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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苗落在延川表舅屍體上,瞬間整個屍體被綠色火苗吞噬。森森火光映照著師夜光的臉,他像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鬼怪,連眼瞳都成了綠色。


    地上的屍首快速被溶解燒化,連渣都不剩,地上隻餘一個包袱。師夜光將其拎起,包袱散開,裏麵隻是一些衣物和銀兩,但是裏麵一封惠達禪師所寫的信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扔掉包袱,打開信箋,是惠達禪師寫給真正的師夜光的,內容很簡單,問候了一些近況,並說今上要選拔天下人才,廣詔天下沙門,能人異士,不日他就將到長安來麵聖,現在已經動身,希望屆時能與師夜光一聚,共續前緣。


    從薊門到長安,上千裏地,快則也需十天半月,看信上的日期,說明此時惠達禪師已經在路上了。惠達是一代名僧,他一路西行,按照禮法,每行經一處都要去當地最有名的寺院停駐,或者禮佛,或者講經授課,他的行程快不了。


    師夜光掌中又騰起幽綠色的火焰,信箋在他手上燒成灰燼,他思忖了片刻,快步迴屋。


    屋內本是漆黑的,沒有點燈,他指尖幽綠火苗噗噗彈出,蠟燭燒起來,竟也是發著綠光。師夜光鋪開一張空白信箋,寫了一封密信給薊門帥張廷珪,他在信中寫道:近者惠達師至輦下,誣毀公繕完兵革,將為逆謀。人亦頗有知者,以公之忠,天下莫不聞之。積毀銷金,不可不戒。


    “看來,我要抓緊了。”


    做完了這些,師夜光又走出屋子,原來這宅子買來,他卻並不用來居住,隻是一個幌子。這宅地的下麵,早已被他挖空,成了一個地下秘密世界,院中地上鋪著一層土,土下卻是很厚的鐵板,鐵板下麵的空間有半個宅子的麵積大,裏麵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師夜光進入地下,下麵放著各種藥草,礦石,器皿,正中間卻是一個煉丹爐。除了煉丹爐外,還有用來煆燒、抽離、飛升、冷卻、過濾的工具。


    四麵的壁上,鮮紅如血的顏料畫著看不懂的各種符號,密密麻麻,放置器皿的桌子上,一本古舊的葉子書攤著。


    那本書很像貝葉經,但葉片就像金箔一樣,燈火下熠熠生輝,上麵寫有文字,隻是那文字根本看不懂,說是文字,又像符號,比顏真卿的狂草還難看懂,線條千變萬化,不似書寫,像葉子上長出來的奇特紋路。


    師夜光在葉子書前研究了許久,寫寫又畫畫,將上麵的符號分解組合,再一個線條一個線條的拆解,他旁邊還放著一些古老的書籍,上麵也都是一些古老的符號,有的符號下麵有詳細的解釋,有的一組下麵是一個圖畫,上麵畫著迥異於人的形象,像奇異的獸,可有些又長著人的腦袋。


    他一張一張的在古老書籍中對照,夜都過去了大半,還是一無所獲。


    外麵東方欲曉,萬物初醒。


    師夜光後宅院子的地麵上,一個依稀的人形,像一塊陰影。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痕跡。


    清晨的長安,薄霧繚繞。


    旭日初升。一隻鳥停在太陽剛剛爬上的鍾樓,又被一個從鍾樓角落中躥出的人影驚飛。


    張果在這鍾樓上呆了一整夜,夜露將他的鬢發都打濕了。這座鍾樓,正處在長安城的正中心,是唿應南北西東四方的軸心建築。四角攢頂的鍾樓上,懸一口大鍾,用於報警報時。這居中的位置,又是在高處,視野開闊,因此張果選擇在這裏觀察了一整夜。


    昨晚他在呂洞賓之後,也到了長公主的府邸,他隱藏在長公主府殿閣的屋簷下,隔著假山頂上的石亭有些距離。當亭子裏一團混亂的時候,張果在搜索附近是否有妖族出沒,他本就是禦城守,要是有妖族潛入圖謀不軌,他護臂上的小靈獸就會報警。


    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他的靈獸安安靜靜地盤踞著,就像睡著了一樣。


    如此一來,就說明當時長公主府裏沒有妖族,更提不上作祟了。那麽,那小人兒究竟從何而來?


    他趁著混亂的時候,去了崔駙馬所居住的草屋。屋子裏貼了很多捉妖的符,不僅是捉妖的符,還有很多防鬼的。崔駙馬鬧騰半天,被強行灌下一碗藥,在藥效下安靜了,渾渾噩噩地被下人們弄到床榻上,手裏抱著一個盒子。


    “秀姑、秀姑,你在哪裏?給你做了個小木馬,已經快要做好了,怎麽卻找不見你?”崔駙馬像抱寶貝一樣抱著那個盒子,盒子的四角被磨得光滑發亮。“秀姑、秀姑……”


    崔駙馬喃喃著睡了過去,屋子裏的幾個下人長籲短歎,說駙馬爺怪可憐的,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卻還記得秀姑……


    話沒說完,外麵說長公主已經從大明宮裏迴府了,下人們立即噤聲。


    崔翰肅是鴻臚寺掌事,過幾日是皇帝的誕辰,又被稱之為萬歲千秋節,每年都是由他主持,接待各國使臣,因此陛下特意問起崔駙馬得了什麽病,打不打緊。


    長公主甫一迴府就來看望自己夫君,張果在老執事將呂洞賓送出角門時,也離開了長公主府,他來到鍾樓上守候觀望,若是妖族做案,晚上再偷人的三魂,他便能看到來處。白天的時候,在去太乙宮總部前,他打探到的消息表示,丟失記憶,情感,神識的,不止呂洞賓等人,近來有不少人都出現同樣的症狀。


    這是有什麽東西,在大範圍的收集人之三魂。為什麽要搜集人的三魂,還大範圍的搜集,這事還不清楚,張果直覺此事跟三藏院靈骨塔裏的《劫妖錄》丟失有關。齊天大聖孫悟空的防護法陣被破掉了,按照張果的分析,不周山遺族是做不到的,尋常人更做不到,既不是妖,又不是人,那能是什麽?


    可是這一夜甚是平靜,長安城的深夜,禦城守也加大了管控的力度,張果隻能無功而返。迴異聞社的半路,他遇到幾位同僚剛剛收工,打更的更夫頭子計萬裏跟禦城守壹字部的負責人明啟,兩個人在一個不周山遺族開設的百年老店食肆裏坐著。


    張果蔫頭蔫頭的走到食肆,這家鋪子賣的古樓子是長安獨一份,老板特別舍得,用羊肉一斤,一層層裹在大胡餅當中,隔層放椒豉,酥油塗抹之後放進爐火裏烤,色香味俱全,是張果的搭檔公西子最喜愛的食物,每天夜裏巡查的時候都要吃一個,早上收工的時候再吃一個。但張果不吃肉,隻吃素,這裏除了古樓子,還有一種寡淡的麵食叫做冷淘,蔬菜或者槐樹汁和麵做成麵條,煮熟之後再放到井水裏浸涼,拌上青菜跟豉汁。公西子每天大口大口吃肉,張果每天哧溜哧溜吃麵條。


    現在被禦城守停了職,但每日一大早到這裏吃麵條的習慣改不了。活了三千多年的張果,早已經沒有了對世界的幻想和熱情,剩下的隻有習慣,他的生活極其規律,在固定的時間做固定的事,他就像這長安城城牆上的一塊磚,大街上的青石板,千百年來都在固定的位置。


    這食肆的老板是認得他們禦城守的,雖然張果沒穿禦城守製服,老板還是上前熱情的打招唿。


    明啟其實早就看到了張果,卻故意裝作沒看見,跟計萬裏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打更的更夫組織,其實可以說是禦城守的外圍部門,那些更夫們,經常協助禦城守成員執法,兩方麵常有互動,頗有交情。


    張果等麵條,跟明啟隔著一張桌子,他就寡淡的往那裏一坐,沒有跟明啟打招唿,他也完全沒有要跟人打招唿的意思,這一下子就把明啟的火給撩了起來。


    這個時候來食肆的,一般都是更夫和禦城守,普通百姓不會有,所以明啟站起來,直接走過去往張果麵前一立,道:“你怎麽還有臉出現?還好意思到這裏吃麵?你的心都不會痛嗎?”


    張果木然望著他。明啟還不到三十,長一副精明能幹的模樣,好像公西子跟他關係不錯,他們倆是同一個類型的人。張果不想跟明啟發生衝突,他站起來打算離開。


    這一下明啟的火更大了,一把拽住張果道:“你什麽意思?你看不起人麽?就你這樣,整天好像誰都欠你兩百吊錢一樣,讓人看了就覺得喪氣!自己的部屬都死光了,就你還好端端地沒事,卻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這像話嗎?”


    計萬裏在一旁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都是同僚,莫要傷了和氣。”


    明啟恨聲道:“誰跟他是同僚,仗著自己資格老,臉都不要!也不知道大首是怎麽想的,公西子死的那麽慘,做為他的搭檔,他還跟沒事人一樣!”說著說著,明啟就紅了眼眶,“我們前一晚還約了要一起去喝酒……我那些兄弟,一下子就去了好幾個。”


    這是禦城守自成立以來,遭遇的最嚴重的一次重創,突然之間,幾組人馬在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遭遇襲擊,他們雖然有一定的戰鬥力,但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已經被對方一陣狂暴的獵殺弄懵了頭,等緩過神來的時候,傷亡慘重。


    明啟的痛,不僅僅是失去兄弟跟夥伴的痛,還有一種對自己的恨。他身上還帶著傷,整個右臂基本都要廢了,而張果看上去連一個小小的傷痕都沒有。


    不僅如此,他還在大首麵前,替那些幾千年來不服管製的不周山遺族開脫。


    那天夜裏,明啟帶著壹字部,被一群突然從地下冒出的巨狼襲擊。那是一種能夠穿越土地,在地下來去自如的大型獸形妖族,又被稱之為地下之犬。但實際上,它們的體型比一般的犬或者狼,要大上數倍,奔跑的速度極快,就是在地下也絲毫不會降低它們的衝擊力。


    它們具有狼的習性,嗜血、冷酷、團結與耐力。它們無聲無息的從地下鑽出來,等人發現的時候,可能早已被它們一口咬斷了脖子。地狼既然屬於妖族,它們比起尋常的狼,攻擊起來威力更大,也更加的兇殘。


    地狼們渾身長著厚實的皮毛,它們的皮毛還很硬實,一般人類使用的武器是無法傷到它們的。這些地狼之前從來沒有在長安城內出現過,這一次,一出現就是一個群體,僅僅圍攻壹字部的,就不少於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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