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某君上微微揚了眉頭。


    蕭如月一臉無辜地笑道,“謝老留了兩件事,我隻做到了一件。所以,我還是食言了。”


    “他老人家留的另外一件事情呢?”


    蕭如月一本正經道,“他說不能告訴你他來過。”


    “沒想到他還能找上你。”宇文赫忍俊不禁,“是老頭子的脾氣沒錯,他應該沒告訴你他是誰吧。”


    蕭如月攤手,“謝老的身份想必神秘非常,否則也不會要求你這關門弟子三緘其口。”


    宇文赫看她的目光越發讚賞,“蕭姐姐是聰明人,套話的法子都高明,我師門的確有此規矩。”


    “無妨,任誰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謝老不願說,想必你也不會說。”


    蕭如月笑笑,該套的話也套的差不多了。


    多的,也不需要再問了。


    不該問的,再套也套不出來了。


    至於那位謝老的身份,遲早會知道的,不急。


    入夜風涼,月色稀疏。


    涼州城裏宇文覺府邸中,身穿黑衣的蒙或一路穿過前廳直達書房,書房門大開,黑衣人小心入內,在黑袍加身麵戴金色麵具的宇文覺身後小心翼翼道,“閣主,那邊來消息了,說明日便可動手,咱們這邊……”


    “既然那邊要動手了,那就通知紮合木準備好,隨時應援。”宇文覺的聲音從麵具下徐徐發出,蒙或忙應了聲是,但遲遲沒下去,欲言又止似的。


    宇文覺瞥了他一眼:“怎麽,你還有話要說?”


    “城外蠱蟲如此兇悍,將士們和兄弟們都隻是血肉之軀,若是貿然開城門,會不會……”


    宇文覺冷哼了一聲,“本座自有法子,你怕什麽?”


    蒙或連忙稱是,也不敢再說什麽了,慢慢退了出去。


    自打王庭的國師府被炸了之後,閣主便越發陰晴不定,叫人難以捉摸,如今誰也不敢惹了這位。


    因為若是惹得他發起火來,輕易就是將人扔到城外去喂蠱蟲。


    戰事延怠,死的人越來越多。


    他已經分不清這場仗一開始是為何而打響。


    二十年前的“流沙”隻是江湖組織,後來在閣主的手中發揚光大,名頭越發響亮,但同時做到事情也越發黑暗,從拿錢辦事殺人換錢開始,到後來發展到與韃靼人合作,後來才有如此的規模,底下人隻知道閣主武功高強,拿錢辦事,照著規矩走。


    但隻有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閣主武功高強不假,但也喜怒無常殺人如麻。


    閣主的目標不隻是江湖第一殺手組織,他想要的是這江山社稷,所謂的韃靼和西夏的戰爭也不過是他的棋子,他是想看著鷸蚌相爭,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閣主說的有辦法,他根本不信。


    城外那些蠱蟲發展到如今的規模,兇殘無比,見什麽都吃,若是對麵的燕州城出了一丁點狀況,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人,就全都要葬身蠱蟲嘴下了。


    連他在內都是。


    他能感覺到,決戰已在眼前。


    走出門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離開的腳步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深意,這才離開了。


    蒙或前腳走,後腳馮玉婷就來了。


    今個兒的馮玉婷進來就開門見山道,“絕哥哥,你真打算在明日動手了?”


    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了。


    宇文覺取下臉上的金色麵具擱在桌上,聞言看了她一眼,別有深意,“這是早就計劃好的不是麽?本座留宇文赫活到今日已經是大慈大悲了,明日便要他和燕州城一起葬身蠱蟲之腹!”


    明日是個黃道吉日,正好送宇文赫和宇文驍兄弟上路。


    就讓他們慢慢做場美夢吧,宇文赫,我要你親手葬送你的江山,讓你死也沒麵目去地底下見他的列祖列宗!


    馮玉婷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笑道:“可是之前我便聽你說過,那些叫紅湘蠱的蠱蟲一旦爆發根本無法收拾,你若是讓流沙的人去開路,豈不是……要他們去送死?”


    “本座苦心經營流沙這麽多年,讓他們為本座的偉大計劃開路獻身是他們的光榮,若是沒有他們的犧牲,本座如何能與燕州城裏唐澤和翁岱遙相唿應裏應外合?”


    宇文覺理所當然道,在他話裏聽不出半分對生命的尊重。


    “怎麽,玉兒是要為他們討個活路?”宇文覺不戴麵具,那抹狠厲之色盡數寫在他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臉上,令人不寒而栗。


    馮玉婷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忙道:“怎、怎麽會呢?他們能為絕哥哥犧牲是他們的榮幸啊。”


    她連自己的活路都快無法保障,又如何會閑到會為別人去求什麽活路?


    不過,宇文覺的心夠狠,明日一仗,他為了取勝,為了讓宇文赫去死,竟然不惜賠上“流沙”的那許多高手,和韃靼的許多將士。


    他要用這麽多人的血去徹底激起蠱蟲的殺性,讓那些蠱蟲隨著燕州城裏的翁岱和唐澤的指引,攻破燕州城從而達到他的目的。


    這個男人心太狠太黑了!


    他隻為了他心裏的念頭,就要讓所有人去死。


    而且,明日的事情若是能成,宇文覺絕不會再饒過她。


    她憑什麽去死?


    她還沒活夠呢!


    “絕哥哥,那個從南疆來的叫翁岱的,當真就這麽可靠麽?”馮玉婷狀似無意問道。


    宇文覺聞言微微眯起了眼睛,“怎麽,你對他有意思?”


    “不不!玉兒怎麽敢?玉兒生是絕哥哥的人,死是絕哥哥的鬼,絕不會多看那個男人一眼的!”馮玉婷連聲否認,隨即堆起滿臉的笑


    宇文覺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和嘲諷,默而不語。


    馮玉婷又說道:“絕哥哥,我擔心的是,他和那個叫唐澤的文弱書生,根本不是宇文赫的對手。萬一宇文赫將計就計呢?”


    “要的就是宇文赫的將計就計,他要是看不出來還不好玩呢。”宇文覺冷笑道。


    馮玉婷愣了愣,“這是什麽意思?”


    他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早就知道宇文赫不會相信那兩個人,所以,他也早就是準備好要對付宇文赫的後招了?


    “玉兒別擔心,你若是真喜歡那個叫翁岱的,迴頭賞給你便是了。”宇文覺避重就輕,說著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隨即又戴上了他金色的麵具。


    馮玉婷幾乎要笑不出來了。


    她終於聽出了宇文覺話裏的意思了,他不殺她留到如今,原來是為了這個。


    難怪那個怪裏怪氣的南疆人肯聽他的話,原來他是拿她當交換條件了是麽?


    宇文覺,你果然是好樣的,我馮玉婷沒看錯你!


    你果真無所不用其極!


    “你下去吧,本座想一個人待會兒。”宇文覺背過身去,似乎看也不想看她了。


    馮玉婷臉上的表情已冷,也顧不得要偽裝了,便這麽大步地退出了書房。


    她走遠了些,饒毅個圈繞到了書房外廊下的陰影裏。


    蒙或還站在那兒。


    書房裏的動靜,在那個角落是能夠聽得一清二楚的。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前後離開。


    在後院再度會合。


    “他的話你都聽見了。”馮玉婷冷冷淡淡地看著蒙或。


    蒙或嗯了一聲便不吭聲了。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流沙閣主了。穆合禮的人他說殺就殺了,王庭隻餘下唿勒和莫啜兩兄弟在鬥得你死我活,但明日若是遂了他的願,這兩兄弟誰輸誰贏就都沒有意義了。明日必定是要死很多人的,你也會在其中;而本座過了明日,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馮玉婷板著臉,幾乎一字一句,“若想要活下去,就要另尋它法,另謀生路。”


    蒙或愣了愣,隨即也板起臉道,“蒙或不懂馮姑娘的意思。”


    “你怎麽會不懂,除非你不想活了。”馮玉婷毫不猶豫拆穿他,“明日他要用你們所有人的命去激發蠱蟲的兇性,你們都是活生生的祭品,死了也是白死!”


    蒙或咬了咬牙,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你要是想死可以,但我還不想死,我不甘心就這麽給他陪葬!”馮玉婷冷聲道,精致且自帶媚意的臉上豈止是不甘,“他想當皇帝,他想一統天下,他長生不老,一旦他得了天下他就什麽都有了,可我除了死我能得到什麽?憑什麽讓他稱心如意?”


    “我不勉強你跟我一起,不過,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明日我不用去送死,興許還有生路,可你已經到了懸崖邊,前麵是萬丈深淵,身後是他之這猛虎,是生是死,你自己選擇。”


    馮玉婷丟下這話,便大步流星離開。


    心裏卻在默數著:三,二,一……


    “馮姑娘!”


    她剛在心裏數到“一”,蒙或便叫住了她,“馮姑娘,我……”


    馮玉婷徐徐轉去,“你不必解釋,我也隻是為了活下去。”


    她掙紮了這麽多年,幹了那麽多壞事,為的不過是留住這張臉留住青春,她決不能因為一個宇文覺就功虧一簣。


    她可以放棄報複姓宇文的一家,她可以放棄那個讓他們嚐到家破人亡之痛的誓言,可她必須活著。


    人要是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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