弟以為,這次營嘯讓我們發現了一個林深河,發現了洋槍洋炮確實有大用。”


    鹹豐火發完,氣順多了,他微微點頭:“這次營嘯,吳建彰和林深河確實立了大功。兩江總督怡良,吉爾杭阿都對他們兩人進行保舉。”


    奕欣笑了笑道:“有功必賞。皇上,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臣弟以為吳健彰熟悉夷務,辦查勤勉,不畏箭砥,可正式委為蘇鬆太道;林深河熟悉火器戰法,練兵有方,彈壓營嘯有大功,可升任參將一職。”


    鹹豐略一沉吟便道,“那就讓吳健彰署理江蘇按察使,實事蘇鬆太道;道標營遊擊林深河升為上海城守營參將,賞給額特亨巴圖魯名號,著令加緊練兵,不得懈怠。”


    眾大臣齊聲唱到:“皇上聖明!”


    鹹豐大聲說道,“對朕,對朝廷有功的,朕定不相負。”


    恭親王奕欣接著說道,“皇上,近來舟山一帶,‘盜船’、‘盜艇’活動猖獗,蘇、浙海運漕船屢屢遭劫。臣以為需另選良臣,南下江浙,督辦漕運!”


    鹹豐沉吟半天,沒開口說話。雖說奕欣現在處處柔順謙恭,但鹹豐卻不能完全放心。


    工部侍郎肅順從一旁閃出,越班大聲奏道:“啟稟萬歲,漕運總督邵燦是浙江餘姚人,臣以為邵燦可加浙江督辦團練大臣一職,清剿艇匪,督辦漕運。”


    鹹豐對肅順極為倚重,自奕詝當上皇帝,肅順是年年加官進爵,如今官拜內閣學士、正藍旗漢軍都統、護軍統領、鑾儀使、禦前侍衛、工部侍郎。


    肅順開口保舉,鹹豐自然是同意,“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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