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莊信彥秦天出去了後,大太太仍在笑。

    月娘一邊為大太太卸妝,一邊打趣她:“太太,大少爺被人說腰腎不好,你還能笑得這麽開心啊!”

    大太太勉強止住了笑聲,輕咳了幾聲,“你沒有瞧見剛才信彥的臉色?真是太有趣了。”

    月娘停下手中的動作,細細一尋思,也笑起來,“的確,好久沒見到大少爺那個樣子了。”

    大太太歎了口氣,“信彥雖然有缺陷,可小的時候還是喜歡和人接觸的,可年齡越大見識越多,性子就越冷,特別是15歲那年的那件事情,讓他輕易不肯再接受外人,這幾年來,你可曾見過他在外人麵前有過什麽情緒?似乎沒人能讓他開心,也沒人能讓他生氣,有時候看著他清冷的樣子,我真的好心疼。”

    月娘也跟著歎息一聲。

    “可是今天,秦天簡簡單單地幾句話就能讓他生氣,你可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大太太想起這些,又笑起來。

    月娘想了想,也笑了,“是不是代表了大少爺已經開始注意秦天了?”

    大太太看著銅鏡,取下頭上的一隻梅花簪,但笑不語。

    這邊,秦天和海富隨著莊信彥迴到青鬆院。

    進了門,莊信彥忽然轉過身來,冷冷寒寒地盯著秦天,他雖然想保持著平靜,卻怎麽都掩蓋不了眼中的怒火。

    秦天明知道是什麽事,卻裝傻充愣,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眼睛眨啊眨的,滿臉無辜的樣子,像是在詢問:“怎麽呢?”

    他越是生氣,她越是顯得無辜,甚至還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氣得莊信彥半天都迴不過氣。

    他轉過身,恨恨地入了房間,秦天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爽番了天!

    總算是出了心中的這口惡氣,哼,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整她!她雖然是個丫鬟,可也不是來被他耍著玩的!

    接著,海富伺候他洗了澡,秦天幫他鋪好床後,又向碧蓮要來了筆墨,等莊信彥出來後,便讓海富在紙上寫下,“頭發未幹睡覺,會有濕氣。”幾個字,拿給莊信彥看。

    莊信彥接過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了過來,難道昨晚她是這個意思?

    忍不住抬頭看了秦天一眼。

    秦天又讓海富寫下:“少爺可以看會書,等頭發幹了再睡,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雖然知道自己錯怪了她,可莊信彥仍然拉不下臉來,他

    不習慣表達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這麽做。他冷著臉,沒有理會她,可是也沒有堅持再睡下去,他從床頭拿過一本書,坐在桌旁,借著油燈看書。

    海富見此,便和秦天說了一聲,出去了。

    秦天走到桌旁,將油燈撥亮一點,又拿過一件外衣,披在了莊信彥身上。

    雖然對他很有意見,可是職責所在,該做的還是要做。

    莊信彥攏了攏身上的外衣,可並沒有因此有了好臉色。

    秦天也不在意,轉身出了房間。

    莊信彥看了一會書,見秦天還沒有進房來,心中覺得很奇怪

    這個丫頭,又在搞什麽鬼呢?

    想到這,他放下書,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門口,可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這好像是他的院子吧,他好像是主子吧,幹嘛他要跟做賊似的……

    想到這,他又挺直了胸膛,加重了腳步,走了出去。

    廳裏的圓桌上燃了一盞油燈,桌上鋪著宣紙,秦天坐在桌旁,手拿一隻狼毫筆正在寫著什麽。

    莊信彥裝作是去淨房,路過桌邊的時候用眼角瞟了一眼,見她對照著一本書在紙上一筆一劃很用心地寫字。

    莊信彥心中納悶,她不是不會寫字嗎?這個時候了,她還在寫什麽?

    有心想過去看看,可是又覺得太過在意這件事很沒臉麵。她一個丫頭,憑什麽讓自己去關注呢?

    想著就忍住好奇心,從桌旁緩緩過去,徑直去了淨房,頭也沒迴。

    可是心中就像貓爪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好奇,隻是覺得這個丫頭所做的一些事總是讓他出乎意料,難以琢磨,難以掌握。

    小解出來,見秦天還在認真寫著,

    莊信彥很想不去在意,可是目光卻忍不住地瞟過去。恰好秦天抬起頭看向他,一雙烏溜溜的眸子在燈光的照耀下流轉著瑩光,竟是格外的動人。

    莊信彥不知不覺停住了腳步,見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索性走了過去。

    紙上全是字跡,雖算不上漂亮,但勉強還算工整。上麵的字句是出自詩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皺起眉頭,這很明顯是表達男女之間情意的詩句,她寫這些做什麽?

    疑惑之下,忍不住從她手中將筆抽出來,秦天一時不查,筆尖自

    她手心擦過去,留下一大片的墨印子。

    “哎呀,真是的,每次都這麽野蠻!”秦天忍不住抱怨,起身跑進淨房洗了手。

    野蠻?莊信彥咬牙,忍住氣。

    秦天洗了手出來,見莊信彥在紙上寫下一段話,“你寫這些做什麽?”

    他的字跡工整雋秀,而她的字跟他的一比,立刻變成像小孩子剛學寫字那般幼稚可笑。

    秦天嘟嘟嘴,莊信彥習慣性地看著她的嘴型,卻見她的嘴唇在燈光的照耀下紅豔豔的,像一朵嬌嫩的小花,讓他不知不覺出了會神。

    “還不是為了和你交流,我既然身為你的丫鬟,不可能每次都依靠海富來跟你說話吧……”

    她一邊嘟嚕著,一邊對著書寫下簡單的字句:“我在學寫字,以後就算海富不在,也能讓少爺了解我的意思了。”

    繁體字她隻會認不會寫,非得下苦功好好練練不可,就算不是為了和他交流,能寫字對自己還是有好處的。

    莊信彥怔了怔,抬起頭看著她,燈光將她低垂的睫毛染了一層金邊,粉嫩的臉被映得紅潤潤的,像是能掐出水來,這樣的她,很是順眼……

    他看著看著,心中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感覺。

    似乎,從沒有人是為了和他交流而學寫字的,即便是海富,也是在母親的安排下才學的。

    她是真心這麽做,還是在故意討好他?因為現在信川勢微,所以才投向自己?

    一時心亂如麻,理不清頭緒。

    他放下筆,轉身走入房間。臨進房門前忍不住迴過頭去,卻見她仍在專心致誌地寫著,燈光將她的身影映得格外地柔和。

    秦天練了一個時辰的字,實在困得不行了,才收拾了一下,迴房睡了。

    當夜,莊信彥一次起夜都沒有,秦天一覺睡到辰時,不知多麽舒服,讓她有種大獲全勝的滿足感!

    莊信彥躺在床上,透過綃紗的帳子,看著她朦朦朧朧的身影,他覺得她伸懶腰的樣子,更像海富養的那隻大黃貓了,嬌氣的,慵懶的……莊信彥扯了扯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接下來的幾天,莊信彥都很認真地在學炒青,沒幾天竟然也似模似樣了,莊信忠也慢慢上了軌道,而莊信川在受盡折磨後,終於脫離了搬茶的苦海,來到了炒青房和大家一起學炒青,自然又是一番折騰,各種慘不忍睹,鬧出不少笑話。

    莊信川每次迴家就訴

    苦,這天,他攤開自己滿是水泡的雙手對著母親抱怨:“娘,你看看,這哪是莊家少爺的手,隻怕那些賤民的手比我的都要好看些,我再也撐不下去了……”他煩躁地說:“從明天起我不去茶行了!”

    劉碧君心疼丈夫,連忙叫人拿來藥膏給他擦。

    “哥,你忍不得也得忍下去!”莊明喜走到兄長的麵前坐下,看著他說:“現在不管是茶行的人,還是宗族,都認為哥哥沒有主持茶行的能力,所以才不會支持哥哥,就因為如此,哥哥更應該爭口氣,拿出點能耐來給大家看看,這樣下次如果有機會奪權,成功的機會才會大些!”

    這時,劉碧君給莊信川擦藥的時候不小心,指甲銼破了水泡,血水汨汨地流出,痛得莊信川直齜牙,

    “娘,你看看,我不是不想忍耐,可得讓我忍得住才行啊,而且呆在製茶房那個鬼地方能顯出什麽能耐來?大娘分明就是故意壓住我!”

    二姨太太看著兒子這個樣子,心疼不已,她想了想,便有了決定,“看來這次又得你姨夫幫忙了!”

    莊明喜抬頭看向母親,疑惑:“茶行內部的事情,姨夫又能做什麽?”

    “你忘了,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二姨太太瞟著女兒,嘴角含笑,胸有成竹的模樣。

    莊明喜心念電轉,也笑了:“這個時候,茶行要和官府談明年茶引的事情了!”

    “對,對,茶引可是在姨夫的手上!”莊信川激動地握住手,結果引來傷口的疼痛,嚎叫出聲。

    “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占了其二,隻待天時一到,當家之位我便勢在必得!”

    二姨太太拍了拍兒子,抿緊嘴唇重重地唿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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