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了課,學生起立,打完招唿,譚苒便離開座位,沿著過道一路疾奔,跑出了教室。


    操場不遠,在飯堂隔壁,譚苒跑得很急。


    一節課的時間,顧玲玲不在身邊,她度日如年。


    她來得早,學生們還沒來得及下操場,如今跑道上隻能見到破零班的學生。


    有十幾個人還在跑道上拚命奔跑,教官在另一頭的看台喝水聊天。


    她往沙池那頭看,沙池上空空如也。


    她放緩腳步,迷茫,慌亂地四處張望,尋找著顧玲玲的影子。


    一個聽不見聲音,說不了話的女孩,帶著一個不到六歲的小男孩,能走多遠,能到哪裏去?


    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她爬上看台,沿著操場走。正走著,迎麵看見一副尚算熟悉的麵孔,一個年紀與顧玲玲相仿的男孩正坐在看台上休息。


    她認得他是破零班的學生,早先與顧玲玲離開飯堂時,也與他有過一麵之緣。印象裏,似乎是個跟在那個叫“藍思琳”的學生後頭,沉默寡言的男孩。


    譚苒沒有多想,下意識地衝他點了點頭,打招唿,打算默默離開。那男孩卻轉過頭,多看了她兩眼,忽然開口:


    “教師辦公室。”


    “啊?”


    男孩沉默了數秒,又重複了一遍:


    “教師辦公室。”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孫善利的。”


    譚苒愣了愣,反應過來,“啊”了一聲,轉身便往教學樓跑,剛跑出兩步又刹住了腳步,衝那男生鞠了一躬:


    “謝謝你。”


    在跑向教學樓的路上,譚苒才慢慢迴過神來,仔細迴味著那男孩簡短淡漠的兩句話,心中生出許許多多的疑惑來。


    破零班總是要在操場上體訓的,既然顧玲玲被孫善利的兒子帶去了操場,他會知道二人的去向也不稀奇——怪就怪在,他是怎麽知道自己在找他們兩人的?


    況且,他們素昧相識,頂多算有過一麵之緣,他為什麽要主動提醒自己?


    那個孩子是個好人。譚苒心裏想,下次如果還能見麵,她應該要問他的名字。自己走得太急,也太不禮貌了。


    孫善利的職務不僅僅是老師,也是亢龍書院的名譽校長,兼任女生宿舍的宿管,算是學校的二把手。所以,她的辦公室也是獨立的,要比其他老師高上一層,就在山長辦公室的隔壁。


    往日裏學生是不準上到六樓的。


    老師的辦公室在五樓,課上課下,常常會有老師在五樓四處走動,若是上樓時讓人撞見了,十幾下戒尺是逃不掉的。


    譚苒也害怕被打板子。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顧玲玲被扯走時望向自己那無助的神情。她心煩意亂,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徑直跑上五樓,辨認了一下方向,往六樓的樓梯走,迎麵便看見遠處有一名女教師從辦公室裏出來。


    譚苒一驚,躬下身子,借著圍欄遮擋身子,聽見那低跟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分明便是要下樓的。自己再繼續待在樓梯口,鐵定要被發現了。


    情急之下,她四處張望一番,臉頰一紅,咬著牙關弓著身子跑進了隔壁的男廁所。


    她靠在門框邊上,仔細傾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轉下樓梯,長舒了口氣。與此同時,廁所隔間陡然響起衝水聲。


    譚苒嚇得一個激靈,壓抑著驚叫的欲望拔腿便跑,有驚無險地衝上了六樓。


    “山長室”隔壁的校長辦公室赫然在目,房門緊閉。譚苒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她開始為自己的莽撞感到害怕。如果顧玲玲不在裏麵,如果孫善利老師就在辦公室裏,那她該說些什麽?


    沒有任何理由,擅自闖進孫善利的辦公室,以她的刻薄性子,恐怕龍鞭都是要吃的。


    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番,譚苒還是握緊了拳頭,慢慢往辦公室門口走去。


    她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就算被孫善利看見自己擅闖辦公室,她也可以解釋自己是想要主動請纓,給顧玲玲做翻譯,好照顧她家的孩子。


    她敲了幾下門,低低地喊了一聲“孫老師”,無人應答。


    她抿抿嘴,又用力敲了幾下——隨著吱呀一聲,虛掩著的門開了。


    譚苒嚇了一跳。


    迴過神來,卻發現是虛驚一場。


    辦公室裏根本沒有人。


    沒有孫善利,沒有那個小男孩,也沒有顧玲玲。


    譚苒感到幾分失落,隨之而來的便是難以名狀的焦慮。


    說來也是,就算操場上的那個男生撞見顧玲玲和小男孩離開,他應該也不會知道兩人要去哪兒,興許他說那二人去了辦公室,也不過是隨口猜猜罷了。倒是自己一時急病亂投醫,反倒顯得好笑。


    她握住門把,打算將門關上,轉身離開。餘光卻瞥見辦公桌上的一張草稿紙。


    紙上隻寫了三個字。


    顧玲玲。


    她認得那是顧玲玲的字跡。


    顧玲玲來過這裏,她用這裏的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譚苒緩緩伸手,輕輕摩挲著那張紙。紙是用鼠標壓著的。鼠標被牽動,睡眠狀態的電腦重新亮起。


    電腦屏幕上,赫然正是顧玲玲的學生檔案。


    譚苒的腦海中仿佛能夠想象到那個場景——被小男孩拉到辦公室的顧玲玲,遇見了孫善利老師。無法聽見,也不會說話的她,無法向孫善利老師說明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名字。


    於是她被要求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於是孫善利便能夠通過電腦查詢有關於她的檔案。


    但是,孫善利為什麽要這麽做?顧玲玲她們三人現在又在哪裏?


    這一切,譚苒都不得而知。


    下意識地,她將目光移向電腦屏幕。


    她的嘴唇慢慢翕開,輕輕吸了口涼氣。


    在檔案的下方,備注一欄,寫著那麽幾個字:


    學費未能交完,家長無法聯絡。


    “顧玲玲……在很小的時候,經曆過家暴……”


    她依稀記起在安全通道裏,於珍對自己說過的話。


    一種不安的預感浮上心頭。


    她慢慢地,顫抖著伸出手,握住了鼠標,小心翼翼地滑動滾輪,翻閱起了顧玲玲的學生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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