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唿嘯,吹起衣袍颯颯,裹著濃濃血腥味,凜冽生寒。


    突然遠處女子惶恐無助的聲音傳來,


    “娘親、娘親,你在哪?”


    大軍唿啦一聲後退,讓出一條路來,明碩長發散亂,衣衫不整的伸著雙臂被侍衛攙扶著往前走,黑漆漆的兩個眼眶四處“張望”,淒聲唿喊。


    她從那破廟裏出來,急忙往荊州的方向趕,想要提醒母親二白是明鸞的事,可是天色漆黑,她眼睛又看不到,中間還走錯,差點拐到河裏去。


    幸好,天亮的時候遇到好心的過路人,見她可憐,用驢車帶了她一程。


    隻是到了跟前,看到有兵馬駐守,似在打仗,不敢再上前,將她放在了路邊。


    還是侍衛驅趕她離開,聽她說是明碩郡主,忙帶她來見侯爺和蔣氏。


    士兵將她領到前麵,蔣氏迎上前,一把將明碩抱在懷裏,驚喜哭道,“碩兒、碩兒,你沒死?”


    “娘!”明碩委屈的抱著蔣氏大哭。


    “碩兒,娘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


    明碩想起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倏然起身,緊緊的抓著蔣氏的手臂,惶急的大聲道,“娘,錦二白就是明鸞,她沒被燒死,她迴來報仇了!娘,怎麽辦?明鸞迴來了!”


    這一聲出周圍頓時又靜了幾分,似乎連風都停了!


    蔣氏慌張去捂明碩的嘴,“閉嘴!碩兒,不許胡說!”


    明碩搖頭睜開,急切的道,“娘,我沒胡說,明鸞真的迴來了,當年你們派人燒死的根本就不是明鸞!她就是錦二白啊,你去告訴爹,你快去告訴爹啊,你們快去殺了她!”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震驚的看著蔣氏母女,然後目光轉向明持伍。


    明碩惶恐的抓著蔣氏的手,“娘,周圍有人?誰在這裏?”


    “靜安侯,你還有何話可說?”玄寧帝長眸一掃,冷喝一聲。


    “皇上?”明碩驚怔的喊道,“皇上在這裏?娘,這是哪,你們在哪?”


    蔣氏抓緊了她手臂,“碩兒,不要再說了!”


    明持伍臉色灰敗,脊背生了一層冷汗,訥訥道,“老臣、老臣、”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慕容遇雙目血紅,直直的看著二白,“你果真是明鸞?”


    明碩腦袋嗡的一響,錦二白就在這裏?


    慕容遇依舊滿目的不可置信,“靜安侯,到了如今,你還承認?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為什麽要追殺長公主和明鸞?”


    “老夫不記得了,不記得了!”明持伍搖頭躲避,似是極痛苦,“不要問老夫,不要問我!”


    二白抬眸看向明持伍,寒眸冷澈,


    “侯爺竟然已經不記得了,怪不得這些年過的這樣坦然,那就由我來提醒侯爺和二夫人,當年你們做過什麽!”


    “那年我八歲生辰,母親恰好凱旋歸朝,接我迴府,要為我慶生。”


    “那一日,侯爺對他一向寵愛的二夫人說長公主剛剛迴府,而且我要過生辰,所以夜裏要宿在母親房裏。二夫人也許是心虛、也許是嫉妒,然後親手做了一碗壽麵,放了最下作的春消散,讓明碩端進母親房中,告訴明碩一定要讓我母親吃掉。”


    “明碩當時僅僅八歲,我和母親在府裏時,她經常過來找我玩,所以,我們對她最沒有戒心。”


    “果然,明碩端了麵來,說我的生辰是母親的難日,她做了麵要替我感激母親。母親自然不會拒絕一個孩子的‘好意’,很是感動,吃了整碗麵。”


    “之後,明碩說她得了個新玩意,要我去她房裏玩。我去了以後,呆了一盞茶的功夫,見明碩總是向外張望,魂不守舍,畢竟她還是一個孩子,做了壞事,心虛惶恐。我察覺不對,急忙趕迴母親的院子,剛一進屋子,便看到一侍衛躺在地上,胸口插著母親平時用的佩劍。”


    “母親躺在地上,極力的忍耐春消散的藥力。下人見死了人,匆忙去報侯爺。侯爺當時正在書房裏和攝政王喝茶,聽到下人迴稟後匆忙帶著二夫人趕過來,逼問之下,二夫人才說出實情,她本想讓侍衛進來,侮辱母親,然後給母親按上私通侍衛的淫名,不曾想,母親竟將那侍衛殺了!”


    “中了春消散必須要同男人交合,否則便會全身血脈逆轉暴斃而亡,侯爺是母親的夫君,他本要替母親解了媚毒,可是二夫人以死威脅,若侯爺碰了母親,她便立刻撞死在那裏。”


    二白雙目清寂,嗤笑一聲,笑聲淒涼


    “侯爺這般的寵愛二夫人,竟真的不敢替母親解毒,可是又不能讓母親死了,母親若是死了,一來他侯府受牽連,二是事情敗露,蔣氏謀害主母,必死無疑。無奈之下,侯爺和二夫人竟然想到,隨便找一侍衛來,替母親解媚毒。”


    “母親那般明烈剛強的女子,如何肯,她在地上扭動,用碎瓷片在身上滑了一道道血痕讓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她終究不敵媚毒的藥力,漸漸失去神智,被撲上來的侍衛解開衣服,隻能無力的掙紮,我拚命的上前阻攔,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哀求侯爺,放過他的妻子,可是侯爺無動於衷的看著、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人奸淫。”


    “我被兩個侍衛和明文璟拖到隔壁暖房中,明文璟僅僅十一歲,卻已懂了男女之事,讓兩個侍衛按著我,竟也想猥瑣我,二夫人聽到動靜進來,卻隻瞥了一眼便默許了。”


    她現在仍然記得明文璟當時那張淫笑的麵孔,和在她身上遊走惡心的手。


    甚至清楚的記得他當時的話,


    “怪不得讓太子和君燁都護在手心上,這容貌和身子都這樣水靈,怎麽能便宜了外人,還不如讓哥哥快活一下!”


    她當時聽著外麵母親的掙紮,那般的絕望,更想不通,自己怎麽說也是明文璟的妹妹,即便他不懂事,可是蔣氏怎麽也會任由他做出這種亂倫的事。


    那矮塌下正好放著母親送給她的匕首,她驚慌之下,胡亂的紮過去,刺傷了明文璟,跑出去時,明持伍大概也不忍再在屋裏看下去,正和蔣氏在門外守著。


    那侍衛慌亂之下剛剛脫了上衣,正按著母親的雙手不知所措,她撲上前一刀刺進他背上。


    受傷的明文璟慘叫著跑出來,驚動了外麵的人,明持伍和蔣氏推門進來,看到房內情景頓時一驚。


    二白被濺了滿臉的血痕,拿著匕首保護在母親身前,淚水湧出來,和鮮血融在一起,滴在衣服上。


    她睜著眼睛,直直的和明持伍對視,似受傷的小獸,死死的保護自己的母親。


    明持伍轉過眼睛,在死去的侍衛身上冷漠掃過,吩咐道,再上去一個侍衛。


    二白那樣的恨,恨明持伍薄情寡義,恨蔣氏陰狠歹毒,恨自己太小,無能為力。


    母親痛苦的掙紮,緊緊的攥著她的手,要她殺了她!


    她搖頭不肯,她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她。


    上來的侍衛都被她砍傷,她雖然不會武功,但在宮裏時君燁教過她一些簡單卻實用的防身術,此時拚了性命,竟沒有侍衛能上前。


    “正僵持的時候,母親的親衛突然闖進來,將我和母親救出去,隻是逃出侯府的時候,那親衛被侯爺一箭射殺,母親肩膀上也被侯爺劃傷。”


    二白說到這裏,周圍死寂無聲,明持伍臉上一片灰敗痛悔之色,而蔣氏呆在那,臉上肌膚似都已經收縮,全然變了樣子。


    二白抬頭,隻見遠處男人一身黑色狐裘,騎在高馬之上,鳳眸漆黑不見低,幽幽的看著她。


    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二白聲音漸漸嘶啞,“那一夜,我和母親逃出城,被一路追殺,倉皇逃命。侯爺和蔣氏之兄蔣得城在各個城鎮設關卡搜捕我和母親,下了命令,殺無赦。”


    二白後來想起,那一夜明持伍在城中追殺她和母親,似是故意要將她們逼出城去,以免在上京城中暴露。


    那時正是寒冬,母親在城外護城河裏泡了兩個時辰,用了半身功力,將媚毒逼出。


    她們一路南逃,發現每個城鎮都有搜捕她們的人,說是捉拿朝廷罪犯,城門官道都設了關卡,她們隻好走山路,穿山越嶺,受盡磨難。


    其中多次和來追捕她們的人交鋒,對方二話不說,直接下殺手。


    那時她突然明白,明持伍對她和母親,真的是要趕盡殺絕!


    畢竟母親不僅僅是公主,還是手握兵馬的將軍,若是活著迴去,他和蔣氏必死無疑。


    再有,當時君冥烈對母親百般忌憚,殺了母親,他還可以討好君冥烈,在追殺母親的過程中,君冥烈應該也出了不小的力。


    便是這般,她們一路逃香蘇,可是,她還是沒有保護好母親,自明府逃出一個月後,她背著恥辱之名,被自己的夫君所追殺,屈辱的死在那個破廟中。


    她一生尊貴溫雅,驚豔絕倫,為大燕殺敵無數,卻最終死在她愛的人手上。


    “二白,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慕容遇聲音微顫,那一夜,明鸞自宮裏迴明府的那一夜,原來,竟發生了這麽多的事。


    怪不得侯府要將長公主和明鸞關在寒院中,不讓任何人探望。


    怪不得他們再見明鸞時,她樣貌和脾性大變!


    他們竟從未想到明府裏的長公主和明鸞竟然是假的!


    他們一直維護的明鸞,原來是假的!


    二白、二白她竟然就是他們的明鸞!


    慕容遇恍惚搖頭,覺得這樣不思議,細細想來,卻又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周圍聽到的士兵,甚至遲尚都一臉震驚的看著明持伍,弑妻殺女,罔顧人倫,侮辱長公主,這就是他們一直追隨的侯爺?


    烈風中,燕昭宇臉色微白,目中一片陰鷙,抬眸看向明持伍,沉聲道,“靜安侯,十年了,那一夜,你如今可已經想起,午夜夢迴,你可曾夢到過我姑母?”


    “撲通”一聲,明持伍單膝跪在地上,滄桑的臉上老淚縱橫,


    “老臣,對不起長公主,對不起明鸞!”


    這麽多年,他不是沒有懺悔過,隻是當時,他別無選擇!


    蔣芸蓉跟他多年,在嶺南傾心照顧,之後千裏迢迢跟隨他到上京,為他養兒育女,他總不能看著她死。


    二白走過去,淨白的臉上一片冷然,嘶啞道,


    “你的確對不起我的母親,少時,你們曾一起作戰同退北楚侵略,她愛慕你英勇睿智,意氣風發,一腔真心相付。你在嶺南時,她自南疆迴朝,聽說你在蔣府,特意在嶺南停留,知道你患眼疾,每日扮作婢女,精心侍奉整整一個月,之後,她授命不得不迴朝,等你歸來時,卻帶迴了蔣氏。”


    “你、說什麽?”明持伍倏然抬頭,“在蔣府中侍奉我的,不是芸蓉嗎?”


    蔣氏立刻撲上來,抱住明持伍的手臂,哭道,“明鸞,我們錯了,當時我也是一時糊塗,並不想真的害死長公主,侯爺派兵也隻是想帶你們迴來,後來發現你們被燒死在破廟裏,侯爺難過了幾日,明鸞,長公主是被狼咬死的,你不能算在我們頭上!”


    明持伍一把抓住蔣氏的手腕,“芸蓉,你告訴我,在蔣家侍奉我的婢女到底是誰?”


    “是我!”蔣氏手上劇痛,惶恐道,“老爺,是妾身照顧你!”


    “是你?”二白逼近一步,目光寒澈,“你那時和施家定了親,每日和他廝混在一起,甚至暗結珠胎,你告訴我,你何時何日照顧過明持伍?”


    明持伍臉色劇變,“什麽意思?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蔣氏更是驚懼不已,泣聲道,“老爺,你不要聽她胡說,妾身沒有,沒有做過!”


    “有沒有做過,有人會告訴你!”二白冷笑一聲,迴首吩咐道,“把他帶過來!”


    “是!”


    身後侍衛應聲而去,很快帶了一男子過來。


    男子縮著身子,見此陣勢驚慌不知所措,站在那裏,瑟瑟發抖。


    “抬起頭來,看看這個女人,你可認識?”二白凜聲道。


    施興宗抬起頭來,看到蔣氏,忙點頭,“認識,認識!”


    “把你如何威脅蔣氏,之後又為何逃離上京的事說一遍!”


    “是、是!”施興宗訥訥應聲,結結巴巴將在蔣府做采辦,然後無意發現蔣氏是以前和他定過親的蔣家庶女,之後如何威脅她要銀子,如何又被領到酒窖,迴家卻發現燒的是明文璟,惶恐而逃的事說了一遍。


    自施興宗出現,蔣氏已臉色大變,此時更是被釘在了那裏一般,臉色灰白,渾身顫抖。


    聽完施興宗的話,明持伍兩眼一黑,踉蹌後退,不可置信的搖頭,


    “不、不會這樣,照顧我的人是長公主?文璟也不是我的兒子?不!不!”


    “老爺,不是這樣的,這個人妾身根本不認識,他分明是明鸞找來報複妾身的,你要相信妾身啊!”蔣氏仍舊不死心,啼哭哀求。


    明持伍隻覺兩眼發黑,一把將蔣氏推開,恨聲道,“你還不承認,這男人連和你在嶺南時私通的地方都說的一清二楚,你竟然還不承認?”


    蔣氏大哭,“就算妾身當時定過親,也不能證明照顧老爺的不是妾身啊?老爺,妾身當時定親是被家人所迫,後來同侯爺日久生情,就算有隱瞞,也是因為妾身愛慕侯爺。”


    “照顧明持伍的人果真是你嗎?”二白寒聲逼問,“那我問你,我母親和明持伍相處時,兩人都喜歡一個繕寫征戰的詞人,你告訴,這個詞人叫什麽名字?”


    蔣氏頓時愣住,含糊道,“那麽久的事了,我怎麽還會記得?”


    明持伍卻直直看著二白,雙目含淚,“你母親、和你說過此事?”


    “對,母親偶爾會和我說起在嶺南的那一個月,隻是說的很少,這個詞人,她一直都很喜歡,還會教我背他的詩詞,所以,我記得清楚!”


    “老爺、老爺你不要聽她的胡說!”蔣氏哭的滿麵淚痕,泣聲嘶喊。


    “滾!”明持伍猛然將蔣氏一推,抽出長劍對準蔣氏,目赤欲裂,“你這個毒婦!你騙老夫二十多年,如今仍然不知悔改,還想騙老夫到什麽時候?”


    他竟然被一個女人蒙騙,害死了他愛的人,還差點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人,卻把別人的兒子寵愛養大。


    他做了什麽?


    他當年到底做了什麽?


    隻覺腦子裏嗡嗡作響,全身麻木,悔恨交加,恨不得現在一劍刺死眼前這個麵目猙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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