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怪物沿著北五環直接上了高速,前麵繞了個圈子,半個多小時後,妞兒呆了。


    一路上她打鼓似的想了很多可能。


    難道是白耗子?不,以三爺當年和他的交情,大概不會主動帶著她去找他。


    或者是傅小明?也不大可能,三爺對傅小明的排斥她不用睜開眼就知道。


    或者是文萱?


    但是蘇小妞兒的沒有猜到,或者是她沒敢往上麵猜,三爺帶她來的地方居然是墓園,京都軍人專用的墓園。


    妞兒咬咬唇,屁股好像黏在了車座上,車子停下好半天都沒挪動一寸,兩眼發直看著一塊塊貼黑色的墓碑,“三叔兒,你帶我來這裏欣賞祖國的大好河川,似乎不合適。”


    冷三爺鼻息哼出一聲不鹹不淡的寒氣,“下來。”


    妞兒不動彈,她不下去!


    三爺急了,鐵臂橫亙到她身邊哢吧打開了安全帶,“下來!你父親在這裏,你是他的女兒,你應該看看他。”


    妞兒更急了,雙手化成了利爪在三爺的身上胡亂扒拉,撕扯,“你放手!放開我!冷夜宸,你有什麽資格強迫我?他是我爸!我爸!”


    冷三爺鉗製她身子的動作突然怔住了,深邃的眼睛盯著她,似乎有萬種心情想要通過一道目光讀給她聽,她眼中的憤怒、抗拒、驚恐和逃避,係數都落進了他的眼中。


    心,狠狠的被刺痛。


    三爺粗重的鼻息沉沉的喘著熱氣,附身朝她白嫩的臉兒貼近了一些,“你早晚要接受這個事實,逃避不了。”


    妞兒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掙脫他的束縛,咬牙切齒怒視他,吼叫撕扯,恨不能用牙咬斷他的手腕!


    “放手!我不去!為什麽一定要接受!我不接受!看不到他的墓碑,看不到他的屍首,對我來說他就一直活著,一直都活著,隻是……我看不到他,但是他活著,就在我這裏,我這裏!他活著!”


    她戳擊自己的心髒,一下下用力的戳,因為激動而加重的唿吸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眶忽然漫出厚厚的霧氣,淚水掛在腮邊,一滴一滴越滴越快,越流越急,“你為什麽要打破我的期待!為什麽要這麽殘忍!我恨你!我恨你冷夜宸!!”


    她一句恨你,喝斷了他的一截肝腸,結實有力的臂膀硬生生的卡住了。


    喉結上下翻滾,目眥欲裂的眸子紅血絲迅速布滿,忍著心底的怒火和悲痛,他聲音徒然鬆垮,“隻有麵對他,才能真正走出來,這一步你一定要邁出去,下來,我陪你一起去。”


    妞兒揚起掛滿了淚水的臉,苦苦一笑,明眸璀璨的淚珠都成了蝕骨的刀刃,她扯開嘴角,一根一根掰扯他的手指,“你不會懂,你不會明白失去親人的感受!你不懂!”


    冷三爺闔眸,“別鬧了盛夏,你現在不是小孩了,你必須親眼接受一切,我陪你,乖。”


    他哄著她,粗糲的手指擦去她臉上的淚,動作很輕,很慢,“聽話,下來,不要怕。”


    她閉眼,便是兩行清淚,“好,我去,放開我,我自己去。”


    這裏,她早就知道,她知道父親的墓碑在哪兒,可是她不敢來,她怕看到定格在墓碑上的照片之後就再也無法心存幻想。


    其實,所謂的幻想,早已經不再支撐不住現實的提醒,她的父親不在了……不在了。


    站在墓碑前,盛夏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冰涼的手指觸碰照片上穿著軍裝的父親,手指拂過雕刻的每一個字,她頭垂落,很低很低的聲音喊了句,“爸爸……”


    一聲爸爸,她喊的心碎。


    冷三爺附身蹲在她旁邊,攬著她纖瘦的身影,輕輕摩挲她的肩膀,“大哥,我帶盛夏來看你了,你生前最後的願望就是她好好地,現在我把她好好的帶來了,看到了嗎?”


    三爺哽著喉嚨,忍住了哭聲卻掩不住悲痛。


    妞兒肩膀劇烈的抖動,“爸爸……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一高一低兩個人影或跪、或蹲的停在漆黑的墓碑前。


    雲霞染紅的天際空曠遼遠,一人的生死顯得如此渺小。


    但對他們來說,那小小的心跳聲,又是如此的重要,牽動了脈動,刻入了命門。


    看到她哭,他想殺人的心都有。


    他的小丫頭,這一哭把三爺的五髒六腑都哭廢了。


    良久,妞兒終於哭好了,擦了擦眼淚站起來。


    “現在沒事了吧?我要迴去。”


    冷三爺點燃了一支煙,立在蕭瑟寂寥的風中一口一口慢慢抽著,“想不想再見一個人?”


    聽到冷三爺的聲音,蘇小妞兒將自己從悲痛中拽出來。


    “誰?”


    冷三爺目光清冷幽遠的看了一個方向,神色間濃厚的情愫無法掩蓋。


    他邁開軍褲包裹的長腿,黑色作訓靴與水泥地板碰撞出分外響亮有力的聲音。


    “跟我來。”


    妞兒沒二話,手指拭去殘餘的淚水追了上去。


    蘇青岩墓碑往前走幾十米,在墓地中央的位置立著一塊玄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墓碑下還有幾把沒有凋謝的白菊,而菊/花上方,是一張慈眉善目的笑臉。


    怎麽……怎麽會?!


    妞兒看到那張臉時頓時渾身一震,險些跌倒在地。


    墓碑上不是旁人,是冷家的老爺子!她親愛的三叔兒最敬重的爺爺!


    妞兒從未聽人提起過,冷爺爺居然已經撒手人寰。


    一時還沒幹透的眼睛淚水翻滾,她心口痛的幾乎無法唿吸,拳頭抵住胸口用力喘了喘氣,聲音沙啞道,“我……不知道爺爺的事。”


    冷三爺神色平靜,就連悲傷時都能平靜的不顯出半點情緒。


    “你知道什麽?你關心嗎?嗬——”一聲拉長尾音的冷笑將他的憤怒表現的很深刻。


    妞兒心虛了。


    在冷家,最喜歡她的人是老爺子,最看好她、有望支持她和三叔兒在一起的也是老爺子,可他卻不在了。


    一別五年,還以為大家都各自安好,誰知道再見已經是滄海桑田。


    “他三個月前走的。”冷三爺補充了一句。


    妞兒看到了,墓碑上刻著時間。


    三爺吞吐大團大團的煙霧,“老頭子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著我結婚生子,可惜……”


    他苦笑,高大筆挺的身軀頂天立地的站著,站成了一道最為寂寞的地標,瑟瑟的風吹過,將煙霧瞬間吹散。


    妞兒看著墓碑,看著他,心裏一股一股的苦澀。


    冷三爺摁滅了煙蒂,高大的身影邁開步子,“好了,我們迴去吧。”


    妞兒訥訥的呆著,“我們,迴得去嗎?”


    冷三爺沒聽清她的呢喃,轉身俯視她,“什麽?”


    “沒什麽,迴去吧。”


    迴程的路很安靜,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彈指一揮的時光,是多麽殘忍的東西,將皮肉割開,一層一層的迴憶鋪陳,到最後竟然成了永別。


    快到京都市區的時候,三爺道,“迴來有什麽打算?想幹什麽?”


    她知道的,不管她想做什麽,三爺的人脈都能幫她辦到,不過她親愛的三叔兒估計沒想到,其實她想這個場景想了很久了。


    悲傷的氣氛被衝淡,她依然是那個打不死煮不爛炒不爆的頑固小辣椒,仰臉是一張純真靚麗的笑容,“我想幹什麽你都同意?都幫我?”


    “隻要不違背原則,不觸犯底線,我都可以答應。”


    老幹部的做派又來了。


    妞兒翹著嘴角,嬌俏的聲音軟軟的撒嬌,“如果我說,我想進部隊我想參軍呢?”


    “嘎吱!”


    大怪物突然一個急刹車停在了路麵!


    冷三爺嗖地把目光轉到她身上,一抹狠厲伴隨憤怒劈頭砍下,“胡鬧!參什麽軍?”


    她嗬嗬笑,“我隻想參軍,隻想進部隊,部隊帥哥多啊,個個都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小鮮肉,遊遍大江南北,軍隊男人最美!我要進部隊。”


    本是嚴肅認真的大事,她愣是說的沒個正經。


    “扯淡!老子不同意!想從我這裏拿到入伍資格,門兒都沒有!”


    她板正身子,“保家衛國是中華兒女的責任,女人也頂半邊天,我就是想參軍!你不能剝奪熱血青年對祖國母親的熱愛!”


    “扯犢子!熱愛?拋棄你母親五年屁都不放一個,跟老子說熱愛?還有,你父親的心願是你希望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從軍不適合你,換一個。”


    “換什麽?我在國外別的技能都沒學會,除了身子板兒靈活,別的都不行,難不成三叔兒讓我開個烤鴨店,當老鴇啊?嘿,客官,進來玩兒啊!”


    她小爪子色/眯眯的往他軍裝上扒拉,被三爺一把拽住用力壓在大手下!


    “蘇盛夏!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臉皮?!”


    她扒著他的迷彩服領子,手指頭慢慢兒往他喉結上移動,“三叔兒,你是不是想潛我?也行啊,隻能能入伍,我再陪你睡一晚。”


    “蘇盛夏!你特麽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要入伍,我要當兵!我要進c軍區,將來我還想進你的飛鷹特種兵大隊!”


    她一股腦把人生規劃和盤托出,立場鮮明、不容置喙!


    冷三爺被她氣笑了,“嗬!進飛鷹?嗬嗬!!女人,你太把自己的當迴事了,飛鷹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進。”


    “我當然知道,而且我可以保證,隻要你讓我入伍,不出兩年我一定能進飛鷹!這個賭,你敢不敢打?”


    冷三爺斜靠著椅子,他簡直想笑,太想笑了!


    “賭什麽?”


    妞兒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如果我輸了,我就……”


    三爺啪嗒將她的手打落,“如果你兩年之內進不去飛鷹,就嫁給老子,給老子當一輩子女人,給老子生兒育女,別的都不許想。”


    她笑了,笑成了一個謎,“三叔兒,你換一個吧,你會後悔。”


    “我在,你永遠進不去飛鷹,你注定是我冷夜宸的女人。”


    嗬嗬!


    妞兒掰開他的手,“如果我贏了呢?”


    “你贏不了!死了這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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