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淩聖德二十三年。


    帝都主幹道上人山人海,百姓們圍在街道兩旁,等待著殿試前三甲的露麵。


    巳時三刻,三匹棗紅色高頭大馬從街道盡頭緩緩出現,人人伸長了脖子盡相觀望。


    “今年的殿試前三甲中有兩人竟然這麽年輕?看樣子估計也就十幾歲吧?”


    “嘖嘖嘖,而且你看那兩人,長得也是俊朗,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是啊……”


    楚風雲一襲白衣坐於馬上,看著周圍百姓對她的觀望,感覺自己就像動物園裏麵的動物般,任人觀賞。


    心中有些發虛,可是臉上卻還是要強裝鎮定。


    原本是自己的龍鳳胎哥哥楚風雨前來殿試的,可是整個楚國公找了他一早上都不見蹤影


    自己的父親楚國公焦急萬分,最後臨出發之前咬牙沉思,一拍大腿,就要楚風雲換上了他哥哥的衣服,先混過殿試再說。


    沒有辦法啊,為了讓楚風雲進入殿試,整個楚國公可是發費了不少銀子打點關係,而且自己的兒子也頗為爭氣,能力也不錯,所以一路竟然進入了殿試,讓楚國公夫婦實在高興。


    隻是倘若缺席殿試,就連個探花都撈不到,根本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此時的楚風雲高坐馬上,她五官精致耀目,一雙杏仁般清亮的眼睛鑲嵌在白皙如玉的臉蛋之上,整個人帶出一抹靈動之氣。


    她想反正事已至此,那就裝男人裝得像些,以免露出破綻。


    於是對著街道旁邊的一些小娘子們拋了個媚眼,惹得那些小娘子們一陣嬌羞的低唿,接著又偏頭對另外一邊的大娘們揮了揮手手,讓大娘們沉寂已久的少女之心蠢蠢欲動。


    原來做男子,勾引各色女性,感覺不錯。


    “如此浪蕩,以後為官,成何體統!”楚風雲身旁傳來一個冷冽之聲,帶著低低的磁性嗓音,卻有些濃濃的不恥之感。


    楚風雲偏頭看去,就見身旁一個身穿黑袍的少年騎在馬上,頭發全部束起,用白玉簪子穿過發髻。他的容顏及其俊美,劍眉星眼,特別是那雙眼睛,就如浩瀚星辰,帶著冷冷幽光,看向對方,都能帶出一陣寒冷之意。


    楚風雲知道,這身邊的少年就算將與他一同殿試之人,也可以算是她今天的競爭對手。


    “嗬,這位公子,女人緣這種東西是天生俱有,你羨慕也學不來的。”楚風雲展開手中玉骨白扇,擋了下半邊臉,隻露出那雙漂亮眼眸,看著這個黑衣少年。


    這扇子是她娘親硬要她帶上的,就是為了遮掩她胸前的凸起,免得露陷。


    可是天知道十五歲的她本就清瘦,而且還未完全發育好,胸前那兩點就如旺仔小饅頭般大小,估計身旁那少年胸部都比她大,於是眼睛不自覺的看了看少年的胸。


    黑衣少年見楚風雲視線在他胸部來迴徘徊,更是不恥,冷眼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小小年紀就如此放浪,以後入朝為官還是這副德行,簡直就是危害大淩江山社稷。”


    “哎呦,我摸這些女子的小手了?我親到他們的小嘴了?還是……我侵犯他們的胸部了?我隻是看了看他們,對他們揮揮手,撩撥他們少女之心,這也能危害大淩江山社稷,你也太高估我的摧毀能力了吧?”楚風雲坐在馬上,身體朝少年偏了偏,小聲在少年耳邊說道,嘴角卻含著笑,眼神又看向了街道邊的一群少婦們。


    黑衣少年見楚風雲說話如此露骨,而且看她近在咫尺的容顏,雖然精致漂亮,奈何生來就是個紈絝子弟,根本不願多言,勒了馬韁,超出楚風雲一個馬身,能與她隔開多遠就多遠。


    嗬嗬,還是個純情少年。


    楚風雲看著少年筆直挺拔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朝皇宮走去。


    進了皇宮就有吏部官員一路領著他們進入高大巍峨的議政大殿,皇帝顏振端坐龍位,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而大殿兩邊站滿文武百官,為這殿試憑添一份莊嚴肅穆之感。


    楚風雲見這隆重之感也收了扇子,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沉步跟著吏部官員進了大殿,心中不免有些微微緊張,偏頭看了看旁邊的黑衣少年,見他更是一副低著頭的樣子,看這副神態,估計比她還緊張。


    跪拜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之後,殿試三人站在最中間。


    “今年殿試三人當中有兩人如此年輕,真是大淩江山社稷之福。你們抬起頭來,給朕看看這般少年英才的樣子。”皇帝顏振開口沉聲說道,聲音透著疲憊之感。


    楚風雲和另外一位殿試之人很快就將頭抬起,直視最上麵的顏振,可是唯獨最中間的黑衣少年久久不願抬頭。


    楚風雲以為這少年被這陣勢給嚇傻了,心中還有些嗤笑,豈料見這少年突然跪了下來,沉聲說道:“顏儀拜見父皇,請父皇寬恕兒臣這鬥膽參加殿試的行為。”


    此話一出,不僅是皇帝顏振有些愣住,就連兩旁的文武百官也露出訝異之色。


    “你抬起頭來!”


    顏儀果然緩緩抬頭,那張俊美容顏就映入皇帝顏振的眼中,氣得他狠狠一拍龍椅的扶手,站起來沉聲說道:“儀兒你簡直胡鬧!難道你不知道身為大淩王爺,是不能夠參加科舉,你倒好,還一路進了殿試!”


    要知道顏儀是當朝皇帝顏振的第三個兒子,一年前滿十六歲才離開皇宮,封為王爺,府邸在都城西邊。而且大淩嚴明規定,所有王爺皆不能入朝為官,更別說參加科舉考試。


    但是顏儀卻靠自己的實力殺到了殿試,簡直荒唐!


    “父皇,兒臣隻是想試試自己的能力!”顏儀沉聲說道。


    是的,素來心高氣傲的少年不甘就做個閑散職位的王爺,混吃等死一直到老。但是他也沒有心思篡位去奪那太子之位,所以思考了很久,才決定參加科舉,證明自己的能力。


    “什麽叫試試自己的能力!你是個王爺,你如此做,視大淩吏律為何物?放肆!咳咳……”最上座的顏振斥責得滿紅耳赤,本就體虛的他還忍不住咳嗽起來,身邊的大太監立刻送上茶水,讓他平息怒氣。


    可是顏儀跪在地上的身體仍舊筆直如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黃色文書樣的折子,雙手呈上,沉聲說道:“兒臣知道自己是王爺身份,來參加科舉確實違反大淩吏律。所以兒臣鬥膽,卸掉王爺之位,隻以一介草民身份參加殿試!請父皇批準!”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旁邊的百官們紛紛瞪大雙眼看著顏儀,就連身邊的楚風雲都有些詫異這個三王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放著好好的王爺不做,硬要來參加什麽科舉。


    要知道,做個混吃等死而且完全沒有野心的王爺那是很美好的事情的。


    “你……”顏振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緩緩坐下,眼中閃出一抹幽光,沉聲問道:“儀兒,你可想清楚了?”


    “迴父皇,儀兒也已成年,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顏儀沉聲說道。


    “好!那朕就收迴你的王爺之位,貶為庶人!”顏振一拍身前長桌,命人拿走了像征著王爺身份的封文,他倒要看看這小子這麽膽大妄為,是要給他一些教訓才知道厲害的了!


    “謝陛下!”顏儀躬身長跪而下,就此卸下了自己的王爺,與楚風雲和另外一名殿試之人名叫吳昊天的中年男子站成了一排,開始了殿試。


    大淩的科舉能夠闖入殿試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入了殿試,基本的一些東西不必考察,主要考察的則是應試者的應變能力和策論能力。


    每年的殿試題目都由顏振出題,當然今年也不例外。


    今年顏振出題之後,隻給半個時辰的時間,應試者就要拿出一份策論文章,然後匿名封文,再由吏部官員謄抄而出交給各大臣以及顏振評定出狀元,榜眼和探花。


    其實說起來,大淩的殿試絕對公平,隻看能力,不靠關係。


    這也是顏儀為什麽想要來參加的原因。


    今天的題目則為論“安國全軍之道”。


    此題一出,楚風雲沉思幾秒,淡笑一聲,就來到了最前麵的案幾之前,坐下,提筆,開始書寫。


    顏儀也差不多同時坐到了自己的案幾之前,挺身俯首而坐,執筆而書。


    而第三人明顯對此題有些疑慮,但是見兩少年這麽快就能下筆,自己也不能示弱,於是都還未深思,也開始提筆而書。


    整個大殿之內隻剩下三人沙沙的書寫之聲,安靜異常。


    半個時辰之後,吏部官員收了三人文章,走到一旁謄抄出好幾份,六部尚書和顏振去了偏殿商討最後的結果。


    楚風雲有些無聊的站起來四處張望這大淩朝堂最重要的議政大殿,那時的她隻是覺得自己此生應該隻有這一次機會來到這裏,所以很多東西很是好奇,不管是最前麵的龍椅,還是大殿之內的巨大紅色柱子,以及旁邊站著的官員她都使勁的用眼睛偷瞄,就如一個鄉巴佬進城,看到了花花世界般,清亮的眼珠子咕嚕咕嚕直轉。


    她的不安分與旁邊挺身端坐,沉穩如鬆的顏儀形成了鮮明對比。


    顏儀有些不屑的看著楚風雲,心想這樣的人,這樣的品行估計也是一時運氣好才闖入了殿試。


    文章如人,什麽樣的人就能夠寫出什麽樣的文章。


    這樣的品性寫出來的文章定也不是什麽好文章,想必諸位大臣和父皇也是有眼光之人,就算他顏儀得不到狀元頭銜,但是也定能將此人踩在腳底。


    想到此,顏儀倒也有些淡定,收了偷看楚風雲的眼神,眼睛直視最前方。


    “王爺,你說這大殿之內可有廁所?萬一大臣們上朝的時候有個三急,可否暫時離開,方便方便?”正當顏儀正襟危坐的時候,坐在旁邊的楚風雲偏了身體,一本正經的問道。


    顏儀聽到楚風雲這樣問,心中更是不屑!


    哪個大臣在麵聖的時候敢去如廁?倘若身體真有不適,告假即可,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我現在已經不是王爺。”顏儀不願意迴答楚風雲那個如廁問題,轉移了話題。


    “那麽顏公子,可否告知剛才本人的問題呢?”楚風雲睜著清亮的眼睛望著顏儀,看到他如雕刻般的輪廓,心想這小子長得確實不賴,就是性格差點。


    “粗俗!”顏儀冷哼一聲。


    “我粗俗?敢問天家之人就不吃喝拉撒了?敢問顏公子就不會尿急屎漲了?”楚風雲小聲嗆聲到。


    “你……”顏儀被氣得偏頭看向楚風雲,見她皺著眉頭,臉上的皮膚太過白皙,還有些細小的細細的絨毛在臉上出現,透著淡淡的潤紅之色。


    真是個金絮其外,敗絮其中之人!


    其實楚風雲問這個問題就是想解決解決她當下之急,尿急。


    隻是顏儀還未迴答,皇帝就領著一眾大臣們從偏殿出現,各歸其位之後,吏部尚書手中就拿著狀元榜眼和探花的名冊。


    “今年殿試三人皆才華橫溢,令人欣慰。但是其中有一篇文章風流華彩,雖然字數不多,但是卻針砭時政,字字珠璣,堪稱完美。所以朕和幾位尚書大人商議一番之後,決定給狀元頭銜之位於……”顏振頓了頓,眼睛看向殿試當中的三人,微微一笑,抬了手,對著對左邊之人說道:


    “狀元之銜落於楚風雲!”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皆有些詫異。


    楚風雲乃今年三人當中最小年紀,怕也是數百年來大淩最年輕殿試者,卻奪得最高頭銜。


    而且大家都以為顏振會有所偏袒自己的兒子,豈料他真是完全就文章論能力,絕不偏私!


    “謝陛下隆恩。”楚風雲一聽,心中大喜,立刻躬身跪拜,心想這迴可以迴去好好交差,自己的哥哥以後就是個狀元了!


    楚國公府隨著楚國公年事已高,退隱朝堂之後就日漸衰落,還好現在出了個狀元,那以後就會逐漸恢複了。


    而顏儀則麵無表情的看著身邊跪拜的楚風雲,心中頗有不平!


    並不是針對此結果有所不平,而是覺得這樣品行不端的人獲得狀元,以後定會出一個庸官或者貪官!


    之後吏部官員宣布顏儀獲得榜眼,另外一人獲得探花之銜,這一天的殿試也就在有人歡喜有人憂的情況之下而結束。


    殿試之後,吏部官將三人送出了皇宮,簡單交代了楚風雲一行三人三天之後去到吏部府領他們的差職後就暫時離開,為楚風雲準備馬隊和鑼鼓隊。


    狀元是需要敲鑼打鼓,一路歡送迴府的,這就是狀元的特殊待遇。


    一時之間,皇宮大門前隻剩下楚風雲和顏儀兩個少年,顏儀一臉冰霜的等著自己的人來接他迴府,畢竟是個榜眼,就不會受很大的重視了。


    “顏公子,以後你我同在官場,還需多多照應。”楚風雲雙手作揖,倒也謙虛的跟顏儀說話。


    “哼!”顏儀轉身不願多言。


    楚風雲見顏儀這等臉色,倒也不怒。


    誰比賽輸了,都會不太喜歡跟贏過自己的人多說話,楚風雲覺得顏儀畢竟年少,心高氣傲,她大人有大量,也不願多做計較。


    而且想到以後自己也不會再見到這個長得漂亮,但是總是臭著臉,有些脾氣,卻也身姿挺拔如鬆的少年見麵,於是心中生出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楚風雲見顏儀轉了身,背對著他,於是伸出她的魔爪,一把拍著顏儀的屁股之上,而且還捏了捏,然後立刻抽身而退,直接跑開,朝著遠處的鑼鼓隊奔去!


    顏儀迴身的時候,就已經看到楚風雲進入了鑼鼓隊裏麵,他簡直怒不可揭!


    此人竟然,竟然做出這等猥瑣之事!


    簡直荒唐!太荒唐了!


    可是自己此時去追此人迴來也不像話,別人還以為他根本是不願意認輸,一個榜眼將狀元暴打一頓,那第二天可想而知會有什麽後果!


    顏儀此時隻能雙拳緊握的站在高大的宮牆之前,紅色的牆與他黑衣形成鮮明對比,正午的陽光將他少年的身影倒映在紅牆之上,而他眼神淩厲的看著那抹已經騎馬而去的清瘦少年身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楚風雲!


    楚風雲心情大好的被鑼鼓隊擁著朝楚國公府走去,每過一條街道,就會放一串鞭炮,引得百姓們紛紛駐足觀看今年的狀元郎是個什麽風流俊逸的模樣。


    隻是當她興衝衝的衝進國公府的時候,就感覺到氣氛明顯有些不對勁,她一路朝內院奔跑著去尋找自己的父親母親,告訴他們自己的好消息,卻在大堂之內看到了一具棺材。


    那一刻,楚風雲的心從天上直墜深淵。


    自己的哥哥,真正的楚風雲在昨晚溺水身亡,今天早上屍體才浮出水麵,所以楚國公門口停留著報信的大紅色喜慶的鑼鼓隊,而整個楚國公之內卻一片寂靜雪白之色。


    堅持諷刺!


    楚風雲跪在棺材之前,低了頭,淚水從臉頰無聲滑落。


    也就在這一刻,她的命運開始真正改寫。


    日後叱吒朝堂的左相,也在這一刻確定了人選,開始了她以女子身份開辟的朝堂之路。


    ------題外話------


    這是第一篇番外,後麵還有很多篇番外,正文裏麵很多沒寫清楚的事情,我會在番外裏麵交代清楚哦~


    但是,番外的更新就不會每日更新了,不定時更新,所以對番外還有興趣的寶寶們,需要耐心點了~


    但是我盡量會在9月份之前將所有番外寫完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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