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眠,你不要害怕。媽媽來了。你放心,媽媽這就去給你找醫生。”母親伏在我的病床旁,雙腿半跪在地上,不顧走廊地麵上滿是灰塵。她輕聲安慰著,雖然滿臉淚痕,卻終究是露出了一張笑臉來。隨後,她急衝衝地起身,向著不遠處的值班室走去。

    從母親離開到幾個醫生的到來,隻用了十五分鍾。短短的十五分鍾,我已經從一個沒有人管沒有人問的普通病人,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就連先前對我冷眼相對的護士,此刻也是笑語嫣然。而母親就站在他們的身後,憂慮地看著我。看見我望著她,母親再次露出了笑臉。

    隻是,她的眼神出賣了她。母親在哭,我聽見了,那是她的心底的聲音。她在為她僅有的一個女兒哭泣。她在恨她自己吧?如果沒有當初,今天的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我不會去公園裏賣畫,我也不會這麽輕而易舉地就被人狠狠推到在地上。

    那一天,噩夢一般的車禍,我突然感覺,那場噩夢並不是隻針對我一個人,同樣也有人在深受折磨。

    我突然很想問問母親,在我截肢以後,為什麽半年時間沒來看過我。隻是,在那些醫生熱情的七手八腳中,我距離母親越來越遠了,而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也被咽迴了喉嚨了。

    我現在終究是沒有那個機會問,也同樣沒那個勇氣。我隻是望著母親緊緊地跟隨著醫生的腳步,同時也緊緊跟隨者躺在救護床上的我,眨也不眨地望著我。

    救護床……我想起了殯儀館。外公死的時候,他安謐地睡著,身子下麵,似乎也是這個東西——帶著四隻輪子,被幾個人推著。母親那天的神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我要死了麽?

    不。

    我想死,卻死不了。

    沒有勇氣麽?

    ……我不知道。或許是,也或許,我放不下。比如曾醒、枉凝眉,比如我的畫,再比如,現在與我相依相偎的母親吧……

    然而這一番自問自答,卻讓我想笑。原來,疼痛讓人超然,生病讓人與眾不同。那些推著我的醫生,他們的臉如此的清晰,卻如此的遙遠。我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當然,母親除外。雖然她離我很遠。

    因為我恨她,也因為現在的我,需要找一個人來依靠……我需要錢,我需要人照顧。我需要一切活著的基本條件。

    我終於住進了病房,不必躺在走廊裏被無數人用餘光瞥著了。醫生很好,笑容可掬,主治醫生穿著白色的大褂,胖乎乎的身體,伸出的手白皙幹淨,手掌寬厚。他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聲笑著說:“美麗的小姑娘,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把你的腿給治好的。”

    我望著他,他的眼神裏滿是真誠,真誠地讓人感動。隻是,這麽一位心地善良的醫生,先前為何沒有出現?想來是我的運氣太差了吧。我望著他,他的表情充滿了自信,以及對病人應有的關心和憐憫,將醫生這個職業表現地恰到好處甚至是淋漓精致。我想著他,我終於開口了。

    沒有笑容,雖然我很想笑,但鬼才能露出笑容!我隻是輕輕地詢問著,帶著萬分之一甚至是十萬分之一的渺茫中僅剩的那種稱之為企盼的東西:“醫生,我以後還可以拄著拐杖走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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