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頓時安靜了。


    先前還有傳聞說,嶽相挺不過個把月,已經行將就木。


    可沒想到,病了幾個月的嶽鵬飛突然就活蹦亂跳地出現了。


    這樣的驚嚇不可謂不大。


    “托君上的洪福,老臣又能侍奉君前了!”嶽相雙膝跪地,分外激動地朝宇文赫嗑了個響頭。


    “嶽相不必如此,快快請起。”宇文赫彎腰把嶽相扶了起來,朗聲吩咐道:“來人,看座!”


    方維庸和一個小太監合力搬來椅子,宇文赫扶著嶽相坐下,“嶽相,你老大病初愈,才剛好一些,應該在家多休息兩天的,怎麽就急著來上朝了。”


    宇文赫這麽一說,百官麵麵相覷。


    神色不一。


    今科主考官之所以一直懸而未決,皆是因為宰相嶽鵬飛一病不起,而今,他已然恢複,再沒有任何人能以任何理由提出異議了。


    “老臣空承了君上的眷顧卻不能為君上分憂,老臣心中有愧。先前老臣一直在病中無法上朝,如今身子已漸漸恢複如昔,老臣不敢再辜負君上的厚德。”嶽相十分感慨,說著又要起身。


    “嶽相是兩朝元老,是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自是全心全意為國為民。”宇文赫按住嶽相雙肩,不讓他起身。


    嶽相自然明白他的用意,便好生坐著。


    宇文赫負手慢慢走上了寶座,說道:“先前一直因為嶽相病重而有一件事懸而未決,既然嶽相身子已經大好。那朕就要把一份攸關社稷未來的大事交托給嶽相了。”


    “請君上吩咐。老臣定當全力以赴。”


    話已至此,宇文赫的用意再明顯不過。


    “君上,嶽相病體初愈不宜操勞。是否,另做考慮?”吏部尚書生怕宇文赫金口玉言,出口成定局,連忙上前道。


    以吏部尚書為首等人,也紛紛上前附議。


    宇文赫墨瞳閃過一絲嘲諷,似笑非笑道:“朕還沒說要對嶽相委以何重任,你們就知道嶽相不宜操勞了?”


    眾臣默。


    宇文赫冷淡地掃了眾人一眼,目光落到嶽相身上時,多了一份尊敬,“嶽相病體初愈,的確不宜過分操勞。但今科開科在即,主考官人選一直懸而未決,嶽相以為,何人為主審為宜?”


    一句話,讓所有人的猜疑成了泡影。


    難道,君上不是想讓嶽相擔任主考官?


    所有人的目光悉數投向嶽相身上,隻見嶽相略作考慮之後,嚴肅道:“老臣有一人推薦,就怕君上覺得他年輕不堪大任。”


    “嶽相推薦之人,必有其過人之處。”宇文赫微微一笑,對嶽相表示出了充分的信任,“但不知嶽相屬意何人?”


    “此人出自書禮世家,也就是現今的禮部尚書,蕭景煜。”


    此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滿朝文武怎麽想也想不到,嶽相正式迴朝,卻還是把蕭景煜推上了主考官的位置。


    萬萬想不到。


    “君上,蕭尚書年紀尚輕,之前又剛剛出過那樣的事情,如今還在府中養病,是否……”


    “先前不是已經查明蕭尚書確屬無辜麽,嶽相是兩朝宰輔,自有識人之明,你的意思是說,嶽相識人不清麽?”


    吏部尚書話還未說完,便被宇文赫打斷。宇文赫說著還順帶看了柳原一眼。


    他頓時啞語。


    而被宇文赫看了一眼的柳原,臉色也不太好看。


    那件事好不容易沒有人當著他的麵再提起,這個吏部尚書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宇文赫擺弄著手中的扳指,淡淡說道,“既是嶽相推薦,朕也就放心了。方維庸,傳朕旨意,著人擬旨,欽點禮部尚書蕭景煜為今科主考官,嶽相為其副手,翰林院三位大學士一同分擔閱卷事宜。”


    大殿上一片死寂。


    眾臣麵麵相覷。


    隻剩下方維庸響亮的聲音迴應道:“遵旨。”


    推選主考官一事,曠日持久,卻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眾人始料未及。


    但嶽相能如此配合,也是宇文赫意料之外的。他原本以為今天有一場硬仗要打,這場硬仗卻因為嶽相的出現而消失匿跡。


    塵埃落定。


    敏兒,你真是送了朕一份大禮。


    彌足珍貴。


    “娘娘您是沒看見,當時君上宣布任命蕭尚書為主考官時,其他官員臉上的表情。尤其是那個吏部尚書,簡直跟吃了什麽似的,難看得不得了!”


    下朝之後,宇文赫身邊的小太監瑞安就被派過來邀鳳宮,為蕭如月講解朝上的場麵。


    蕭如月掩嘴打了個哈欠,睡意惺忪。


    就因為宇文赫把瑞安派過來,她是被銀臨強行從被窩裏揪出來的,根本還沒睡醒。


    以她的看法,宇文赫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自己要早朝沒覺睡,就拖她一起,簡直豈有此理。


    “我想那個大理寺卿全程沒說話,但是臉色也是難看到極點吧。”哈欠之後,蕭如月懶洋洋說道。


    “娘娘您怎麽知道的?”瑞安滿臉驚訝,“要說那柳原柳大人也是無辜挨刀。好不容易今日沒人提起他夫人之事,結果就因為吏部尚書這麽一提,散朝時,其他大人又開始議論紛紛了。”


    “烏鴉嘴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柳大人還不得惱極了那位吏部尚書大人。”綠衣瞪眼。


    “換了是我被人踩痛腳,我也惱火。”蕭如月依舊懶洋洋的,“既然今科大考的主考官已經確定,那君上也就放下心上的一塊大石頭了。瑞安,你迴去轉告君上,就說,本宮知道了。”


    “啊?”某小太監一臉懵逼。


    “啊什麽啊,讓你轉告就轉告。君上不會吃了你的。”蕭如月又掩嘴打了個哈欠,吩咐綠衣道:“準備兩樣點心給瑞安帶迴去,君上從一早忙到現在,大概什麽東西都沒吃。”


    “是,奴婢明白了!”綠衣興高采烈的,聽到自家郡主這麽關心君上,她比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還高興,屁顛屁顛就去把做好的點心裝盆放進食盒裏。


    新鮮出爐的精致點心還飄散著熱汽和香味,瑞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綠衣白了他一眼:“我可警告你,這是皇後娘娘吩咐給君上準備的,你若是嘴饞敢偷吃,小心你的小命不保。”


    “不,不敢,不敢。”瑞安連聲保證。


    綠衣這才放心把食盒交到他手上。


    此時,京兆尹的牢房。


    陰暗潮濕的牢房中,隻點了一盞油燈。稻草潑了水,有股發黴的酸臭味。恭桶也放在這狹小的牢房中,味道更是難聞。


    柳蔡氏脫下華服換囚服,沒了胭脂水粉的點綴,少了錦衣玉食,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也憔悴得不成樣子。


    “夫人,您可還好麽?”看見這一幕,桃花鼻子一酸,眼淚稀裏嘩啦的掉下來。


    自從柳家小妾喜兒在京兆尹的公堂上鬧了一出,柳蔡氏自白是她陷害了蕭景煜,蕭景煜的清白得以證明。


    她被判了個流放,喜兒也被柳原一怒之下關入柴房,都是柳府的妻妾,差別在於,喜兒再怎麽樣也不用受這牢獄之苦。


    而柳蔡氏,卻是徹底被人遺忘了。


    自從她被關入這京兆尹的牢房之後,就連她娘家人,也未曾來看過她,更遑論柳原了。


    迄今為止,來看她的,就隻有桃花這個陪伴了她十幾二十年的丫鬟。


    桃花想進來探監也是不易,她是花了不少銀子,才打點了獄卒讓她進來的。


    “桃花……”柳蔡氏鼻子也是發酸。


    都說患難見真情,還真是一點沒說錯。


    她一心一意為之付出的丈夫,在這個時候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是她的丫鬟……


    人無情起來,真是比畜生都不如。


    “夫人,快別說這些了。這牢裏的東西太難吃了,桃花給您做了好吃的。您快嚐嚐看。”桃花抹了眼淚,大開食盒,把飯菜從一樣一樣從柵欄的縫隙裏遞進去。


    柳蔡氏的眼淚就下來了,“他哪怕有你對我一半好,我都滿足了。”


    “要不是夫人,桃花就過不上如今這般的日子。桃花雖然是個丫鬟,可也知道,做人要知恩圖報。”桃花說著說著也哭了,“夫人你快吃吧,他們不讓我久待。您吃完了,下頓想吃什麽就告訴我,桃花晚上再做好飯菜來給您。”


    柳蔡氏用力點頭,也不再矯情。


    這大牢裏的東西簡直不是人吃的,能吃到這樣的美味,柳蔡氏狼吞虎咽,風卷狂雲,塞得兩頰飽滿。


    這樣的吃相,擱在平常絕無可能。


    可在這樣的境況下,還要吃相有什麽用?


    突然,柳蔡氏停下了動作,她扔下碗筷,激動地抓住桃花的手,“桃花,桃花我想到了。有一個人可以救我的。”


    桃花嚇了一跳,“夫人,您在說什麽?”


    “你去魏王府,去找魏王妃。這件事都是她給我出的主意,我這樣她必須救我呀!”柳蔡氏越說越激動,“她要是不救我,我就把她在背後給我出主意的事情全都抖落出來。還有魏王爺在外麵養了一堆女人的事,我也要公諸於眾!我若是被流放,我也要讓他們沒有好日子過!”


    “可是夫人……”


    “沒什麽可是,快去!”柳蔡氏目光兇狠。


    桃花拗不過她,隻好答應下來。


    可是,魏王妃那樣的人……她怎麽可能……


    桃花光是想到姚梓妍那張臉,不自覺就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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