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不遠處的宇文成練和姚梓妍聞聲往這邊瞧了一眼。


    話音才落,便聽見外頭傳來高喧:“君上駕到,太皇太後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正在熱議的人紛紛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起身行禮。


    山唿萬歲。


    宇文赫走在了最前頭,身穿一襲銀色的龍袍,雷打不動的五爪金龍盤踞在他襟前,龍的兩隻眼仿佛是活的,栩栩如生。那般睥睨天下的氣勢,令人不敢抬頭直視。


    他身後跟著恭恭敬敬的方維庸,雷打不動。


    其後是蕭如月攙扶著太皇太後,蕭如月身後跟著銀臨綠衣,太皇太後身後亦是跟了兩個心腹嬤嬤。


    今個兒是端午,蕭如月穿的是一襲檀色的皇後正服,襟前是朵重瓣疊蕊的國色天香牡丹花,外罩兩層天絲大袖衫,腳踏一雙同色翹頭履,頭上梳了個朝天髻,以鏤空纏枝金釵固定,額前綴著牡丹華勝,鬢上插上了百鳥朝鳳金步搖,隨著步伐而輕輕晃動,隆重而不失端莊。


    太皇太後也是一襲暗朱色的正服,花白了大半的頭發梳了個墮馬髻,輔以三支紫玉花釵,三支瑞獸金簪,簡單而又莊重。


    太皇太後率先落了座,這是家宴,以長輩為先,居於左;宇文赫第二位,在中間;然後才是蕭如月,居於右位。


    他們都落座之後,宇文赫才讓眾人平身。眾多皇親國戚這才起身紛紛落座。


    因為今晚是家宴,皇親國戚們迴到,後宮為數不多幾位妃嬪自然也到場了。


    宮中原本就隻有蕭如月這個皇後,葉海棠一個貴妃,一名婕妤王婕妤,還有三名美人、兩位才人,如今葉海棠得意癔症瘋病,關在了琉璃閣裏;秋美人又犯事被打入冷宮,這會兒後宮就更顯得凋零了。


    平日裏君上除了邀鳳宮哪兒都不去,這端午家宴簡直是她們見到君上的大好機會,也是獻媚的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蕭如月往幾位美人那裏瞧了瞧,宋美人和李美人還有餘才人和周才人,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都穿出來,才能吸引君上的注目,讓他往他們這邊看。


    然而,宇文赫卻是半點往那邊流連的意思都沒有,招唿了句開席,便徑自喝上了酒,把那幾個原本就如花似玉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才人們拋諸腦後。


    原本蕭如月是要與他同坐的,但考慮到太皇太後在,也就沒這麽明目張膽的秀恩愛了。


    宇文赫心裏是有些不爽的,方維庸為其倒酒,往皇後娘娘這邊看了一眼,卻見蕭如月笑容輕淺,方維庸搖搖頭,不好說什麽。


    歌舞助興也正好開始了。


    “太皇太後,我聽這曲子十分新鮮,這舞蹈也稀罕的緊,像是新排的,宮中樂坊是信來了排舞的教習麽?”忽而聽見席間有人說話,正是先前議論皇後的那位郡主。


    這位郡主也不是旁人,正是端雲公主家的青荷郡主,很得太皇太後的寵愛,但也因為受寵,有些恃寵而驕。


    太皇太後聞言循聲看去,見是熟麵孔,“是青荷丫頭啊,快上前來。”


    “誒,在呢。”那青荷郡主答應了一聲,便拿上自己的酒杯,提溜了裙子離座,湊到了太皇太後跟前去,“皇祖母,許久不見,您可想死人家了。您之前許久不曾召見青荷,青荷想入宮也被君上攔著,說是您身子不爽,不便見。青荷還以為皇祖母是嫌棄青荷討厭青荷了呢。”


    太皇太後稍稍坐正,笑眯眯地把青荷郡主招到身側坐下,說道:“傻丫頭都胡說什麽呢,哀家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嫌棄你。之前哀家的確身子不爽,病了那麽長時間,也就顧不上你了。往後您多來宮裏走走,陪哀家坐坐說說話。”


    青荷郡主臉上原是少女的嬌嗔,太皇太後這麽一說,她也就滿足地笑了。


    太皇太後寵愛青荷郡主是人盡皆知的,這會兒都直接給叫到跟前了,許多知道內情的人麵麵相覷,心照不宣。


    眾人都紛紛朝皇後這邊看,宇文成練和姚梓妍也都往蕭如月看來。


    蕭如月聽罷太皇太後與青荷郡主的對話,正撚了塊糕點,優雅地咬了一口,便發覺所有人都看著自己。


    這些人都一副看戲的模樣,不會是因為……蕭如月下意識往青荷郡主那邊瞧去。


    誰知,那位青荷郡主也往蕭如月這邊看來,一別之前議論蕭如月時的鄙夷,朝她露出溫柔的一笑。但她眼中,卻有些得意的嬌態,仿佛搶到了玩具的孩子。


    蕭如月身側的銀臨便適時湊到蕭如月耳邊,低低說道:“這位青荷郡主也是太皇太後物色許久,想讓君上納入後宮的理想對象之一。”


    “原來如此。”蕭如月莞爾一笑,神色泰然。


    宇文赫果然是個香餑餑,誰都想來分一杯羹。


    不過,她蕭如月的男人,豈是什麽人說來分享就能得逞的?


    蕭如月暗自冷笑,隱去心裏的不屑,優雅的端起酒杯站起身,轉向宇文赫朗聲道:“算算時間,臣妾嫁入大夏也有幾個月了,這還是頭一遭辦這個家宴,這宴上,臣妾頭一個要敬的,便是君上。”


    她一開口,連歌舞都停歇了,皇親們紛紛看來。


    宇文赫第一反應是嘴角微微揚起,而後才若無其事地轉來,“皇後敬朕何來?”


    “敬君上的照顧,也敬餘生,能夠相敬如賓多多指教。”


    “好。”宇文赫唇際的笑意濃烈了些,杯中酒一口仰盡,蕭如月也以袖掩唇,微微抿了一口。


    青荷郡主臉色當即就青了一分,讓宮女添上酒,也敬宇文赫酒,“君上,青荷敬您國運昌隆,國泰民安。”


    宇文赫點點頭,也飲了一口。


    青荷郡主便洋洋得意。


    蕭如月點絳的朱唇彎了彎,笑意輕淺,又敬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臣妾祝您老鬆柏長青,平安康泰。”


    青荷郡主不服輸,“太皇太後,青荷就祝願您與天地齊壽,與日月同輝。”


    蕭如月麵上保持微笑,但實際上心裏險些沒憋住笑。


    太皇太後衝蕭如月頷首,便拉著青荷郡主的手,連連說了幾聲好,“青荷丫頭的心意哀家收到了,不過今個兒可不是哀家的壽辰呢。”


    青荷羞答答地低著頭,大概是明白自己說了蠢話。在太皇太後沒看見的時候,扭頭不甘心地睨了蕭如月一眼。


    看得出來,這位青荷郡主一點沒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呢。


    蕭如月柳眉微挑,倒也不惱,反而朝宇文赫拋出一抹“你瞧,你豔福不淺”的眼神。忽視了不遠處對她虎視眈眈的某個渣男的炙熱眼神。


    青荷郡主喜歡宇文赫是明擺著的,太皇太後有意撮合,也是真的,方才她的試探,正好說明了問題。


    太皇太後雖然沒有讓青荷郡主表現太過,也沒有進一步表示,但私底下她的心早就向著青荷郡主,這一點是不言而喻的了。


    宇文赫劍眉輕聳,作不以為然狀。


    太皇太後想把青荷郡主塞給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他可不是什麽來者不拒之人。尤其是在有了這麽一位聰慧且有大才的皇後之後。


    宇文赫反而饒有趣味地觀察著蕭如月,難得瞧見皇後吃醋,正是情趣呢。


    歌舞繼續熱鬧,十二名舞姬手持大扇子,時而收時而放,一身輕紗配合著大扇子,恍然如仙宮下來的仙娥,美得動人。


    這樣的情景中,宇文成練一雙眼由頭至尾就沒離開過蕭如月,打從蕭如月進場,他便盯著了。


    此時蕭如月看歌舞看得興致盎然,眼中無他,也絲毫不影響他對蕭如月的注視。


    坐在宇文成練身邊的姚梓妍,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宇文成練潛藏的東西,心裏恨毒了。


    當初他對她說了多少甜言蜜語,當初她又是花了多少功夫費了多少心機才能與他一起,可這個男人,他本身就不是什麽好了,一有權勢就越發變本加厲,如今連皇後的主意都敢打,他真是色膽包天了!


    可恨的是,皇後生得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怎麽看都是人畜無害的小白花,偏生她就要栽在這多小白花的手上,這叫她如何能不恨?


    司徒敏憑什麽生來就能有這許多的富貴,她憑什麽做了那麽齷齪的事情還能安然站在君上的身邊!


    憑什麽她姚梓妍就要活得像螻蟻般卑微,比老鼠還見不得人!


    憑什麽都是人,憑什麽司徒敏她就能得到這麽許多!


    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能不恨?


    姚梓妍藏在袖中的左手攥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肉中,這樣的疼痛,才能讓她忍住不撲上去。


    她卻不知,坐在上頭是蕭如月,此時也是如她一般的心情。


    惡人終要有惡報,人在做天在看,當年的血債,遲早要清償。


    姚梓妍,宇文成練,離你們血債血償的日子,不遠了!


    讓你們苟活了這麽長的時間,已經是便宜你們了,你們等著,我蕭如月絕不會讓你們幸福逍遙。


    當初你們怎麽對的我,我必定會十倍百倍的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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