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大人是問過君上的意思了麽,你怎麽能這麽篤定君上就養尊處優不會來?”


    青陽縣令話音未落,就聽見一個醇厚磁性的嗓音倏地響起。


    話音落,青陽縣令和師爺聞聲齊刷刷迴頭看去,就見一男一女相攜從月洞門走了進來。


    男子身穿一襲月白色袍子,襯得他身形頎長不失壯碩,俊美無儔的輪廓根本不屬於這山野之地,黑眸光芒內斂,薄唇微微一揚,透著萬人之上的尊貴。


    他身邊的女子穿著淺灰色繡花琵琶袖短褙子,搭了一件緋色的齊腰褶裙,粉色係帶被風吹起,飄飄然恍若仙子,她臉上蒙著麵紗,看不清麵容卻更加神秘。那雙瀲灩的眸子靈動清靈,骨碌碌一轉,動人心魄。


    來人正是宇文赫和蕭如月,他們的身後是緊隨護衛的崇陽、崇越和沈良。


    青陽縣令和師爺不由得盯著他們多看了幾眼。


    宇文赫眉頭微微一斂,明顯不悅,旁人總盯著他的寶貝嬌妻看讓他很不高興,他私以為下次應該給她蒙上頭紗才成。


    他上前一步,阻住了他們兩個人的視線。


    青陽縣令這才迴過神來,瞪了宇文赫,“你,你們是什麽人?怎麽進來的?”


    “你們,你們不是應該在外麵大堂上麽?!”師爺也才迴過神來,吃了一驚。


    青陽縣令也不算笨,馬上就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這幾個人就是那些在咱們地頭上煽動人心的那夥兒人?!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不經允許擅闖後衙!該當何罪!”


    宇文赫聞言冷冷嗤笑了一聲,“董大人在謊報民情欺上瞞下的時候,怎麽不想想你該當何罪?”


    “你,你說什麽?”青陽縣令董大人臉色大變。


    “董大人應該明白鄙人的意思才對吧。你上報朝廷說青陽縣情況大好,災情卻是如此嚴重;你又向君上申報開倉放梁,君上也同意了,可青陽縣百姓每隔兩日才能領一迴縣衙的粥,不知道董大人的糧放到哪裏去,粥又施給了什麽人?”


    宇文赫氣定神閑,一字一頓徐徐問道。


    董縣令驀地一驚,倒退了兩步,“你別胡說八道,你知道什麽!糧倉裏的皇糧可都是進了災民的肚子裏,要不然那些糧食能到哪裏去?!”


    “糧食去了哪裏董大人心裏不是最清楚麽,又何必多此一舉反問我這個不知情者。你讓一幫捕快衙役去客棧把我們這些外鄉人拘起來,不就是怕青陽縣的災情被宣揚出去引來朝廷的注意麽?”宇文赫眉頭微揚,目光轉向董縣令身邊的師爺,“陳師爺你也是個知情者,你們家大人欺上瞞下,你竟敢同流合汙,你就不怕殺頭之罪落到你頭上麽?”


    “我……”


    “閉嘴,你少聽這個外鄉人胡說八道,他幾句話就把你嚇破膽了呀!”董縣令不知怎的迴過神來,衝陳師爺吼了一句。


    “這個外鄉人還不知道是什麽來路,指不定是哪個大官派來要訛咱們的。外鄉人,你們什麽來路我不關心,你們是怎麽打傷我的衙役捕快我知道,你們公然襲擊官差擅闖後衙,這是重罪!本官可以把你們關在大牢裏關到死!”


    “董大人好大的威風,你是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打傷了官差的?即便我們真的打傷了你們青陽縣的捕快衙役,你又當如何?”


    董縣令一頓,大聲喊道:“來人啊!有歹人闖入縣衙,立即捉拿歸案就地正法!”


    “大人……”陳師爺遲疑地叫了他一句,誰知道董縣令反而瞪他一眼,“閉嘴!”


    從前衙有整齊的腳步聲傳來,董縣令得意洋洋,宇文輕哼了一聲,崇越從他身後騰空而起,身形一閃就落在了董縣令身邊,他在董縣令肩上一按,他立即發出慘叫,“你你你——大膽!放開!”


    “大人!”陳師爺連忙要湊過來,崇越的寶劍就架在他肩頭上,“你最好別亂動,刀劍無眼。”


    陳師爺臉色都嚇白了。


    董縣令梗著脖子臉,聽到腳步聲來到院門口欣然大喊,“快,快來!賊人在此!”


    誰知道進來的卻不是縣衙的捕快衙役。


    而是整裝的軍士。


    董縣令一口氣梗在喉嚨裏,接下來的話全都噎住了。


    王尚書和兩名工部官員在軍士之後也走了出來。


    宇文赫側臉看了他們,“進去看看,讓陳師爺給你們帶路,縣衙的賬目查清楚了,尤其是河堤修築工程與糧倉那些糧食去向的詳情。”


    “是。”王尚書領頭,走向嚇懵了的陳師爺,兩名軍士押著陳師爺,他兩條腿直打顫,邊走邊抖,幾乎是被拖著走的。


    蕭如月拉了拉宇文赫的袖子,“我也去幫忙看看吧,賬目這些東西我還是比較在行的。”


    “別太累,你幫忙看幾眼就成。”


    宇文赫不放心得囑咐道。


    蕭如月點點頭,跟王尚書他們一道走了,沈良也一道跟了上去:這是原則,娘娘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軍士們把守著後衙,之前董縣令在逗著玩的鸚鵡,在籠子裏活蹦亂跳,嘰喳亂叫:“大人,大人,抓起來了,抓起來了。”


    “這都是誰給教的?”宇文赫看了一眼,對著鸚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崇陽從他身後走出來,憋著笑說道,“梁丘姑娘昨天晚上就來過縣衙了。”


    原來如此。


    “這小家夥倒是機靈,一起帶迴去吧,她無聊時還能解解悶。”


    崇陽點點頭,過去把鸚鵡拎了過來,董縣令一臉心痛,“我……那可是我花了五十兩買迴來的!”


    崇陽的手一抖,差點把鳥籠子給丟了出去,“我去!一隻鳥兒就值五十兩?五十兩可以給普通百姓一家幾口人吃多久啊。”


    宇文赫嗯了一聲,“咱們大夏的縣令,一個月是多少俸銀來著?”


    崇陽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不說話了,提著鳥籠子走迴宇文赫身後。


    “還我的鳥兒!”董縣令激動地大叫,肢體動作也十分劇烈。


    崇越把他往石凳子上一壓,他一屁股重重坐下去,動彈不得了。


    宇文赫迴頭看了一眼那鳥籠子,修長的食指在鳥籠上輕輕一彈,鸚鵡立即嚇得亂飛亂叫,“好可怕!好可怕!”


    他都轉開了,鸚鵡還是慘叫著,“好可怕!好可怕!”


    籠子裏空間太小,鸚鵡煽動羽翼,掉了一片片羽毛。


    董大人嚇得語無倫次,“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不知道駙馬府的威嚴麽?你們可知道孫駙馬是我的靠山!你們放開我的鳥兒,這可是我的心肝寶貝!”


    “董縣令到這會兒還惦記著你的鳥呢,我以為你會更在意自己的命。”


    宇文赫的眸光輕飄飄轉而落在他身上,幽幽冷笑。


    董大人的心裏徹底涼透了。


    “你,你到底是誰?”


    崇陽“嗤笑”一聲,“我家主上的名頭說出來嚇死你。”


    董大人驀地想到什麽,一臉難以置信,隨即傻了一般,呆呆坐著。


    不可能的……


    怎麽可能呢?


    ……


    縣衙門的賬房裏別有洞天。


    看似平淡無奇的小屋子,兩個架子之後,卻還藏著一間暗格。陳師爺戰戰兢兢地打開暗格,領頭走了進去。


    出於安全考慮,兩名軍士與他同行。蕭如月和王尚書走在了後頭。


    裏麵是一個小房間,一張方桌兩把椅子,還有一個書櫃。陳師爺一臉畏懼地用鑰匙打開櫃子,拿出整整兩箱子的黃金。


    黃燦燦的金條赫然出現在麵前,王尚書他們的表情都有點詫異,蕭如月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青陽縣的百姓在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一個小小的青陽縣令後衙卻藏了這麽多的黃金。這個結果太令人意外了。


    蕭如月的兩條秀眉蹙了蹙。


    王尚書和她對視了一眼,心領神會地蹲下身去,在櫃子裏摸索了一會兒,又抽出了兩本賬冊。


    ……


    從縣衙中搜出的賬冊表明,青陽縣令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為個人私利盜賣皇糧、置百姓生死於不顧私吞築堤銀兩,以稻草麻杆兒等東西代替沙石,偷工減料,導致河堤潰敗,證據確鑿鐵證如山。依律,絞殺。


    青陽縣百姓看見張貼出來的公文布告之後,奔相走告,半日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行刑這日正午,刑場更是擠滿了觀刑的青陽縣受害百姓。貪官伏法,人人拍手叫好。


    衙門搜出來的金銀盡數充公,被盜賣的皇糧雖然無法追迴,但這些錢財卻也能用於重新購置食糧,和購買築堤防的沙石。衙門也重新組織人手放糧施粥,災民饑不果腹的情況漸有好轉。


    百姓都說是盼來了青天。


    客棧裏,蒙著麵紗的蕭如月推開門走進來,正見宇文赫提筆在宣紙上寫完了八個字,擱筆負手而立在靜靜欣賞。


    “沉靜氣和,不驕不躁。”她走到桌前,不禁笑了笑,“君上不是一貫最能沉得住氣的麽?咱們剛來青陽縣不過短短幾日時間,就收拾了那個貪婪斂財的董縣令,這會兒王尚書暫代縣令之位,新的縣令也已在來的路上,被衝垮的堤壩也在王尚書的帶領下重新修築堤防了,又是哪裏來的事情能讓您既驕又躁的?”


    宇文赫嘴角輕輕扯出了一抹笑容,目光落在白紙黑字上,“蕭姐姐難道就不覺得咱們這一趟來青陽縣的事情有些太順利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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