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府後院,一暗房內,一身黑衣的女子突然醒來,發現自己手腳都已被捆住。


    四周空蕩幽暗,隻在靠近門的地方放了一張桌案,上麵燃著油燈。


    “吱呀”門被打開,亓炎走進來,高大的身體將火光一遮,光線頓時又暗了幾分。


    元蓁坐在地上,麵上還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眼睛,憤恨的瞪著男人。


    亓炎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一把將女子麵上的黑巾扯下來,他微微一怔。


    幾次交手,女子狡猾狠辣,出手迅猛,卻不想,這黑巾下竟是一張極秀氣白淨的麵孔。


    隨手將黑巾一扔,亓炎緩緩起身,幽暗的光線讓他麵無表情的臉更加冷峻肅嚴,聲音亦低沉,“你到底是什麽人?”


    女子冷笑一聲,“我不過是我們翡翠閣掌櫃的一個丫鬟,能是什麽人?”


    “那你們掌櫃又是何人?”


    “掌櫃就是掌櫃,一個開青樓的老板,普通百姓!”


    亓炎冷冷的看著她,“那鴛鴦和琳琅呢?也是普通百姓?”


    “我覺得你們抓錯人了,我隻是一個下人,什麽都不知道!”


    “不肯說?”亓炎微微靠後,雙臂環胸,靠在門板上。


    “無話可說!”女子秀氣的麵孔帶著清冷之氣,卻毫不違和,反而多了幾分英氣。


    亓炎自胸口掏出玉佩,“那這個呢?不想要了?”


    元蓁臉色頓時一變,罵道,“卑鄙!威脅人算什麽男人?”


    亓炎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卑鄙?如果我卑鄙的話,你早已上了一百遍重刑!”


    還用的著在這裏跟她囉嗦。


    “我數到三,不說的話,我立刻毀了這塊玉佩!”


    亓炎冷麵無波,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一”


    “二”


    “三!”


    亓炎麵色一冷,放在玉佩上的手掌剛要用力,突然就聽女子急聲喊道,“等一下!”


    亓炎轉過頭去,“說吧!”


    女子卻昂著下巴道,“我餓了,要吃飯,吃完飯才肯說!”


    亓炎緩緩眯眸,“想耍花樣?”


    “餓了,吃飯能耍什麽花樣!”


    亓炎淡淡看她一眼,返身出了屋子。


    片刻後一侍衛端著飯菜進來,放在地上。


    “我手腳都捆著,怎麽吃?”女子仰頭問道。


    “喂她!”亓炎冷聲道。


    “是!”


    侍衛應聲,蹲在地上,端起飯碗,用筷子夾了米飯喂到女子口中。


    女子張口吃了進去,慢慢咀嚼。


    吃了兩三口,女子突然麵色一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體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咬牙道,


    “這飯菜有毒!”


    說罷閉上眼睛,昏死了過去。


    喂飯的侍衛手裏的筷子停在半空,張口結舌的愣在那。


    亓炎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上去一掌把這個女人打死。


    裝死!


    很好!


    演技浮誇到和他主子的女人不相上下!


    “去,端盆冰水來!”亓炎波瀾不驚的吩咐道。


    “是!”


    侍衛忙放下飯菜,應聲出去,不過片刻,便斷了一盆帶著許多冰塊的水進來。


    “潑!”


    “是!”


    侍衛對著女子的頭,“唿啦”一聲,將整盆冰水澆了下去。


    女子隻長睫顫了顫,身體絲毫不動。


    她全身濕透,墨發上水一滴一滴順著白淨清秀的臉頰滾落下來,深冬嚴寒,很快便在衣服上結了冰。


    臉色慘白,反倒真像中毒暈倒了一般。


    看著女子狼狽的樣子,亓炎心頭升起一抹異樣,垂眸冷聲吩咐道,“算了,下去吧!”


    來日方長,他不信她能一直裝死。


    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亓炎轉身出門。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元蓁緩緩睜開眼睛。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時間,等著二白來救她。


    是她太莽撞了!


    前兩次在亓炎手下逃脫,便犯了輕敵的大錯,以為就算不能取到玉佩,也能全身而退。


    此時全身似要凍僵了一般,元蓁搖頭抖了抖頭上的冰水,緊咬下唇躺在地上,希望自己不會讓掌櫃的暴露身份。


    次日一早,亓炎開門進去,見女子仍舊在地上躺著,頭枕在冰涼的地上,手捆在身後,雙目緊閉。


    “還裝?”亓炎沉聲問道。


    見女子不睜眼,亓炎拿出玉佩,“再不起來,我立刻摔了它!”


    女子隻是微微皺了皺眉,依舊未起來。


    亓炎走過去,見她臉色潮紅,眉頭皺著,似是很痛苦,這一次不像是裝的。


    亓炎長眉微蹙,伸出手指在女子額上一碰,觸手滾燙。


    男人臉色有些黑,起身大步走出去,冷聲吩咐道,“帶府醫過來”


    說罷,迴頭看了一眼冰冷的暗房,一張冷顏上滿是無奈,“再把她帶到東暖閣去!”


    錦園內,二白醒的時候君燁已經上朝去了,一把撩開床帳,穿衣下床。


    天還未大亮,窗外霧氣蒙蒙。


    “果子!”


    二白喊了一聲,快步出了臥房,見果子上來立刻吩咐道,“馬上備車去翡翠閣!”


    昨日夜裏君燁口中的女子定是元蓁。


    “小姐,月娘來了,來了半個時辰了,怕打擾小姐睡覺,現在正在樓下等著”


    二白一怔,忙往樓下走。


    樓下月娘坐在木椅上,支肘撐額,正閉目假寐,聽到腳步聲,倏然睜開眼睛,抬頭看過來,


    “二白!元蓁出事了!”


    “我已經知道了!”二白淡淡點頭,“在大司馬府,亓炎手上!”


    月娘輕籲了口氣,“還好,不是落在明府!”


    元蓁昨晚說去找玉,一夜未歸,她便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唯恐她迴明府去被抓住,如今知道落在亓炎手上,微微鬆了口氣。


    至少比落在明府情況要好的多。


    “君燁已經開始懷疑我,昨夜還用此事試探,所以,這個時候我更不能有任何動作!”二白思忖道,


    “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元蓁會有危險嗎?”


    二白緩緩搖頭,“君燁不會濫用私刑,至少現在元蓁是安全的,再等兩日,我來想辦法!”


    “隻能如此了!”月娘沉聲道。


    大司馬府中,亓炎守在門外,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府醫出來,道,


    “迴稟將軍,這女子是受了寒氣,老夫去開幾副驅寒散熱的藥來,熬了給她喝下去,過了晌午,熱就能退了!”


    亓炎冷麵深沉,微一點頭。


    “對了,這姑娘身上衣服都濕透結了冰,身體有被凍傷的地方,如果可以,能不能解開她身上的繩子,否則,她手腳長時間血流不通,恐怕會廢了!”府醫一臉慈和之相,不緊不慢的溫聲說道。


    亓炎眉頭緊皺,瞥了一眼房內,淡淡點頭,“好,我知道了!”


    待府醫走後,亓炎進了房門,見床上女子仍舊昏睡著,頭發貼在臉上,緊閉的雙眸憔悴柔弱,絲毫不見昨日的冷厲囂張。


    抬手拔劍,揮臂一挑,女子手上和腳腕的繩索砰然被挑斷。


    女子不知是難受還是沒有了束縛感覺舒服,嗯嚀一聲,手臂抱著頭,身體漸漸蜷縮成一團。


    亓炎最了解這個姿勢,隻有受過傷害,極沒有安全感的人,才會如此。


    突然間,亓炎冷硬的胸口微微一動,返身出去,對著守在門外的侍衛吩咐道,


    “去找一套女子的衣衫來!”


    “是!”


    侍衛應聲,剛走了兩步,還未下石階,便又聽到身後之人淡聲補充道,


    “再找個婢女來!”


    “屬下遵命!”


    侍衛忙停步轉身應聲。


    半個時辰後,亓炎迴來,女子已經換了衣服,躺在床上,依舊蜷縮著身體,聽到有人進來,微微睜開眼睛,很快又閉上。


    亓炎冷哼一聲,活該!


    裝死的代價!


    女子似是聽到了那一聲極低的嘲諷,扭頭過頭去,閉目不理。


    下人端了熬好的藥進來,放在床邊的小幾上。


    “給她喂下去!”亓炎冷聲道。


    小婢女拿了勺子喂到女子唇邊。


    女子猛的偏過頭去,眼睛都未睜,隻冷冷道,“放在那,涼了我自己喝!”


    聲音虛弱,卻是氣勢十足。


    小婢女為難的看向亓炎。


    “放那吧!”


    婢女頓時鬆了口氣,將藥碗放在木幾上,躬身後退。


    “把藥喝了,不要妄圖逃跑,門外都是侍衛!”亓炎麵無表情的淡聲道。


    女子眼睛半睜,瞥了他一眼又閉上。


    亓炎沉麵大步走了出去。


    房間裏安靜下來,女子許久才睜眼,臉上因為高熱而潮紅,轉眸掃了一眼木幾上的藥丸,勾唇微弱一笑,伸手取過來,眸子一轉,隨即倒在了床下。


    午後,明碩裝扮好了剛要出門,門外侍女來報,明鸞公主來了。


    明碩眸子一轉,挑眉道,“讓她進來!”


    明鸞走進來,恭敬請安,“鸞兒見過明碩郡主!”


    明碩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抬手將頭上一支梅花金釵取下來,換了一支翡翠流蘇在上麵比量,懶懶道,“那日說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明鸞靠近一步,垂眸低聲道,“已經妥了,我讓芙公主今日約了錦二白去煙雨樓,我已經收買那裏的小二,在香爐裏下了軟香散,等下我們過去時,想必錦二白已經昏倒,隨便郡主處置!”


    明碩瞥眼過來,懷疑道,“這樣容易?”


    “自然,錦二白對芙公主很信任,芙公主又聽我的話,此事自然便不難辦!”


    “君燁那邊呢?若是知道本郡主傷了錦二白,替她報仇怎麽辦?”


    “郡主放心,若有事,盡管推在鸞兒身上,君燁雖然喜歡上了錦二白,但對鸞兒也不是全然無情,自不會將鸞兒怎樣!”


    明碩站起身來,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很好,那我們什麽時辰過去?”


    “現在過去就可,芙公主已經帶著錦二白進了煙雨樓!”


    “那還等什麽,雀兒,備車!”明碩急急喊了一聲。


    之前她想盡了法子對付錦二白,卻每每吃虧的都是她自己,沒想到,這次竟這般容易。


    明碩目露狠色,手裏緊緊握著金簪,這一次,就算殺不了錦二白,也要她丟半條命!


    男人不是都喜歡她那張惑人的臉,那今日,她就毀了她的臉!


    幾人上了馬車,匆匆往煙雨樓而去。


    剛過了晌午飯食,煙雨樓中隻有寥寥幾名食客還在喝酒劃拳,明碩想起自己在這裏被錦二白耍弄之事,心中更恨,冷聲問道,“錦二白呢,在哪?”


    “郡主先去雅房內等待片刻,待鸞兒去看一下那邊動靜,若是錦二白真的被暈倒了,鸞兒再過來帶郡主過去!”明鸞低著頭,態度恭敬。


    “還是你想的周到,放心,隻要這次毀了錦二白,本郡主記你一大功,以後你和你母親在府裏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明碩得意的道。


    “鸞兒先謝過郡主,郡主且去雅房稍等片刻!”


    明碩微一頷首,往二樓雅房而去。


    明鸞緩緩抬頭,看著明碩的背影眸子緩緩眯起,對身後的巧鵑道,“人多容易打草驚蛇,你也去伺候郡主吧,我去去便迴!”


    巧鵑哼了一聲,跟在雀兒身後。


    明碩進了雅房,小二立刻送了茶點時令水果進來,然後恭敬的退出去將門關好。


    房內淡香漂浮,暖意融融,明碩脫了身上的披風,半倚在矮榻上等著明鸞迴來。


    巧鵑忙上前跪在矮榻前為明碩捶腿,諂媚道,“郡主,奴婢一直按夫人說在暗中監視明鸞,她還算守本分,私下也未對夫人和郡主有怨懟的話!”


    雀兒過來,一腳將巧鵑踹開,趾高氣昂的喝道,“郡主也是你這種低等下人伺候的,拿開你的髒手!”


    說罷將手中的茶盞遞給明碩,立刻換了笑臉,“郡主,喝茶!”


    巧鵑被踹倒在地,不敢在上前,忙磕頭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行了,起來吧!”明碩笑道了一聲,隨手撿了個梨子扔過去,“做的不錯,賞你的!”


    巧鵑立刻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忙將那黃梨捧在手裏,磕頭謝恩。


    “滾一邊去吧!”雀兒嫌棄的揮手道。


    “是,雀兒姐姐!”巧鵑起身走到門後蹲著,將那梨子小心踹在懷裏,似得了個天大的寶貝一般。


    雀兒輕柔的為明碩捏肩,笑道,“這明鸞果然還有些用處,若真替小姐解決了錦二白,也算為小姐出了一口惡氣!”


    明碩細白的手指剝這橘子,哂笑一聲,“她這是無路可走,所以隻能來討好本郡主,隻怕本郡主哪天不高興,又把她們母女殺了!”


    “是,明鸞就是小姐手中的螞蚱,想讓她怎麽死,她就得怎麽死!”雀兒討好笑道。


    明碩笑哼一聲,麵上表情越發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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