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天星身上披著件與昨日劉金義款式相似的法袍,卻不似他那般渾身流露出一種猥瑣狡詐的氣質——事實上,鍾天星身高近一米九,身材又極為勻稱,一頭黑亮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當真稱得上是器宇軒昂,其氣質頗像是七八十年代風靡大江南北的港星藝人,讚一句婦女殺手亦不為過。


    時左才和柳煙視早已在廟堂裏等候多時。鍾天星與惡魔先生四目相對時,兩人皆是意味深長地眯了眯眼睛。滿場的圍觀群眾竟沒有一人出聲,安靜得尖針落地可聞,氛圍劍拔弩張。


    惡魔先生笑道:


    “你還是來了。”


    鍾天星道:


    “我為什麽不來?”


    惡魔先生道:


    “我以為你會跑的。”


    鍾天星在他麵前站定,笑道:


    “隨手揭穿一個下流蟊賊,為民除害。這種小事,我為什麽要跑?”


    惡魔先生道:


    “你來了,你就要死了。”


    鍾天星雙手攏入袖中,氣定神閑道:


    “那可未必吧?你且看看周圍。”


    柳煙視眨眨眼睛,視線在場上轉了一圈,發現廟堂裏的群眾們所站的位置隨著鍾天星進場後,便已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人們隱隱分為兩派,站在場中間二人的左右,乍一看去,鍾天星身後的支持者卻是更多——通過昨日的事情見識到兩位道士本事的人終究是少數,其人氣和聲望自然是比不得在何家鎮裏苦心經營了月餘的鍾天星的。


    “不明白局勢的是你。”鍾天星冷冷道:


    “你所謂的布局、遊戲,不過是個天大的笑話。不過學會了點下九流的話術,就以為自己把握了局勢,勝券在握。既然不識天高地厚,你就得付出代價。”他湊到惡魔先生耳邊,輕聲道:


    “很快你就會明白,今天要栽在這裏的……隻可能會是你。”


    剛說完,惡魔先生竟直接拍起掌來。一下接一下富有節奏的響聲在廟堂裏久久迴蕩,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真不愧是鍾天星鍾大法師,說起話來宛如老母豬戴套,一套又一套的,不去當推銷健身卡的簡直就是屈才啊!”


    在鍾天星身周繞了一圈,惡魔先生又迴到了正麵,仰起頭來與他視線相對:


    “牛逼吹得這麽厲害,不知道鍾法師在幹正事兒那方麵行不行呢?”


    惡魔先生笑眯眯地,一字一頓地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男人可不能說不行啊。”


    鍾天星眯縫著的眼睛裏綻出殺氣。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貧道打山上飛來觀來,俗名……藍思琳。”


    “藍思琳”笑意盎然,道:


    “鍾法師,我們開始吧。”


    ……


    “在座的各位,有沒有哪位願意先上來讓我和鍾大師代為算命的?”


    藍思琳問完,場上鎮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個年紀在三十出頭的女人走了出來:


    “我……我想算命。”


    藍思琳轉過頭,瞥了一眼身旁的鍾天星,笑著道:


    “你先請?”


    鍾天星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邁著矯健的步伐走到正中的椅子前,非常紳士地替那女人拉開麵前的椅子:


    “施主請坐。”


    女人有些忐忑地道了聲謝謝,在椅子上坐下,鍾天星坐到她的麵前,炯炯有神的雙眼如箭射般望著她,嘴角勾出一絲親和的笑意:


    “施主之前可曾算過命?”


    女人囁嚅道:“沒有。”


    “不要緊張,算命要從心,心神不寧的話,不僅會幹擾算命的結果,也會影響您的運勢。”


    鍾天星的聲音仿佛帶著異樣的魔力,女人很快放鬆下來,照著他的指示將手平伸,放在桌麵上,鍾天星禮貌地拾起她的手,在脈搏、手紋處仔細地摸索了一陣,眉頭微蹙,口中振振有詞,過了一陣,睜開眼來,道:


    “摩星山上有龍脈,施主身上有脈氣,可是本家人?”


    “是、是……我是何家鎮土生土長的……”


    鍾天星點點頭,又繼續道:


    “從脈象上來看,施主您祖輩餘蔭不淺,該是‘承’字輩的後人,而您命中五行缺水,但我看您前半生無甚大風大浪,想是已經破了這一卦,您名字裏是否還帶著與水有關的字樣?我想想……應該是水字旁的‘清’或者‘江’……”


    女人顯得驚訝無比,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的……我就是叫何承清……大師,您這可真是神了呀!”


    鍾天星風淡雲輕地笑笑,隨意地應了句“雕蟲小技耳”,繼續道:


    “山上龍脈乃是潛龍,施主您又補齊了五行,此乃多子多福之兆,您出嫁了嗎?”


    女人急忙應道:“我十八歲就嫁了人了……”


    鍾天星點點頭:


    “如此算來,以施主您的福氣,如今當育有三子,其中兩位是男孩……”


    女人激動地站起身來:“兩子一女!對!咱家正好是兩子一女!”


    場上眾人議論紛紛,都對鍾法師的慧眼如炬感歎不已,柳煙視看得連連眨眼,湊近了身旁的惡魔先生,衝他使眼色,惡魔先生看了看她,輕聲笑道:


    “是熱讀術,和我們一樣,不會有錯的。”


    熱讀術乃是話術的一種,恰與冷讀術相對。冷讀術乃是在完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通過眼神觀察、言談舉止,舉手投足之間了解他人心理活動的一種談話技巧,而熱讀術則恰恰相反,早在談話開始前,談話者就對自己的目標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當其創造機會說出這種情報時,就會顯得此人神奇無比。


    換句話說,此時的鍾天星其實早已知悉了那何承清的所有資料,那些看相摸脈的做法其實都不過是些幌子。惡魔先生譏笑道:


    “看來我們的鍾大法師為了今天的對局也下了不少準備功夫啊。”


    柳煙視聞言,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道了句“說得好像你沒臨急抱佛腳似的”,又毫不留情道:“況且,人家用的套詞和貫口可比你的像樣多了。”


    “老屁股就是老屁股,哪裏是我們這些嫩屁股能比得了的。”惡魔先生毫不在意地笑笑。


    就在兩人低聲交談的當口,鍾法師已經將那女人的過往經曆、兒女近況,夫家籍貫通通說了個遍,沒有說錯任何一個信息,那算命的女人已經激動地快要暈了過去,其他的三姑六婆也議論個不停,似是已被這英俊多金的鍾大法師所徹底折服了。


    隨意給女人指點了一下前程後,第一次算命也就到此結束。鍾法師站起身來,一甩袖袍,不緊不慢地走到惡魔先生身旁,那氣勢端的是英姿颯爽,周圍的群眾們都忍不住鼓起掌來。


    鍾天星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惡魔先生:


    “到你了,藍思琳。”


    惡魔先生不著痕跡地衝他吐出一小截舌頭,拉著柳煙視走上前去:


    “下一位要算命的請上前來。”


    說完,他又低頭對柳煙視耳語:


    “今天來的人裏有多少是你已經知道名字的?”


    柳煙視低聲道:“不多,應該隻不到一半。”


    正說完,已經有一名大媽滿臉期待地走了上來,柳煙視瞧她一眼,不著痕跡地扯了扯惡魔先生的衣角,嘴唇微動,隻說了“劉玉蓮”三個字。


    惡魔先生一眨眼睛,與劉玉蓮相關的資料在腦海中迅速地迴溯了一遍,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去:


    “大姨請坐。”


    那劉玉蓮是個話癆子,剛一坐下,便開始倒騰自己懷裏的包,嘴上連珠炮似的:


    “欸,小道長,我可是在朋友那聽說了你的,說你年紀輕輕看相還特別神,是不是真的?有沒有這麽厲害呀?聽說你看相前要先看包裏的東西是吧,你等會兒啊……”


    “不用了大姨。”惡魔先生咧咧嘴角,急忙打斷了她:


    “您命格突出,用不著讀物,也能給您看相。”


    “這麽厲害呀?”


    “剛剛我已經讓小師妹讀出了您的姓氏,您姓劉,對麽?”


    “哎呀!真是撞鬼了!”劉玉蓮一驚一乍的:“這都能猜到呀?”


    藍思琳隨意笑笑:


    “命格越是突出的人,就越容易看出他的生平、讀出他的姓名,小師妹這讀姓的本事也是時靈時不靈的,是我們運氣好,當然也是因為您的福氣大。”


    “你咋就知道我福氣大呢?”劉玉蓮問道。


    藍思琳衝她眨眨眼睛,反問道:


    “家中育有兩子,一龍一鳳,且都是棟梁之才,這樣還不算是福氣大嗎?”


    劉玉蓮“哎呀”一聲瞪大了眼睛:


    “小道長,您這可真是太厲害了,我那兒子今年剛考上的清華,女兒也爭氣得很,去廣州上重點高中去了。”


    藍思琳笑著說道:“怕是不僅如此吧?您的丈夫最近也是氣勢衝天呢,是不是……發了筆小財?”


    劉玉蓮猛地一拍掌,滿臉笑容:


    “您說得太對了,我丈夫上星期才買六合彩中了兩萬塊錢呢!”


    藍思琳點點頭:


    “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俗話有雲,人有三把火,頭頂雙肩各一處,而您雙肩的火旺得如日中天,正是旺夫旺子的兆象,有這麽好的家庭,都是劉大姨您的功勞。”


    劉玉蓮被他誇得笑逐顏開,越聊越覺得這位小道長儀態得體,麵容清秀,說話又朗朗上口,打心底敬愛得不行,到了後頭,已經是拉著他的手反過來問些家長裏短,問他的年紀,又問他對自家女兒感不感興趣了……


    廟堂裏的群眾們雖大概有個站隊,其實大多數都是抱著吃瓜看戲的心態,此刻見著那俊逸小道士同樣是料事如神,便再次熱鬧開來了,被劉玉蓮這麽一牽頭,許多大娘大媽紛紛都動了心,越瞧越覺得那道爺長得順眼,越看越覺得他生得可愛,一個兩個都有些躍躍欲試,其人氣竟絲毫不比鍾天星差。


    連連推脫了幾次,惡魔先生方才送走了那劉玉蓮,滿頭大汗地往迴走,柳煙視陪在他身旁,一直努力地憋著笑意,一雙眸子早已彎成了月牙兒。


    鍾天星微微眯縫著眼睛,看向他的眼神裏,隱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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