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確實沒有什麽玩的地方,中山公園裏的動物也都餓得快死了。因此公園已經封閉了好幾個月了。東安公園裏的小船也沒有人去劃了。唯一供人們享受的就隻有電影院。據說舞場也快要關閉了。但是以林卻自有玩的辦法。

    以林喜歡鼓搗一些小物件,善於利用廢舊物品,如廢舊電池芯、廢舊電線和廢舊機器零件組裝希奇古怪的小裝置。家裏的床底下,除了一家人的鞋子,幾乎是以林的世界——有好多小木盒子之類的東西,裏麵全是各種各樣的廢舊物品和碎小零件。沒事的時候,他就搬出小木盒來,開始自己的製作。

    寅跟著以林和以冬來到十四號院。這個胡同是南北走向的死胡同。胡同口在南麵,胡同口外就是熱鬧的大橋街。胡同口是一個門洞,門洞上麵是一個樓閣。樓閣上麵有一塊匾額,上麵赫然篆刻著“民主旅館”四個大字。在胡同口一眼就可以看到進深處又有“民主旅館”四個字與之對應。胡同裏共有兩大兩小四個院子。一進胡同,西側第一門兒一個小院兒是十號,這個小院兒其實比寅他們的小院兒還要小,據說是隻住著與呂老板有些什麽關係的一戶人家。往裏來第二個門兒就是寅他們的付八號小院兒了。在胡同的進深處是對著門的兩處大院子,東邊是十四號院,西邊是十二號院,也就是民主旅館的客房院。其實解放前這個胡同裏的所有院落和房舍都是呂老板的個人財產,解放初期,為了表明自己的開明,主動把付九號和十四號的破舊房舍捐獻出來,贏得了政府的好感,所以呂老板的民主旅館竟然一直幹到文革初期……

    十四號院是一個長方型的院子,南北向較長。水管在北頭。北屋就是民主旅館呂老板的倉房加洗衣間。呂老板專門派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掌管水管的閥門,一桶水收二分錢。

    放滿了水,寅把一毛錢遞給女人,女人找迴八分錢。大家都感到心安理得。其實寅家的水桶的容量隻是一般水桶的三分之一。

    打迴水來,寅就想跟大以玩兒他的那些裝置。可是以林總是嫌以冬給他搗亂,就給寅使眼色說:“咱在你這屋裏玩吧。”

    “不行。”以琴姐說:“淑賢姨剛下夜班,得睡覺,去胡同裏玩兒去。”

    “沒事兒,在屋裏玩兒吧。”媽媽說。

    “哎,走吧,咱去胡同裏玩兒開火車。”以林說。

    寅與以冬邊走邊爭著當火車頭。

    “我當火車頭!”以冬說。

    “我當火車頭!”寅說。

    “包袱剪子錘,誰贏誰當!”以林一錘子定音。

    以林總是非常公平。寅心目中的第一個偶像就是以林。以林從來不偏袒自己的親弟弟。以林在寅的心目中象個大人。

    三個人包袱剪子錘,以林用包袱包了寅和以冬的兩把錘頭。以林當了火車頭。這時十四號的明明與和平也來到了胡同裏,央求著以林也要加入遊戲。以林說:“你們隻能當車廂。”

    以林讓以冬當報站員,讓寅當了列車長。這時東屋的李麗也來了,以林讓她當了乘務員。剛想開車,十四號的和平和大周也來了,他們隻能當旅客了。

    “哞——”以林用嘴拉了一聲汽笛,以冬說道:“各位旅客清注意,各位旅客清注意,開往北京的183次列車馬上就要發車。”

    “恩——”以林又發出一個低聲汽笛,隨即就啟動了列車——“咣——咚、咚、咚,咣——咚咚咚,咣咚咚咚,咣咚咚、咣咚咚、咣——咚咚咚,咣咚咣咚咣咚……”

    以林的兩隻胳膊一拐一拐作出運動樣子,象征火車頭的大輪子上的曲軸,運動速度由慢到快,象征著火車速度由慢到快。其他四人跟在以林屁股後麵,用手抓住前麵人的衣角,當作列車的車廂。胡同的路中間恰好鋪著一遛半米寬的大理石,權當就是鐵路。大家都非常有節奏地跟在以林身後,各司其職地在大理石路麵上運動著,都玩兒得非常盡興。孩子們也是越聚越多連兩三歲的孩子也來湊熱鬧了。孩子們玩得正在興頭上,突然,從胡同口門洞上麵的閣樓裏走出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高高的顴骨,黎黑的麵孔,一雙大眼顯得很兇。孩子們都認識他,這就是民主旅館的呂老板。

    “哇哇,哇呀呀啊……。”呂老板衝孩子們高聲吼叫道。

    呂老板是晉冀邊人。孩子們根本不知道他為何發這麽大的火。但是知道他這是又喝多了酒。呂老板經常喝多了酒無端地罵大街,他這壞毛病不知道怎樣養成的。因為他麵容黑瘦,一雙眼睛陷得很深,鼻子又尖又高,極象電影裏的美國鬼子。胡同裏的孩子們背地裏稱他為呂鬼子。眼下的事情很可能是因為孩子們在原來屬於他自己的領地裏如此盡興地玩耍,使他無論如何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憤懣和怒火。

    孩子們都嚇得往自己的家裏跑去。以林也領著寅和以冬跑迴自己的小院裏來,與推著自行車正要出門的以冬爸爸老何撞了個滿懷。

    “怎麽了?”老何問三個孩子。

    三個孩子非常驚恐,還以為老呂一直追了過來,就趕忙往老何高大的身後鑽去。

    “爸!”以林說:“民主旅館的老呂追過來了!”

    “你們礙著他了嗎?”老何問道。

    “沒。”以冬說:“我們就作遊戲來著,他就罵著要打我們。”

    “這個老呂,動不動就罵大街,他這是又喝多酒了。”老何說著就把自行車放在了一邊,迴到屋裏。不大會兒,竟然穿一身公安服出來了。

    原來老何叔叔是公安部隊的偵察員。平常穿便衣,不到特殊情況下,決不穿製服,連以冬和以林也隻是在相片裏看到戴大蓋帽穿公安製服的爸爸。甚至他們有時候竟認為爸爸是假公安。這一點上寅就比較幸運,寅的爸爸不在身邊,可是照片上的爸爸和抽屜裏的軍功章卻是實實在在地讓以林和以冬羨慕不已的東西。再就是寅的爸爸的那幾隻神秘的密封著的木箱子。

    老何穿上威武的製服,就大搖大擺地走出小院。

    那老呂還站在他的閣樓的樓梯下麵嘰裏咕嚕地罵著大街。人們不敢湊近,都遠遠地站在自己的院門口看。孩子們則都躲在大人的身後。

    老何徑直朝老呂走去。

    大概是老呂的眼神兒還不錯,他遠遠地看到一個穿製服的軍人朝他走去,知道大事不妙,迴身就往樓上走去,“咣當”一聲上了門。

    胡同裏的大人孩子們都齊聲笑了起來。以冬則挺起了胸脯,跟在老何身後出盡了風頭……

    寅從內心裏非常妒忌以冬在他爸爸麵前撒嬌,以林也是。以林因此就經常一個人鼓搗他的那些零碎物件,寅也就越來越覺得以林神秘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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