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牙,憤憤不平:“哼,強龍不壓地頭蛇,暫且不與你計較。”


    宇文赫笑笑不語,頗有“梁丘姑娘若要計較,某隨時奉陪”之意。


    蕭如月哭笑不得。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當然,她很識趣的不開口替然後一方幫腔。


    說話的功夫,唐敬之已到梁丘雅音身邊,“先不去太白樓了,有個地方需要你去幫忙。”


    說著,也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抓住了她的手臂飛快出了別苑門。


    遠遠的還能聽見雅音姐姐的聲音:“喂喂喂……到底去哪兒啊走這麽急……”


    蕭如月不明所以,但心裏暗暗覺得,唐敬之走這麽急,當是有十分要緊之事要去做。


    她正要向宇文赫詢問,正好一名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走過來,一臉嚴肅地道:“君上,有要緊的事情迴稟。”


    宇文赫示意他上前,他在宇文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便退開了。


    宇文赫聽完神色一斂,說道:“我們也不去太白樓,去另外一個地方。”


    “去哪兒?”


    “天牢。”


    天牢之地,蕭如月不是第一次來了。


    上次來這兒,還是因為景煜被柳原的小妾誣陷欲行非禮,這迴來,卻是大有不同。


    方才宇文赫不知接到什麽消息,便帶著她急忙往天牢趕來,身上已出了身臭汗。瞧他的模樣,定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天牢這個地方,不知為何,莫名陰森森的,時下正值炎夏酷暑,天牢裏悶熱中透出一股涼意,她背後拔涼拔涼的。


    宇文赫擁了一下她的肩頭,“不舒服麽?”


    “沒事。”蕭如月搖搖頭,大抵隻是錯覺。


    剛進天牢,代理大理寺卿陶景洪和崔敬軒便迎上來接駕。


    蕭如月出宮時為了方便,是作男裝打扮,


    陶景洪和崔敬軒見到蕭如月同時,驚訝了一下,這位工部水部司的員外郎不是身子不好,在家養病麽?怎麽會和君上一起?


    但當著宇文赫的麵,他們不好開口問。


    蕭如月也權當沒有這迴事,與他們頷首,彼此問候了一句,就當她隻是工部水部司的司徒大人。


    陶景洪和崔敬軒行大禮,宇文赫叫他們免了虛禮,陶景洪他們才起身,迴話道,“君上,據秋家父子交待,巡防營中混入了韃靼的奸細。他說,這些人都是魏王讓他安排進去的。”


    宇文赫眉頭微微一緊,問道:“秋家父子在何處?”


    陶景洪和崔敬軒指了個方向。


    宇文赫說道:“前麵帶路。”


    陶景洪在前頭帶路,蕭如月和崔敬軒走在了後頭,崔敬軒忍不住氣憤地說道:“這些個官吏吃著百姓俸祿不知為民分憂,反而結黨營私意圖謀反,他們的聖賢書都讀到哪兒去了!”


    蕭如月苦笑,“聖賢書哪裏比得上權勢金錢與美人的誘惑。”


    一個一品大員月俸才多少銀子,要想人前風光顯貴,人後不下點功夫怎麽能成?


    崔敬軒生氣道:“不知廉恥。”


    蕭如月聽出他話裏的憤世嫉俗,不由得笑了。


    這位同榜出身的,嗯,同僚,性格耿直的厲害。


    宇文赫聞聲迴頭看來,崔敬軒像有些忌諱,這才沒繼續說。


    蕭如月卻不在意。別人對君上又畏又懼,她嘛,她與他之間是相敬相親。夫妻之間,何以用畏懼來溝通感情呢。


    她忽然很好奇,崔大人這般的人,他的夫人會是個什麽樣的女子。等事情過去,定要尋個名目把崔夫人請進宮好好敘敘話。


    這般想著,她已隨著宇文赫一行人走進了天牢深處。


    往日裏意氣風發的諸位朝廷命官,如今呆在牢房裏,個個怏怏鬱鬱,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瞧著可憐,但有句話說的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些人在與宇文成練狼狽為奸,做盡傷天害理之事、吃著民脂民膏之時,從未想過他們的行為會給無辜的黎民百姓們帶來何種後果,如今有這下場,全是他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西夏的天牢自建成至今,關過這麽多官員的,十分罕見。上一次是二十多年前,馮、葉兩家的大案,如今是魏王謀反案。


    秋尚書父子關在一間牢房裏,神色黯淡,與平日裏意氣風發趾高氣揚的跋扈模樣大相徑庭,聽見有腳步聲進來,歡喜地看過來。


    可待看清來人是宇文赫之後,頓時麵如死灰。


    父子倆齊刷刷跪下來,隔著粗細均勻的柵欄重重叩頭,“君上饒命啊!”


    一路走進來,其他的一些下獄官員見著宇文赫,也不敢出聲,一個個朝著這邊磕頭。大抵是清楚自己罪孽深重罪證確鑿,喊冤也喊不出口吧。


    這秋家父子慣來不是什麽好啃的骨頭,說不定還會玩些花樣出來。


    宇文赫掃了牢房裏的秋家父子一眼,迴頭吩咐跟在最後麵的天牢牢頭,“開門。”


    牢頭忙上前開了鎖,推開牢門。


    宇文赫也不進去,秋家父子二人爬到牢房門口,也不敢出來,就跪在那兒,從門口探出個頭來。


    “君上,罪臣該死,但罪臣還可以戴罪立功,求君上給我父子二人一個機會啊。”秋金升哀嚎道。


    秋尚書連連點頭。想也知道,在危急關頭,他是聽他兒子的。


    如今秋尚書的模樣,比蕭如月之前見到時,要老了十來歲,一個人養尊處優慣了,下了天牢之後,即便沒有經過酷刑,日子也無法與從前相提並論,自然就顯老了。


    說到酷刑,自打魏王案事發至今,那些魏王同黨被捉拿歸案,竟是一個也沒被用過刑。


    這會兒三品以上官員都在天牢裏,其餘的或皇親國戚、或官階低一些的官員,被分別關在大理寺與刑部的牢獄中。


    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過去了,今年注定太平不了。


    “你說戴罪立功是麽,朕倒是想聽聽,你們父子要如何戴罪立功。”


    獄卒送過來張太師椅,宇文赫懶懶落座,其餘人等分立左右。他麵無表情,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多也是聽不出半點喜怒。


    這位君王的心思,從來就難以捉摸,如今更甚。


    秋金升額頭上汗涔涔,他扯著袖子抹了把汗,五體投地,戰戰兢兢的道:“君上,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但罪臣不能眼睜睜看著韃靼奸細混入我巡防營中,知情不報。”


    宇文赫冷笑一聲:“哦?所以秋大人的意思是,想用混入巡防營的奸細名單來交換你父子倆的性命麽?”


    秋金升被說中心事,渾身一震,忙不迭叩頭求饒,“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秋尚書也跟著叩頭求饒,口口聲聲的不敢。


    宇文赫冷著臉不作聲。


    這對父子是最口不對心的,沒有之一。


    秋金升伏跪在地,低聲說道:“那些混進巡防營的奸細,都是在大夏生活多年的人,單是從平日裏的交往,很難分辨出來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個個武功高強,身手了得,若不及時揪出來,給了韃靼人以可趁之機,後果不堪設想。”


    秋金升越說越大聲,說到最後理直氣壯正氣凜然。


    蕭如月聞言在心中暗自冷笑。


    分明是你們把韃靼奸細引入軍中,如今卻在這裏冠冕堂皇地大放厥詞,並且想要以此為要挾來換迴自己的命。天底下哪兒有這麽好的事。


    天牢裏異常的靜。


    死寂一般。


    宇文赫他冷著臉,輕輕哼了一聲,秋家父子幾乎就跪不住了。


    敢威脅他的人還沒生出來呢。堂堂一國之君,豈有被這等宵小威脅、被其牽著鼻子走的道理。


    君上不發話,誰也沒敢吭聲。


    宇文赫驀地站起身,迴頭看了陶景洪一眼:“秋尚書與秋員外涉案罪名可已落實清楚?”


    “迴君上的話,秋尚書及秋員外郎所涉罪狀均已查實,條條清楚,證據確鑿。”陶景洪鞠了個躬,恭恭敬敬地迴話道。


    “嗯。那就按大夏律法處置,不必再行上奏。”宇文赫雲淡風輕地丟下這話,便率先邁開腿離去。


    “君上!”秋家父子異口同聲驚唿。


    蕭如月看了一眼秋金升,他已是麵如死灰。


    膽敢以自己犯下的罪狀去要挾宇文赫,秋家父子的路,也算是走到盡頭了。


    走出天牢,蕭如月頓時覺得空氣清新了許多,但外頭也更加炎熱就是了。


    宇文赫還沉著臉,陶景洪和崔敬軒感受到了天子的怒意,不敢吭聲。


    韃靼奸細混入巡防營之事可大可小,倘若那些個奸細隻是巡查軍士也就罷了,若是將領,後果當真不可設想。


    但誰也不敢質疑君上的決定。


    讓一個君王向罪臣妥協,那是萬萬不能。


    這不僅僅是尊嚴。


    “你們都覺得若從秋家父子口中得知名單,尋將起來可省下不少功夫?”宇文赫忽然說道。


    陶景洪忙道不敢。崔敬軒那牛脾氣倒是沒吭聲。


    “你們是此番三司會審的主要骨幹,當知道,憑他們父子的所做所為,不是一紙名單就可以換迴命的。”宇文赫淡淡道,仍舊聽不出喜怒。


    話外之音是:朕不會接受任何威脅。


    陶景洪這下徹底把那個僥幸的念頭從心底裏除去了。


    秋家父子為人狡詐,他為了活命什麽都能做出來。倘若他還想留著什麽留作後手呢?這種人留著,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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