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麽忙,你知道的,他現在是李教授的得意門生,兩人成天都在實驗室,我聽說他最近已經修完了三年的課程,估計很快能畢業。」顧玄寧說著,嘖嘖地嘆了一聲,「整個醫學係都稱之他為傳奇人物,天生我才,太牛掰了。」


    秦然笑了笑,「是嗎?那就好了。」


    顧玄寧挑著眉,沉思片刻,才試探道:「你們是怎麽了麽?最近不見你們聊電話了,難道鬧矛盾了。」


    秦然眼中不自覺閃過一絲黯淡,但很快就被平靜掩蓋,她看著顧玄寧,眼瞳明淨,「沒呢。」


    「沒有怎麽不聯繫了?」


    「彼此都太忙了。」


    「噢……」顧玄寧拉長尾音應了一聲,「那我先走了,拜!」


    「好。」


    秦然目送他的車離開。


    好半響,她才像有了知覺,轉頭走進寢室。


    開迴來的藥都被她放在包裏,平時寢室有人的時候,她是不會吃藥的,就算被撞見拿藥出來,也隻說是保健品,幾個女孩都不是太多事的人,聽見她這麽說,隻笑她太養生了。


    408寢室。


    江婭媛今天有課。


    蘇傾一邊聽歌一邊看書。


    應曦也是老樣子,盤腿坐在電腦前開戰夢幻,她戴著耳機,一邊跟電腦那頭的海洋用語音聊天,一邊快速點著滑鼠,在跑鏢。


    秦然走進去,安靜地把包裏的藥鎖進櫃子裏,蘇傾聽見動靜就抬頭,眼神柔柔的,「你迴來了。」


    「嗯。」


    「中午我們買了蛋糕,給你留了點,放在書桌上,你去吃。」蘇傾指著秦然的桌子。


    「好,謝謝。」秦然笑笑,走過去,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吃草莓蛋糕。


    蘇傾抱過自己床上的那隻公仔,眼珠透亮,「小然啊……」


    「嗯?」


    「你上次說這個公仔是顧玄寧送我的,是不是真的啊?」


    秦然點點頭,半開玩笑的說:「煮的。」


    蘇傾皺眉,撒嬌道:「不帶你這樣的,知道人家心裏著急,還故意吊我胃口。」


    秦然輕輕莞爾,「是真的。」


    「那他為什麽就不來找我呢。」蘇傾撐著下巴,表情期待,「既然禮物都送了,就應該約約我嘛,哎,難為我期待了半個月,他一次都沒提過要約我,也沒問過我電話,心酸啊……」


    秦然笑笑,「你啊,就那麽喜歡他嗎?」


    「有好的,誰喜歡差的啊?你有十五了,當然不會理解我的心情了。」蘇傾理所當然地說,為了等到顧玄寧,她已經拒絕了幾個師兄遞出的橄欖枝。


    秦然聽著她這句話,有些不知道怎麽迴答,如果她沒有長腫瘤,或許她已經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了,可惜,如果始終是如果,如若可以成真,又怎麽會有如果這個詞呢。


    「小然啊,你聽師姐給你說幾句。」蘇傾坐好身子,把公仔墊在自己下巴處,打算給秦然傳授點經驗。


    秦然吃了一口蛋糕,點頭,「好啊,師姐請講。」


    「你手裏有十五這麽好的,你可要把握好了,否則就時不再來了。」


    「可是人也要有自知之明啊,不是你想就行得通的,也要結合各方麵的條件吧。」或許以前的她可以,但現在的她,已經不再可以了。


    蘇傾微笑著,「傻小然,你懂什麽啊,就算最後對方娶的不是你,也不會多虧的。」


    自知之明,她蘇傾一直都有,隻是自知之明能當飯吃嗎?能改變她的命運麽?


    秦然微微一怔,對蘇傾的話不敢苟同,隻搖了搖頭,「你是說,當對方的情婦也無所謂麽?」


    「小然,有些事情我們都身不由己,命天生不好,隻能對現實做出讓步,這些話,我跟你一個寢室的才跟你講,你們城市女孩是不會太明白的,畢竟你們家境比我們好太多了,在我們老家那裏,能看見蓋兩三層樓房的已經不錯了,哪有城市這般高樓大廈的繁華?整個村裏就幾十戶人家,全是種田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惆悵,「小然,你知道麽?我考到z市大學的時候,全村的人都勸我父親別讓我讀,在我們那裏,很多女孩十五六歲就嫁人了,不,不對,與其說是嫁人,不如說是被賣掉的,那裏太窮,而且重男輕女,大部分人為了養活家裏的男孩,讓女孩們讀三四年書就出來打工供家裏的男孩讀書了,她們都沒什麽文化,到了年紀後,家裏的父母就把她們賣掉,換了錢以後給家裏的男孩娶老婆,又或者兩家人互換兒女結婚,小然,我從小就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幸好,我生長在一個沒有男孩的家庭裏,父親和母親雖然沒讀過書,但是堅信知識可以改變力量,小然,我能來上大學,是家裏人欠下一屁股債換來的機會。你說,我能不現實一點麽?」


    秦然微微一愣。


    蘇傾繼續道:「雖然我成績好,但上完大學就二十幾歲了,在我們村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當時村裏的人都勸我別上大學,否則到時候沒有混個模樣迴去就成了村裏的笑話,況且我家也沒錢讓我上大學。但是我堅持,最後父親終於也支持我,他向村裏所有比較有錢的人家都借了錢,小然,像我們這些窮鄉下的女孩,能考到城市已經是千辛萬苦,我已經破釜沉舟了,如果我真的混不到什麽,迴到老家後,我不僅是沒人要的老姑娘,還欠了全村人一屁股債。」


    秦然安靜地聽完,不知道能說什麽,或許這世上每個人都有無奈之處吧,無論生長在什麽樣的環境裏,都有各種不一樣的煩惱,蘇傾之所以對顧玄寧期望那麽高,是因為她已經破釜沉舟了,她沒有退路,假如在畢業前沒有找到一個有能力的男朋友,一等她畢業,很可能麵臨的就是迴老家。


    雖然她可以找工作,但其實人在城市漂,並沒有想像中過得那麽美好幸福,相反,其實過得特別苦,第一剛實習工資很低,而城市的房租租金和夥食費卻很貴,如果沒有人能為她減輕負擔,她除了養活自己,還要每個月給父母匯生活費,再賺錢還上大學的學費,可想而知,相當辛苦。


    「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畢業後,趁著年輕早點結婚,這樣我就不用迴老家了,以後有能力,還能把父母接過來享福,小然,雖然我說這些話有點不切實際,但我一直在努力中,運氣好,可能我就嫁了,生活因此得到改變,運氣不好,下場就是當情婦或許迴家嫁給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民,如果讓我嫁給一個農民,一輩子做農活和帶孩子,那我想我寧願做一個坐在寶馬裏哭的女人,起碼這樣,我可以報答父母。」


    蘇傾今年已經大三了,明年她就開始實習了,隻剩下一年的時間,如果她把握不住,就會隨波逐流被卷進浪流裏,老實說,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成績也好,溫柔有智慧,長得也乖巧,除去她的家境,她確實是長輩眼中那種很討喜的媳婦人選。


    秦然仔仔細細看了她一遍,覺得她或許會成功的,這麽聰明的女孩,如果有一個機會給到她手中,她一定能絕地逢生的吧。


    也許就像蘇傾說的,秦然的一生其實沒受過什麽苦難,雖然胸口得了腫物,可是家裏人卻沒有讓她受過苦,母親每個月按時給她打兩千塊,比起蘇傾這種所有錢都靠自己賺取的女孩,她已經是幸運中的幸運。


    那一晚,秦然一直睡不著,躺在床上想著蘇傾的話,灰暗的心情終於平復了一些,覺得自己苦的時候,就聽聽別人破釜沉舟的堅強,那樣艱苦的環境裏,蘇傾挺過來了,她的心態一定很好,內心也一定強盛。秦然靜靜想著,比起蘇傾的事情,她的病算什麽?不就是腫瘤復發麽?不就是生了病麽?生活還在繼續,我們都要勇敢去麵對和前進,說不定在堅持一下下,就能迎來曙光。


    說不定下一次手術,就是最後一次了,凡事都要懷抱希望,人才能在未來路上勇往無畏。


    *


    兩天後,秦然接到顧玄寧的電話,說是酒吧的噴漆已經幫她談好了,後天就可以工作了,秦然連聲感激他,「謝謝,有機會一定請你吃飯。」


    顧玄寧的笑聲輕輕的,「好啊。」


    「嗯。」


    「地址我發簡訊給你吧,等下記得查收簡訊。」


    「好,你發吧。」


    秦然掛了電話,寢室裏幾個女生都在飯盒,神秘兮兮的看著她,應曦笑著問:「誰打來的啊?你們家十五嗎?」


    「不是。」秦然把手機放到桌上,眼眸閃過一絲黯淡,「是顧玄寧。」


    十五與她,已經很多天沒有聯繫過了,他的手機一直關機,秦然打不通,也不敢貿貿然去找他,因為不知道怎麽麵對。


    桌上的蘇傾一聽這話,頭就抬起來了,有些不解地說:「顧玄寧他打電話給你幹嘛。」


    「他知道我是美術專業的,上次問我要不要找兼職,說他朋友的酒吧要找人噴漆。」秦然扒了口飯,表情平淡,「這個工作還不錯,到時候忙完了我們請你們吃飯。」


    「那他怎麽有你電話?」蘇傾鼓著嘴,有些不開心了。


    秦然笑笑,「他上次問的啊,當時他沒給我打,我也不知道號碼,傾傾,你要不要他號碼?要的話我給你。」


    蘇傾想了想,最終搖頭。,


    「不要,他沒親自問我號碼,我不會主動聯繫他的。」停頓了一下,又道:「沒他號碼也好,起碼不會忍不住給他打,就當是我們的緣分未到吧。」


    應曦左右看著她們,皺著眉看蘇傾,「你啊,就是太杞人憂天了,喜歡就主動出擊,想什麽緣分未到呢,你都知道他女朋友那麽多了,你要是一直這麽被動,我看他猴年馬月都不會想起你。」


    蘇傾抿著唇,「哎……」


    「小然,你把顧玄寧號碼給我,我去跟他聊聊。」應曦轉頭問秦然。


    「好。」秦然忍著笑,低頭翻手機的名單。


    「你們幹嘛啊?」蘇傾急了,脫口而出,「曦曦你要做什麽?」


    「我要問問他到底對你什麽意思啊,要是有感覺,那就早點約你發展感情,要是沒有感覺,那也要給你一個答覆,不然這樣耗著算什麽?」


    「你別!」蘇傾伸手去搶秦然的手機,緊張道:「顧玄寧他不喜歡主動的女孩的,你們兩就饒了我吧,這樣會讓他更加討厭我的。」


    聞言。


    應曦停止了按鍵的動作,微微挑眉,「你怎麽知道?」


    「我們係裏麵的姑娘告訴我的,他不喜歡主動的女孩,那樣沒挑戰力。」


    應曦皺眉,實話實說道:「傾傾啊,老實說,以你的條件能找到不錯的,為什麽要一棵樹吊死在他這樣的男的身上呢?你喜歡他什麽啊?這麽花心,就算心思到了你身上,也不長久的。」


    蘇傾沒說話了。


    應曦繼續說:「除了長得好看點,家裏有錢點,似乎沒看出還有其他優點。」


    「情人眼裏出西施。」一直安靜的江婭媛忽然開口,聲音軟綿綿的,卻分外的有道理,「有些人雖然對不起你給他的深情,可不能因為他也不喜歡你,就欺騙自己自己也是不喜歡他的,與其這樣自欺欺人,不如順其自然的接受。」


    她一說話,屋內幾個人都沉默了。


    「也許愛一個人,並不需要轟轟烈烈,天荒地老,能夠愛著,已經足夠。」她哀傷地說。


    應曦嘆了口氣,道:「你們說女人為什麽都那麽傻呢?愛上了,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沒人迴答這個問題。


    秦然看向窗外,陰沉沉的天,似乎跟她們的心情很應景,馬上就放寒假了,到時候十五該去度假了吧?


    見不到十五的日子裏,秦然照樣忙著自己的學業,每天都在畫室和酒吧兩點一線的穿梭著,沒有時間思考別的事情,或許忙碌也是好的,起碼充實得沒時間去悲傷。


    夜晚。


    秦然在酒吧即將新擴張的區域裏做噴漆,她一會爬上梯子,一會又跑下來觀看圖案的流暢程度,顧玄寧是這間酒吧的常客,秦然經常都能碰見他,有很多個晚上,秦然都看見他喝醉了,每個晚上都有不同的女孩子來照顧他。


    他沒喝醉的時候,偶爾還能過來這邊跟秦然聊一兩句話。


    他背靠在原色木架上,指尖端著一杯伏特加,容顏艷麗而乖張,「最近蘇傾給我打了電話,是不是你把我的號碼給她的?」


    秦然站在木梯上,聽見這話,低下頭來望他,身上的棕色圍裙全是彩漆,「嗯,是我給的。」


    顧玄寧低笑,「你就這麽想把我們湊成一對?」


    「這不是你們寢室的主意麽?」秦然不怎麽認真地迴答,扭過頭去,將鮮亮的彩漆噴在牆上,詭譎明艷。


    他唇側掀出不知道是諷刺還是無所謂的笑意,懶洋洋的,「那是海洋和小三的主意,是他們兩選的,又不是我選的,哎,都沒人問過我想選408寢室的誰呢。」


    秦然輕笑,「傾傾配你其實真的不錯,又漂亮又聰明,這樣的女孩子不多了,可以試著交往一下的,不行的話,也沒人逼你們結婚是不?」


    顧玄寧沒迴答。


    過了許久,秦然都沒聽見他的聲音,低下頭來,想看看他是不是走了。


    卻不想那人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那雙瀲灩的重瞳,直勾勾的,別提多迷人了,「問你個問題。」


    秦然怔了一下,迴頭,「你問吧。」


    「上次不是說請我吃飯麽?什麽時候請啊?」


    「等我領工資的時候吧,到時候把316和我們408的人都請上,好久沒多人聚會了,都想念他們了。」


    顧玄寧不以為然,低低笑,「你想念的是老大吧?」


    秦然的動作頓了一下,沒迴頭,繼續噴漆,「他最近過得怎麽樣?」


    「老樣子,我最近聽教授說,他的留學名額下來了,貌似還要留學的,果然學醫的人就是苦啊,付出的精力十分龐大。」


    「是嗎?」


    秦然聲音清淡,「什麽時候去你知道嗎?」


    「那肯定得畢業後了,進修嘛,你知道國外醫學係有多麽難考麽?」


    「嗯……」


    秦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出神地亂應了一聲。


    這兩年,秦然也知道學醫的辛苦,更何況他還是把七年當四年讀的,可想而知他有多麽忙碌,而且國外的醫學係統確實比國內的好,他去進修,也很正常,應該要恭喜他的。


    「我看出來了。」顧玄寧抬起頭,眼睛裏映著秦然的身影,「你們兩已經沒聯繫了。」


    秦然沒說什麽。


    顧玄寧道:「老實說,你們真的不是情侶麽?」


    秦然輕輕搖頭。


    顧玄寧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心情很好,輕若耳語地說:「那就不怪我了。」


    「什麽?」秦然沒聽明白。


    「沒什麽。」他諱莫如深地凝視著她,夜風裏,心中泛起一陣異樣甜蜜的漣漪。


    「嗯。」


    「你在上麵站這麽久不累嗎?下來休息一會吧,我讓人給你送杯果汁過來。」


    「不用,我帶了隨身杯了,有熱水,我喝自己帶來的就行了。」說著,她才發現自己腿站酸了,從木梯上爬下來,走到自己的書包前拿出隨身杯,緩緩喝了幾口熱水。


    「好吧。」顧玄寧聳肩,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與她一同看著那副色彩繽紛的巨畫,「噴得真好看,你怎麽那麽有才華?」


    被人稱讚了,秦然輕輕低笑,「這大概是我唯一的長處了吧。」


    顧玄寧沒有說話,靜靜觀賞了那幅彩漆許久,才笑著道:「才女。」


    秦然隻笑不語。


    「忽然覺得,才女也很吸引人。」


    「這話你就說對的,蘇傾很有墨水的,又會跳舞又會作詩,是我們寢室裏最有才華的女孩。」


    他微微皺眉,「我們之間,可不可以不提她。」


    秦然輕笑,又喝了幾口水,「那沒話題了。」


    「怎麽會沒話題?我有很多話題可以跟你聊呢,就看你賞臉不了。」


    秦然蹙眉,斜眼看他,「看來你是個話嘮子啊。」


    顧玄寧忍不住笑了。


    「之前看你都不怎麽說話,還以為你喜靜呢,沒想到也是個反骨的。」


    顧玄寧被她逗樂了,唇角抑不住的揚著,「那得看對什麽人了。」


    「跟你前女友呢?你們話題多不多?」


    顧玄寧瞪她,「拜託,我們都是靠手語溝通的好嗎?」


    「是嗎?」秦然搔著頭,眼睛平靜,「好吧,不過我挺好奇一個事情的。」


    「想問什麽就問。」


    「你還愛她麽?」


    顧玄寧不說話,過了許久,他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這麽多年了,我已經記不清楚了,或許當初的愛,早已經從情誼轉成了愧疚,但總之,這輩子我都無法原諒我家人對她造成的傷害。」


    一說到這種問題,氣氛就變成惆悵,秦然不想發表什麽,在心裏喟嘆一聲,重新站起身,「好了,我要去忙了,你也去陪你的朋友們玩吧。」


    「不過一群狐朋狗友。」顧玄寧很不屑的冷笑,「沒什麽共同話題的。」


    秦然走了兩步又停下,站在燈光下,迴過頭來看他,「那幹嘛還和他們玩?明知道不喜歡,為什麽要勉強?」


    「寂寞啊……」


    他淡淡一笑,「沒有一個可以談心的人,也沒有什麽值得追求的東西,不想迴家,也不想迴寢室,他們都忙著追妞,沒時間顧我的情緒,生活哎……實在無聊透頂。」


    秦然翻了個白眼,「生活安逸的人,才有資格說出無聊這句話,像我們這樣的人,你看我們哪天清閑過了?你要是覺得找不到目標,那就是自己去發掘,在這裏幹嚎給我聽,我也幫不了你什麽。」


    顧玄寧猛地一震,聲音變得緊繃,「秦然,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是。」秦然坦誠,「我看不起像你這樣明明無憂無慮也喊著痛苦的人,無病呻吟。」


    顧玄寧的臉瞬間冰冷。


    秦然又道:「真正的痛苦,是喊不出聲。你就繼續抽菸喝酒紙醉金迷吧,反正你也隻能拿著恨你父母的藉口來虛度光陰了。」


    他眯著眼睛,折射出危險的光,「你憑什麽輕而易舉對我下定論?」


    「不管你內心是什麽樣的人,但至少在我眼裏你現在挺沒勁的。」秦然說完,拿著彩漆重新上了木梯,頭也不會的工作。


    顧玄寧在她背後看著她,一句話都沒說,臉色陰鬱。


    迴宿舍後,顧玄寧又給她打電話,秦然一看手機熒幕上是他的來電,就換成靜音放在枕頭下麵,讓它去震動。


    她迴來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還沒洗澡洗衣服,忙得很,沒那麽多時間去跟他閑聊。


    「小然你最近都好晚迴來。」應曦關了遊戲跟她說話。


    「是啊,酒吧的彩噴快完工了,想著最近多噴點,很快就能結束。」這樣就可以領錢了,一想到有兩千元的收入,她的心情就不自覺好了起來,總算有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小然,賺錢雖然重要,身體也很重要啊,你最近好像又瘦了,要多吃點飯啊。」


    「好。」秦然拿起自覺的洗澡用具和衣服,「我知道了,學姐,我先去洗澡洗衣服了,十一點半就熄燈了,我得快點搞定才行。」


    「去吧。」


    秦然依言離開,全部搞定後,她剛躺到床上,燈就熄了,她暗暗慶幸。


    枕頭下的手機還在震動,仍然是顧玄寧的電話,未接電話17個,秦然忽然有些頭疼,怎麽這麽堅持啊?


    她嘆了一口氣,接起電話,整理好自己的唿吸,笑道:「我剛在洗澡呢。」


    那邊沒說話。


    秦然等了好一會,才輕輕道:「要睡覺了,有什麽事情嗎?」


    「你今天說,我這人是挺沒勁的,是什麽意思?」


    那聲音遲疑而困惑。


    秦然閉了閉眼,「沒有啊,我亂說的呢,你想多啦。」


    「說吧。」


    「說什麽?」


    「跟我說說,你是怎麽看待我的?」


    「我沒怎麽看待你啊,我就隨便說的幾句話,你別太介意啦。」


    他唿吸安靜,「說吧,你要不說,我睡不著了。」


    秦然握著電話,沒有說話。


    「嗯?」


    「好吧,你當真要聽嗎?」


    「不聽為什麽要打電話給你?」他靜靜的反問。


    秦然一怔,垂下睫毛,「好吧,其實我覺得,你父母他們再錯也好,他們始終是你父母,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人,否則他們為什麽要承受你的恨意來繼續愛你呢?若是他們看得開,那就不要你算了,重新去領養一個孩子,你要明白,以他們的地位,多少人擠破頭想給他們當孩子?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上天給了你這麽好的條件,給了你這麽好的父母,不是為了讓你活在迴憶裏恨你父母的,也不是讓你來紙醉金迷喊無聊的,而是想讓你利用你自身的不同創造出更多不一樣的財富。」


    「比如?」


    「比如這種事我就不好說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想要什麽追求,或者想去做什麽,隻有你的內心最明白。」


    「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


    「身為一個男兒,難道你沒有點心中的報復?」


    顧玄寧安靜了許久。


    秦然以為他不會說話了,正想說我去睡覺了,就聽他低迷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想過,可是這些年來我都不跟他們說話,他們也不跟我說話,我不知道怎麽提才好。」


    「指你父母麽?」


    「嗯。」


    「血親之間哪有什麽真正的隔夜仇啊?你尋一天機會迴去吃飯,隨便跟他們說點什麽就行了,兩老肯定會很高興的。」


    顧玄寧淡淡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來,「我不知道跟他們說什麽。」


    「說什麽都好,要是不知道說什麽,那就打聲招唿。」


    顧玄寧沉吟,「秦然……」


    「嗯?」


    他似乎經過了考慮,輕輕道:「你能陪我迴去吃飯嗎?我自己去,覺得很別扭。」


    秦然在夜色裏瞪大眼睛,「可我跟你迴去更怪吧?況且我去你家,我要以什麽身份去啊?萬一你父母以為我是你女朋友就麻煩了。」


    「不會的,我會告訴我父母,你隻是我的朋友。」


    「這樣不好……」秦然思考著,在黑暗中望向蘇傾的床位,那邊唿吸平穩,看來蘇傾已經睡著了,她道:「要不你讓蘇傾陪你迴去吧,蘇傾她很聰明的,也會跟長輩聊天,我嘴笨說不好的,如果她去幫你,我覺得氣氛一定會很好。」


    顧玄寧不迴答。


    秦然也不知道能說什麽,假裝打了個哈欠,「好睏了,明天還得上課,我想睡了。」


    「好吧。」顧玄寧的聲音透著不舍,「晚安。」


    「晚安。」


    掛斷電話,秦然習慣性翻了下聯繫人的名字,沉默地看著十五的名字,她沒有點下去,心中悵然地出著神,快一個月沒聯繫了,他大概是真的不想讓她找他了吧。


    秦然抿著唇,十五,對不起。


    二日,秦媽媽給秦然打電話,問她生活費能不能晚些時間再給她,秦然心裏咯噔一聲,直覺出了事情,握緊手機,對媽媽道:「媽媽,家裏是不是又出什麽事情了?」


    「沒出事,就是爺爺進醫院了,現在再籌手術費用。」秦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很悶,想了想,有對秦然說:「秦然,你有機會就去醫院看看爺爺吧,你大哥在部隊出不來,二哥在國外也迴不來,家裏就剩你一個孩子了,有空就去醫院陪陪爺爺,老人家現在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


    「媽,爺爺得什麽病了?」


    「肝癌晚期,現在正籌錢動手術呢,你二叔跟三叔說最多一人出五萬,剩下十萬要你爸爸來出,我們現在在借錢,快籌夠了……」


    「你們借了多少錢?」


    「你成叔叔家拿來兩萬塊,大姨跟舅舅各拿了一萬過來,自己家裏還有三萬多,加起來有七萬多了。」


    秦然一怔,她們家現在居然都變成這個樣子了麽?秦然沉聲道:「媽,你們拿出來的錢是不是以後要給大哥娶媳婦的啊?」


    這一年,時代漸漸與國際接軌,尤其是臨海的z市和g市,更是很多人投進了外貿的海洋,國產貨發揚,秦爸秦媽年紀大了,不懂英文,公司所做的二手貨進口貨品逐漸成為時代淘汰的落後產品,時代再不需要他們這種二手貨品,因而父親公司的業績直線下降,每個月所賺的錢財隻夠供給三個子女生活費。


    有時候秦然是怨大哥的,假如不是2006年那件事,或許秦家現在會過得很好,如果大哥順利畢業,現在剛好是接軌爸爸公司的時候,他是個年輕人,至少可以吸收一些新的知識,帶入時代的新意識,可惜大哥不夠爭氣,爸媽又逐漸老去,四十多歲的年紀,再去學習英語或許新知識已經不可能,而且以秦家現在的狀況,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的。


    爺爺生了重病,成叔叔隻拿過來兩萬,很明顯他們家開始疏遠秦家了,明白他們可能還不上,隻拿了兩萬過來,就當是救濟他們的貧困了。


    「大哥現在還用不著娶媳婦,爺爺病重,錢應當花到要緊事上麵。」秦媽媽如是說。


    秦然想,她母親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女性。


    在歲月的洗禮下,秦然似乎漸漸明白了親情,雖然母親性子嚴厲,不苟言笑,但是從來沒有做出過真正傷害家人的事情,是個至情至性的女人,當年她知道秦然是保不住的,卻非要花錢保下家族裏看不上眼的女嬰,也明知道秦然成績不好,卻還是給她報了市一中這麽好的學校,每次重重打完她,就會趁著秦然睡著後進去房間看看她。


    或許她真的隻是不懂怎麽表達對子女的愛而已,畢竟她活在封建的舊一代,那時期的人都過得很苦,外婆早逝,母親自己本身就是個沒得到母愛的孩子,所以她不知道怎麽疼自己的孩子才是正確的。


    秦然緊緊抿著唇,「媽,你別去借錢了,剩下的錢我給你想辦法,生活費你以後不用給我打了,我最近在兼職,存了不少錢,夠我自己花的。」


    其實錢是不夠的,畢竟美術的建設需要花很多錢,但是母親不知道啊,她不知道美術係一年要花多少錢,隻要秦然不說,母親不會知道,她偶爾會花到十五的卡,但是她很少花,她怕自己一旦依賴上了就戒不掉,所以不到逼不得已時,絕對不會取錢。


    掛斷電話,秦然去了取款機一趟,把十五的卡插進去,查詢了一下餘額。


    餘額顯示48萬。


    以他們家現在的近況,取五萬給家裏最好,剛好能應急,也能有點生活費讓父母有空間鬆口氣,但是她跟十五已經鬧翻了,假如要取錢,需徵得他的同意才行。


    握著那張卡許久,秦然像是下定了決心,頂著寒風走到男宿舍樓下,給十五打了一個電話。


    手機關機。


    秦然想了想,其實她並非是找不到他的,畢竟他宿舍裏幾個男生秦然都有電話,要聯繫旁人通知他還是能找到的,隻是這段時間秦然也不知道怎麽麵對他,隻能擱置不找。


    考慮許久,秦然按下海洋的電話……


    海洋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邊各種吵雜的遊戲聲音傳來,看來他和小三又在夢幻了。


    「喂,秦然嗎?找我有事?」海洋歡快的聲音自彼端傳來。


    秦然愣了愣,才道:「海洋,你現在在寢室嗎?」


    「是啊。」他很爽朗的笑,「我們跟應曦在夢幻幫戰呢,你呢?沒在你們宿舍啊?」


    「沒,海洋,我問你啊,十五他人現在在不在宿舍?」


    「不在呢,老大最近每晚都有實驗,沒十一點不會迴來的,你找他嗎?要不要我幫你轉告一聲。」


    「好,他要是迴來了,你就跟他說,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他,讓他下來見我一麵。」


    海洋默了一下,聲音高亢,「別啊師妹,現在才八點,距離十一點還有三小時呢,你不會真要在樓下等吧?要不……你上來我們寢室等老大吧。」


    「不用啦,我就是有點事跟他說。」


    「你別這樣啊師妹,現在十二月,外麵冷得要命,你瘋了啊?」


    秦然笑笑,故作輕鬆的說:「誰說我要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了?我現在正打算去跑步呢,跑完步還要吃晚飯,洗澡加洗衣服,沒兩個小時我也迴不來,你就別操心了,我又不是傻,不知道樓下有多冷。」


    「你知道就好啦,真別在樓下等。」


    「知道的。」秦然望著夜色,嗬出白氣,「別擔心了,等十五迴來你給我一個電話就行,我現在去跑步了,記得了,一迴來就馬上給我打電話。」


    「那行啊,師妹你也照顧著自己一點,天冷了多穿衣服。」


    「我知道了,謝謝師哥。」


    「謝啥呢,見外。」


    秦然低低一笑,「那就這樣了,師哥你記得,十五一迴來就給我打電話,行吧?」


    「行。」


    「那你去玩遊戲吧,不耽誤你們幫戰了。」


    「好勒。」


    掛斷電話,秦然並沒有真正離開,現在的她心情低落,什麽事都不想幹,不想迴宿舍,也不想做事情,打了電話給顧玄寧的酒吧朋友請假,便隨便找了張橫條椅子坐下,寒風裏,她裹著羽絨大衣,兩條腿無聊的晃來晃去,髮絲飛揚,臉龐有種緊繃和寡淡的味道。


    時間一點點流逝。


    秦然越坐越冷,四肢開始慢慢僵硬,連鼻頭都凍紅了。


    她時不時唿出一口白氣,眼角酸酸的,被唿嘯的冷風吹得發困……


    深冬的寒夜裏。


    秦然呆呆地望著地麵,感覺腳下的草都開出花來了,韓遇還沒出現。


    她的唿吸很安靜,很安靜。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秦然的手腳都沒有溫度了,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想伸手去拿手機,卻發覺手指都凍僵了,冷得沒有知覺。


    她慢慢拿出手機,捂了捂自己的冰冷的手,接通電話。


    「喂,秦然,老大迴來了,你在哪。」


    秦然望向天空,這才發現已經夜裏十一點了,剛才不知道在想什麽,連十五有沒路過眼前都沒注意到,她揉了揉眼睛,聲音低沉,「我在你們宿舍樓下,你轉告他一聲,讓他下來見我吧。」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接著海洋輕輕嘆了口氣,「秦然,我打電話是要告訴你,老大說他不見你,讓你別再過來了。」


    秦然抿了抿唇,眼神頓時有些委屈,「你告訴他,我是有重要事要跟他說才過來的,讓他來見我一麵吧。」


    海洋沒說話,心口一滯,「好吧,我在跟他說說。」


    「嗯,謝謝你了師兄。」


    「不客氣。」


    掛了電話,秦然繼續等待。


    十一點半。


    學校準時熄燈,韓遇望著窗外一片漆黑,輕輕嘆了一口氣,而後,穿上外套下樓。


    黑暗中。


    他用手電筒照過去。


    樹下的人影還沒離開,她安靜地坐在那裏,彷如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像。


    「你迴去吧。」


    透過黑暗,熟悉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秦然抬起頭,睫毛纖長幽黑,慢慢站起身,聲音緊繃,「十五……」


    「什麽都別說,你迴去。」


    他疏離地說。


    秦然眼眸黯淡,「這段時間你手機都關機,是不想讓我聯繫你麽?」


    雖然心裏很清楚他的想法,但是不問問的話,似乎不太甘心呢。


    韓遇沉默著。


    「十五,你是不是要出國進修了?」


    「你迴去吧。」他站在遠處,仍然是很冷漠的神情。


    秦然深吸一口氣,「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


    「是。」


    秦然的身子驀地僵住,訥訥重複,「你很討厭我?」


    韓遇不再迴答。


    秦然想走近一點,卻發現自己沒有力氣,僵直地站在原地,忽然低頭笑了笑,聲音很低很沉,「原來是這樣……」


    「你耍了我這麽多次,我恨你,無可厚非。」


    心情越來越壓抑。


    秦然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一點,「我耍你?」


    「這麽久以來,我的心事你不可能看不明白,你不抗拒我牽你的手,也不抗拒我吻你,甚至還主動吻過我,那時候,我以為我們的心靈是想通的,我們兩對對方都有情誼,到了最後,我才發現我是個傻瓜。」他淡淡地說:「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現在覺得似乎沒什麽意思了,我也不願意你愚弄我的感情,所以就這樣吧。」


    秦然臉色蒼白,悄悄握緊五指。


    「不喜歡就早點告訴我,讓我死得明白,別等到我陷得深了,才來告訴我你從來沒喜歡過我,秦然,我不接受你的做法,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叫她秦然。


    秦然慢慢抬起頭,黑暗中,他站在自己眼前,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秦然有些艱難地辨別他在黑暗中的臉孔,似乎想用這一刻,努力記住他的臉。


    她輕輕道:「好像聽明白了。」


    過去曾認為心靈相通的人,原來真的不是彼此肚子中的蛔蟲,有些話不說,不解釋,就永遠無法得到理解,可有些事情,你無法去解釋,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關,講不出口。


    冰冷的空氣繚繞在她身周。


    秦然覺得很冷,卻沒轉身離開,睫毛輕輕顫抖著,「十五,不管你現在怎麽看我都好,我不會生氣,因為你不知道我心裏的想法,隻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幫我。」


    他沉默地不說話。


    秦然止不住渾身顫抖,眼神有絲絲脆弱,「我可以向你借五萬塊錢麽?」


    韓遇蹙眉。


    而後唇角的笑容變得嘲諷輕慢。


    「原來是這樣。」他冰冷地說:「怪不得會不顧一切來找我了,還以為是愧疚了,原來是需要幫忙啊……」


    他心裏漫過失望,但很快又恢復為往日的漠然。


    「對不起……」


    「你不用對我道歉。」韓遇打斷她的話,冷冷地說出自己的答案,「因為我不會幫你。」


    心裏空落落的疼,這麽多年對她付出的真心,到底換迴了什麽?難道就真的是那句:唯有你,是我覺得可以永遠欠你的?他又不是聖人,不是沒血沒肉,不是沒有喜怒哀樂,他也會失望難過啊。


    秦然手指一緊。


    心中漫過一陣淡淡的苦澀。


    然後抬起頭,定定地望著遠處那個人,很蒼涼地笑了,「這一刻,好像所有話都聽明白了。」


    黑暗中。


    韓遇瞳孔微縮。


    秦然勾著唇角,手中那張卡就快被她掰彎了,她看著他,把那張卡遞了出去,眼神如深淵一般深暗,「拿去吧,是我太自不量力了,對你道歉,以後也會再打擾你了,再見。」


    黑暗中。


    那張卡無聲落在地麵上。


    韓遇一怔,神情竟看不出是憤怒還是心痛,音色沙啞,「給你了就是給你的,不用還給我。」


    「哪敢要啊,韓大少爺的東西,秦然無福消受呢。」


    她仍笑著。


    韓遇眼神冰冷。


    「卡還你了,我走了,你自己撿吧。」


    她轉過身,心口刀絞一般的疼,耳膜也轟隆隆的疼,似乎渾身上下到處都疼,她也分不清哪裏疼了,身影躍進黑暗中,帶起一陣強烈的冷意。


    韓遇在她身後,久久不動。


    不知道望了天空有多久。


    秦然覺得脖子很酸,她抱著膝蓋,不想睡,就想發發呆。


    口袋裏的電話響了很長時間。


    秦然慢慢低頭,拿出手機,又是十幾通未接電話,又是顧玄寧。


    「餵。」冷淡的聲音飄進空氣中。


    「秦然,你今天怎麽請假沒來酒吧了?是不是生病了。」


    秦然靜靜地望著前方,「沒呢,今天有別的事情要忙所以請假了。」


    「這樣啊……」顧玄寧的聲音柔柔的,「你沒事吧。」


    她搖頭,「沒事。」


    「嗯。」


    電話裏一陣沉默。


    半響之後,秦然忽然喚道:「顧玄寧。」


    「你說。」


    「你能不能借我五萬塊錢。」


    顧玄寧楞了一下,「可以啊,你什麽時候要?我拿去給你。」


    「你都不問問我借來幹嘛?」


    「人生總有點艱難的時候,你不必告訴我為什麽,若是你感激我,那就請我吃飯。」


    「謝謝你。」


    「見外,錢什麽時候要?我拿去給你吧。」


    秦然心裏似乎暖了一些,輕輕道:「越快越好,這件事真的很謝謝你。」


    彼端輕笑,「那我明天拿去給你吧。」


    「好。」


    顧玄寧思考片刻,「秦然,你要是感謝我,不如幫我個忙如何。」


    「什麽忙?」


    「陪我迴家吃飯吧,這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找蘇傾不好,我跟她不熟。」


    她低笑,麵容變迴往日那個堅強豁達的秦然,「一會生二來熟,多聊幾句就行了,別擔心太多。」


    「老實說我真不願意找她的,我跟你比較熟,我寧願你幫我。」


    「可是我嘴笨啊,不會跟長輩聊天的。」


    「不用聊,你隻要陪我迴去就行了,給我壯壯膽,其他的,我自己搞定。」


    秦然嘆了一口氣,「顧玄寧,雖然很感謝你借了錢給我,但是這件事,我確實辦不好的,希望你別勉強我。」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逼你了,不過飯你必須請我吃。」


    秦然微笑,「這是當然了,別說請一頓了,十頓也必須請。」


    顧玄寧低笑,「這可是你說的。」


    「嗯。」


    秦然掛了電話,心情有些平靜了,便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迴宿舍……


    第二天,顧玄寧把錢送過來,麵容在陽光裏似含桃花。


    「這個給你。」


    陽光下,他把手中的牛皮袋子遞給秦然。


    秦然站在宿舍樓下。


    安靜接過,點點頭,「謝謝你了。」


    「不客氣。」他柔聲說完,又看向她的眼睛,「要迴宿舍了嗎?」


    秦然搖頭,「不了,今天是星期六,打算迴家一趟,住一天在迴來。」


    「我送你吧。」


    「不用。」


    顧玄寧無視她的拒絕,聲音不容違抗,「沒關係啊,況且你一個女孩拿著那麽多錢在路上走也不安全,你說是不是?」


    秦然仔細想了想,裝著五萬塊在街上走,確實挺不安全的。


    「走吧,我就送你到你們家就走了。」顧玄寧揚了揚手機的車鑰匙,迴頭微笑,「這都是為了你的人身安全著想。」


    秦然沉默片刻,終於跟著他上了車。


    她背著書包,著一條棉麻裙,膚色白皙,麵容沉靜。


    顧玄寧提醒她,「安全帶扣上。」


    「好。」


    「書包放後麵吧,你這樣背著多不舒服?」


    「嗯。」她依言把書包取了下來,把五萬塊塞進去,又把書包放到後車座,報了個地址,便坐在車內安靜地看著風景。


    顧玄寧安靜開車。


    十幾分鍾後,他笑著說:「對了,以後要是去醫院複診,告訴我一聲吧,我送你去。」


    秦然睫毛一顫,抬起頭,「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去醫院有時候難免要做些檢查什麽的,你自己去做檢查又要等單子太浪費時間了,還是有個人陪你去比較好,有時候還能幫你拿拿單子開開藥呢。」


    他說得很有道理,一個人去醫院確實太孤單了,但是她覺得一個人去也沒什麽的,挺自在,便搖了搖頭,「不用的,我一個人去習慣了,沒什麽關係的,況且醫生是我大姨,我看病也不用等很久。」


    「這樣啊……」顧玄寧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沒在說什麽。


    很快,車子抵達了秦然所住的樓房。


    秦然背了書包下車,有些不好意思得撓著頭,「謝謝你送我迴來,要上去坐坐麽?」


    這其實隻是客套話。


    豈料顧玄寧笑了笑,真的點頭,「好啊,剛好渴了,上去喝杯茶。」


    秦然微微一愣,隻能笑,「嗯,那走吧,不過我家有點簡陋,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沒關係。」


    他優雅取了安全帶,長腿邁出大奔,發色漆黑,一副顛倒眾生的模樣。


    「你住哪個大樓?」他低聲問。


    秦然指著一處樓房,「這裏,沒有電梯噢,要麻煩你和我一起爬樓梯了。」


    「這有什麽的,學校的宿舍不一樣要爬樓梯麽?我都爬習慣了。」他跟在秦然的背後,進了簡陋昏暗的樓道口,慢慢上了四樓。


    秦然拿鑰匙開門。


    身後的顧玄寧有些不適應地皺著眉,雖然是深冬,但這屋子年代太久遠了,散發出一股悶潮的味道,他是個有潔癖的人,對這樣的場景有些難以忍受。


    秦然不知道他的心裏想法,開了門,現在是中午十一點,爸媽都不在家,她把鞋子脫在門口,換了室內拖鞋,又給顧玄寧找來爸爸平時穿的拖鞋,聲音清溫,「家裏隻有這個鞋子,將就地穿一下吧。」


    「好。」顧玄寧笑了笑,脫下自己的鞋子,雪白的襪子一塵不染,他穿著拖鞋,跟著秦然進屋。


    一眼望去就是客廳。


    秦然走過去,把沙發上幾件衣服撿了了起來,「你先坐一下,我去給你泡茶。」


    「好。」


    顧玄寧仍然微笑,高大的身軀往沙發一窩,皮麵頓時陷了下去。


    客廳內。


    顧玄寧的目光在四週遊離,打量這個十分狹窄的屋子。


    而秦然在廚房燒開水,然後打開冰箱,翻出裏頭的好茶葉,給顧玄寧泡上一杯大紅袍。


    許久之後。


    秦然從廚房裏轉出,潔白的五指,握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放到桌上,對顧玄寧說:「剛泡好的茶,暖暖身子吧。」


    「好。」


    顧玄寧依言喝茶,半點嫌棄的意思都沒有。


    秦然心裏卻有些尷尬,這樣窘迫的環境,若不是他開口要上來坐坐,秦然是不會邀請他的,畢竟這樣的環境也無法怎麽招唿他,家裏的採光不是很好,秦然想了想,不自覺就走到陽台前把陽台門打開了。


    白光頓時漏進來,明亮了一室。


    「看電視嗎?」秦然拿起遙控,問顧玄寧。


    兩人之間的關係雖不能說生硬,但也沒有那麽熟悉,秦然不知道能跟他說什麽,便照著平時招唿客人的套路來。


    「都可以。」顧玄寧禮貌迴答。


    秦然把電視打開,然後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氣氛很是僵硬。


    顧玄寧喝了口茶,試圖打破尷尬,「秦然,你家裏人都不在嗎?」


    「嗯,爸媽白天都在公司上班,晚上過了八點才會迴來。」


    他勾唇,放下茶水,聲音淡淡的,「你的生活一直都是這樣嗎?」


    「是啊。」隻不過以前有二哥跟她一塊呆在家裏,現在嘛,孩子長大了都離家了,隻剩父母仍住這裏。


    「那肯定很孤單吧?」


    「不會啊。」她笑笑,「我並不是獨生子女,家中還有兩個哥哥。」


    像她這樣的女孩,是感覺不到孤單的,因為長時間有兄弟的陪伴,雖然說不是多愉快的相處,但起碼算是每天身邊都有人在吧。


    「原來是這樣。」


    「嗯,你是獨生子女麽?」秦然反問,這些無聊的話題,特麽像沉悶的相親現場。


    「是的。」顧玄寧默了一下,抬起眼睛,眼神裏有絲絲笑意,「當官的人,都要以身作則的,不能多生。」


    秦然點點頭。


    「不小心多生了,就得寄養在別人家裏。」顧玄寧沒什麽表情地說:「我就認識一個,因為爸媽是當官的,她隻能從小寄養在叔叔家裏,被迫叫自己親爸親媽為叔叔阿姨,後來,她就自殺了。」


    秦然一怔,笑了,「你身邊怎麽淨是些極端的人。」


    「這很正常啊,雖然生活在富裕的家庭,可從小流離失所,你想像一下,明明有親生父母卻不能認不能叫,這和被拋棄又什麽區別?我想她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在世界上吧,如果爸爸媽媽真的愛她,為什麽隻把她寄養在別人家,而把她弟弟就寫在戶口本裏。」


    「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啊,就是生活得太安逸了,沒受過什麽苦,所以一點點挫折都不能接受。」


    「誰說不是呢?」顧玄寧懶懶一笑,「或許世界就是這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使命。」


    秦然點頭,「也許吧。」


    「那我能問一個問題麽?」顧玄寧一臉真誠地看著她。


    秦然一怔,聲音溫和,「你問吧。」


    「你借的錢是要用來幹嘛呢?」


    她抿了抿唇,嘆息,「是這樣的,我爺爺病重進了醫院,家人在給他籌醫藥費,這錢我是逼不得已才跟你借的,將來一定還你。」


    「沒關係。」顧玄寧粲然一笑,「需要幫忙盡管開口,錢不是問題。」


    秦然沒說話。


    他又問:「出了這樣的事情,老大他不幫你?」


    秦然笑容苦澀,「我們兩已經不是朋友了。」


    顧玄寧瞳孔一縮,又笑了,「什麽時候的事情?我們怎麽都不知道?」


    「這個事情不說了。」秦然不願意多說,又站起身,「你坐一下,我去廚房拿點零食給你吃。」


    「不用。」他阻止她,「我不吃零食的,喝茶就可以了。」


    「那我在幫你泡上一杯吧。」


    他微微一笑,身體重新靠迴沙發上,「好,麻煩你了。」


    秦然點點頭,拿著玻璃杯,重新進了廚房泡茶。


    *


    秦爸秦媽迴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秦然自己吃了點麵包,一等爸媽迴來,就把自己借來的五萬拿給父母,一別多日,父母的發色似乎白了一些,臉龐也逐漸蒼老了,那兩張習慣不苟言笑的臉,漸漸布滿了皺紋。


    「爸媽,這錢你們先拿著。」


    秦媽接過袋子一看,神情驚訝了,「秦然,你哪來的怎麽多錢。」


    「我找同學借的。」秦然實說實話,反正都是要借錢,與其讓父母低聲下去去求別人,不如讓她為父母承擔一些重量。


    秦媽的臉色凝重了,「大學生哪有那麽多錢,秦然,你老實說,這錢是哪裏來的?」


    「媽!這真是我找同學借的,那同學家裏很有錢,一聽我們家出事,就非要幫我,這幾萬塊對他們家來說隻是冰山一角,您不用太擔心了。」


    「你說的同學是不是韓遇?」秦媽臉色嚴肅。


    秦然一怔,「肯定不是他啊,不過媽,您怎麽會說到他身上去了。」


    「那天我去隔壁坤嫂家裏坐坐,她給我說,高三暑假的時候天天有一個男的上我們家來,那男孩高高的,白白的,長得賊招眼,這不是韓遇又是誰?秦然,你暑假的時候到底是做什麽了?你不是答應爸爸不跟他來往了嗎?」


    「爸爸不是說大學就不管我了麽?我現在也大二了,你們不會說完又食言了吧?」秦然低聲說。


    「那時候和這時候能一樣嗎?秦然啊,你以前是個健健康康的女孩子,你要談戀愛爸媽也不管你,可你現在不是一個正常人了,你胸口上的病你自己也知道,你還去搞早戀,萬一心口上的病給別人知道了說出去的話你以後怎麽嫁人啊?」


    秦然一言不發。


    秦母又道:「那韓家跟我們家不是一個世界的,難道你以為他以後真的會娶你?他爸媽會同意嗎?你怎麽就異想天開,媽跟你說了你身上有這病,不要隨便去招惹人家,不小心被人玩完丟了病又給傳出去了我看你以後怎麽做人,我看以後還有誰會要你!」


    秦母說完把五萬塊重重放在玻璃茶幾上,「這些錢你拿去還給他,媽不要你欠誰的,免得以後身不由己,在他麵前抬不起頭來。」


    「這錢真不是韓遇的。」秦然沉聲解釋,聲音無奈,「我跟他已經不是朋友了,他沒理由借錢給我,我也沒理由拿他的錢。」


    秦媽一怔,慢慢迴過頭來,目光沉遂,「秦然,你真的跟他斷交了?」


    「斷了!」她重重一說,眼淚就上來了,「我生了這樣的病是我有自知之明,我沒有想過要高攀他,我也高攀不起,用不著你們為我操心,我以後不嫁人了還不行麽!」


    說完,她用力掀開自己小床前的帷幔,躲進去,抱著被子低聲哭泣。


    這段時間哭得還不夠嗎?為什麽所有人都不放過她呢?仿佛不在她傷口上狠狠踩上幾腳就無法滿足似的,她恨啊,為什麽上天要給她這樣的命運,她從沒做過任何壞事,可苦難就是不放過她,一件接著一件,每當覺得生活陽光了,陰雨又連綿。


    因為這個病,她自卑,處處躲著不敢被人知道。


    因為這個病,她不敢答應韓遇的告白,害怕會連累他的下一代,他是她心裏最重要的人,她害誰她也不能害韓遇,她寧願自己孤獨終老或者去死也不會去禍害他。


    某一段時間,當秦然迴憶起來的時候,記憶都是空白的,或許說,人會下意識去選擇忘記某段不愉快的過往,勵誌或者辛苦甜蜜的,都能被記憶所保存,而不愉快的心事卻總能被記憶忽略,讓人隻記得美好,隻記得燦爛的笑容。


    大二的秦然有多忙?除了要上課兼職外,有時間還要去看爺爺,爺爺的手術很成功,但老人家畢竟七十歲了,難免身體虛弱,秦然以前跟爺爺一直不親近,這次動完手術,她的思想似乎漸漸被改變了,有時候看見老人家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她就有種想要落淚的感覺。


    奶奶和爺爺都差不多,人老了,就變得嘮嘮叨叨的,秦然坐在兩老前麵,聽著兩人把說過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她卻不覺得煩躁,坐在落日的餘暉中,一邊剝桔子一邊跟爺爺聊天,老人家年紀大了,不敢吃水果了,都是留給孫子們吃。


    秦然有時候不明白,人活到一定歲數,身體機能就下降了,什麽好吃的香噴噴的都吃不下了,也沒能力做什麽粗活,可人就是要歌頌長命百歲,照秦然現在的想法說,那不是折磨自己麽?


    她想,她能活個五十歲就夠了。


    星期二,顧玄寧終於邀了蘇傾出門,蘇傾開心的歡天喜地,在寢室裏試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每套都嫌不好看,還向應曦借了衣服,務必打扮成平生最美麗的樣子。


    秦然跟應曦兩人在寢室裏吃米粉,見蘇傾翻箱倒櫃,笑得像朵花兒一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笑了。


    「有種女兒要出嫁的感覺。」應曦挑著眉對秦然說。


    秦然笑笑,「沒錯。」


    「女為悅己者容,終於體會到了這句話。」


    「喲嗬,姐你還懂詩句啊?」


    應曦笑容自豪,「真別說啊,自從我玩了夢幻西遊,每次科舉都要考這些詩句,久而久之,我對古詩都略懂一二了。」


    秦然大笑,「這麽神?」


    「那是了,不懂就得百度,不百度就考不上了,又要速度,所以怎麽說平時也得給它背上幾首,以備不時之需嘛。」


    秦然仍然在笑。


    蘇傾已經換好衣服了,轉過身來問她們意見,「秦然,曦曦,你們覺得我穿這身衣服怎麽樣?」


    秦然仔仔細細幫她看了一圈,由衷稱讚,「好看,你身材苗條,穿裙子最適合了。」


    「沒錯。」應曦點頭附和,「等下出去了,顧玄寧一定會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


    蘇傾麵色羞赧,嗔道:「瞎說。」


    「明明就是事實。」


    蘇傾繃了繃臉,繃不住,噗呲一聲笑了,「不過也是,他第一次約我就要帶我迴家吃飯,你們說,他這意思是不是要追求我啊?」


    「肯定是。」應曦篤定道:「蘇大才女的美名全校誰不知道?能歌善舞,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到哪都吃香。」


    蘇傾被她逗樂了,坐在梳妝檯前畫眼線,神情認真,「你就別笑我了,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緊張。」


    「緊張什麽啊,你就當跟我們出去吃飯一樣自然對待就好了。」


    「你說得太輕鬆,我是第一次約會耶,怎麽可能不緊張啊?哎呀……我都著急死了。」


    「別著急啊,著急了化出來的妝不好看的。」


    蘇傾停下動作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唿吸,「好吧,我要鎮定,慢慢來。」


    全寢室都感到了她的好心情。


    應曦扭頭問秦然,「小然,最近怎麽都沒見你,有那麽忙嘛?」


    「是啊,顧玄寧朋友酒吧那邊的彩漆快噴好了,我最近都在加班了,想快點完工。」


    「這樣啊……」應曦遲疑了一下,「那十五了,最近怎麽沒見你們聯繫?」


    秦然抿了抿唇,有些無奈地說:「我們已經有段時間沒聯繫了。」


    「為什麽啊?」應曦還以為他們快水到渠成了呢。


    「不為什麽啊,彼此都忙,漸漸就聯繫不上了。」秦然輕描淡寫地說。生活已經這樣多的無奈,失去的時候,我們隻能當做從來沒有擁有過,隻有這樣,我們才能使自己看開一點。


    近來她看見一句話。


    如果你特別喜歡一個人,那你一定配不上他。


    因為人的忠誠程度是取決於伴侶的優秀的,當你特別喜歡崇拜一個人的時候,他一定不是一個普通人,而一個入不了你眼的人最終得到了你,你亦不會多麽珍惜,因為在你自己的心裏,你認為自己值得更好的。


    韓遇,是她心中的明月光。


    正是因為那樣的遙不可及,更加不能去破壞彼此心中美好的迴憶,或許這樣就是最好的了吧,留下一些美好的東西,總比將來遭到他父母的反對好,那時候,也許就真的是老死不相往來了,想在生命長河裏留下一個永恆的背影都困難。


    夜涼如水。


    秦然背著工具前往酒吧噴漆,她上了公交,坐了八站,頂著夜風下了車。


    頭頂霓虹閃爍。


    酒吧紙醉金迷。


    這似乎已經是時代的常態,秦然按照往常一樣,跟酒吧的老闆打完招唿就到後麵的新擴張領域去噴漆了,她全神貫注地按著手裏的噴漆,不讓自己犯一點失誤。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然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已經夜裏十點了,她得敢在熄燈之前迴學校洗澡洗衣服,便從木梯爬下來,喝了幾口熱水,打算上趟廁所就收拾東西迴去。


    昏暗的酒吧過道上,傳來吵雜的談話聲和腳步聲。


    秦然理了理自己的頭髮,穿過過道,正要進入轉角,就見顧玄寧站在垃圾桶旁邊吸菸,光影打在他臉上,那妖邪的眸,深得讓人覺得詭異。


    秦然愣了一下,停住腳步,「晚上好。」


    顧玄寧雙指夾著煙,抬頭看他,眸色深而暗,「秦然,我晚上帶蘇傾迴家了。」


    「嗯……」


    除了這句話,秦然不知道能說什麽了。


    「她確實很聰明。」他慢慢吸了一口煙,而後,煙雲纏繞著空氣被他吐出,性。感而迷離,「不過還是不喜歡她,處起來沒感覺。」


    秦然一愣,垂下睫毛,「這些話,你應該自己去告訴她。」


    他輕笑:「你幫我傳達不行嗎?」


    「這個我幫不了你哎。」秦然實話實說,這麽傷人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看來我還是不喜歡太聰明的女孩呢。」顧玄寧低笑著,聲音溫和,「不是要請我吃飯麽?就現在怎麽樣,去吃個夜宵?」


    秦然抿著唇,眸色溫涼,「今天恐怕不行呢,得趕迴學校去洗澡洗衣服了,不然熄燈了。」


    「那我送你迴去。」他挑起眉,柔聲提議。


    「不用,你繼續玩你的,我自己迴去就行了。」


    「沒事兒,這兒也不好玩的,我送你迴去吧,順便也迴宿舍睡覺了。」


    一聽是順路的,秦然覺得好接受多了,於是點點頭,「行,那謝謝你了,我先去下洗手間,你站這吸完煙吧,等下我過來找你。」


    他眉目一彎,笑了,「去吧。」


    秦然笑笑,繞過他的身子,前往下一個拐角,洗手間就在那個位置上,設得比較隱秘。


    進洗手間的前一刻。


    秦然明顯感覺到手臂一緊,接著她就被一隻用力的手扯進洗手間裏,麵容震驚。


    待看清眼前那張人臉後,秦然身子一僵,就被眼前的人扯到一間隔間裏,鎖上了門。


    狹小的空間裏。


    唿吸漸濃。


    男人低頭看著她,那雙眼眸很黑很黑,就像結了冰的詭譎湖麵,定定地望著她。


    那股修長英挺的身材,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高貴。


    秦然忍不住後退一步,跌坐在馬桶上,有些怔怔地看著頭頂高大的男人,「十……十五……」


    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幻覺。


    可她分明滴酒未沾,又怎麽可能出現幻覺呢?眼眸裏帶著慌亂,看著他慢慢低下頭來,唿出冰冷的氣息。


    「拒絕我,就是因為他?」


    他瞳孔緊縮著,麵容俊美卻無比冰冷。


    她一愣,組織語言的功能忽然變得緩慢遲鈍,「十五,你怎麽在這裏?」


    「我聽說你最近經常在這裏跟顧玄寧見麵,就過來看看是不是真的。」他唇角掀起笑意,卻十分陰冷,「果然,我剛才親眼看到了呢。」


    秦然一時語塞,想了想,才溫和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出去吧,我等下跟你說,這裏是女廁所,你進來不太方便。」


    「姦情被我撞破心虛了?」他逆光而戰,麵容一片黑暗。


    秦然腦中有短暫的空白,「什麽姦情,我隻是在這裏……」


    兼職兩個字沒說出口,她就被韓遇吻住了,狹小的空間裏,男人緊緊箍著她的身子,眼神濃得像是翻滾的墨。


    「十五……」她心裏止不住戰慄,「你放開……」


    聽見這句話,他低低一笑,非但沒有放開,而是更加兇狠地吻她,吞噬她所有沒說出口的話語,秦然眼睛瞪得大大的,幾乎要窒息。


    下一秒。


    他整個人都壓了過來,聲音冰冷毫無溫度,「你居然敢騙我。」


    整個過程,秦然都在奮力掙紮,這裏是女廁所,隨時會有人進進出出,她緊張的嗚咽著,「別鬧了,我騙你什麽了?」


    「你答應過我,你大學不談戀愛的。」


    秦然一怔,眉頭就皺了起來,「別咬我,好痛……」


    韓遇冷冷一笑,手臂一凝力,就把她整個人抱進懷裏,神情恍如地獄阿修羅般可怖陰鷙,「是你先違背承諾的,不怪我。」


    他在她的脖子處兇狠啃咬。


    秦然細細碎碎的叫喚,「別鬧了,這裏是女廁所,你先讓我起來,我等下在給你解釋……」


    「解釋什麽?解釋你怎麽愛上你的姦夫的?」


    「什麽姦夫?你在瞎說什麽?」


    「我都親眼看見了呢。」他微微笑著,反手一扯,秦然身上的麻棉裙子就被他扯爛了大一塊,露出了裏頭的藍色小背心。


    因為心口的病,她從來不穿bra的。


    秦然條件反射般伸手捂住,「別鬧了!」


    韓遇充耳不聞,冷漠地看著她的臉,而後手中的力道更加兇狠粗暴,把她整條裙子都扯爛了。


    「別鬧了……」


    她的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


    身上的裙子都爛掉了。


    她不知道怎麽阻止……


    也不知道怎麽去掙脫……


    被他困在懷裏,有些無力地低聲哭泣著。


    這次,韓遇終於停了下來,眼睛微微眯著,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往日裏疏離的五官似乎雋著絲痛苦,身影一半隱在黑暗中,凜冽而深沉。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對你不好麽?為什麽你喜歡顧玄寧?我哪點比不上他?」他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是想不通,兩顆美麗的眼瞳宛如黑洞。


    秦然唇色蒼白。


    韓遇搖頭失笑起來,然後站起身,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遞給她,聲音淡漠,「你走吧。」


    他冷淡地說完,穿著t恤出去了。


    看著他開門出去,秦然的下巴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抱住他的毛衣外套,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角,「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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