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

    莊家的三位少爺和其他工人一樣的待遇,也是在大飯堂裏吃飯。

    秦天和莊信彥莊信忠從炒青房裏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莊信川捂著腰,蹣跚著腳步,“哎喲”聲聲地走進院裏來。

    如秦天所料,那一身華麗的大襟袍已經變得肮髒不堪,且頭發淩亂,玉簪歪到了一邊,頭發上還沾了不少茶葉的碎末,臉上白一塊,灰一塊,看上去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秦天在一旁看到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莊信川在旁邊冷眼瞧著,沒什麽特別神情,而莊信忠則走上去問道:“二哥,你沒事吧!”

    莊信川向來身嬌肉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哪裏吃過這樣的苦頭。本來他還想偷懶,讓自己的小廝去搬,可是那個馮師傅竟然跑出來監工,無奈之下,才動起了手,這會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心中惱火至極。

    “這個死老頭,總有一天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莊信川齜牙咧嘴。

    莊信忠扶了他一把,說道:“二哥,馮師傅是大娘尊重的人,你可不能這麽想!”

    莊信川扶著柱子讓德義幫他捶腰,然後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少給我來這一套,沒骨氣的東西!你忘記是誰將我們打得起不了床?又是誰讓我們堂堂少爺卻流落到和粗賤工人一起幹活的地步?”

    “二哥你怎麽能這麽想?我們做錯的事,大娘也是為我們好!況且大哥也和我們一起了,大娘並不偏心。”

    “為我們好?”莊信川冷哼一聲,轉臉瞟了莊信彥一眼,怪裏怪氣地說:“為誰好還說不定了,聾子啞巴,丫鬟下人都能跑到茶行來,也不知她打的是什麽主意!”

    說完,又瞪了莊信忠一眼:“也隻有你相信她,傻瓜!”

    莊信彥在一旁將他們兩人的談話看得清楚,臉色越來越冷。

    這便是兄弟了,連兄弟都忙不迭地羞辱自己,何況旁人?

    那邊,莊信川冷笑兩聲,目光又在秦天的身上轉了一圈,嘴角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冷笑,然後在德義的扶持下,哼哼唧唧地向著裏麵而去。

    “二少爺,是時候吃飯了!”秦天在這邊叫道。

    莊信忠轉身走迴來,跟在了莊信彥身後,兩人一起向著大飯堂的方向走去。

    大飯堂裏擺著十張木質長桌,每張長桌能坐十幾個人,飯堂前方擺著一張大桌,上麵放著幾個大木桶,

    裏麵盛滿了飯菜,有幾個身著圍裙的廚房師傅站在桌後,手拿大勺依次給工人添食。

    茶行工作的大都是粗人,有的是莊家的家奴,有的是從外麵招的平民。每天這個時候都是大家難得的清閑時間,大家坐在一起說笑,罵娘,無所顧忌,大飯堂裏喧鬧而吵雜。

    可是等莊信彥莊信忠出現在飯堂裏的時候,大家有了顧忌,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一時間,一百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這兩位尊貴的少爺,有的人站起,有的呆怔,有的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無所適從。

    莊信忠雖然在茶行裏工作了這麽久,但以往都是在房間裏用飯,從未來過這種地方,看到裏麵穿著短褐,摸鼻摳腳的人,一時也有些不自在。

    而莊信彥皺了皺眉,淡淡地掃了一眼全場後,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樣。

    秦天見旁邊的長桌上有幾個空位,連忙走過去,從腰間扯出帕子擦了擦,然後對莊信忠他們說:“兩位少爺,坐這邊來。”

    莊信忠並著莊信彥在長桌旁坐下,同桌的還有五個工人,見他們坐過來,呐呐地叫了一聲“大少爺,二少爺。”然後就低下頭吃飯,大氣都不敢出。

    莊信彥淡淡的麵色,當周遭人不存在,莊信忠麵對著緊張不安的工人,和旁若無人的大哥,也是尷尬不已。

    秦天和海富以及淮安給他們打飯迴來,見本來一桌的工人已經吃完走了,也再沒有工人敢來這一桌,一張能坐十人的大桌子隻坐著他們兩人,空蕩蕩的,周圍的工人都不敢說話,飯堂裏靜悄悄的,隻聽得筷子扒動的聲音,和零星的咳嗽聲。

    而莊信忠或許是壓力太大的緣故,也悄悄遠離了莊信彥幾個座位。莊信彥神色冷淡,似乎毫不在乎。

    依秦天看來,莊信忠似乎和莊信川還要親厚些,對於這個大哥,莊信忠敬畏有加,更多的是一種不知如何接近的無措。

    海富和淮安將打來的飯分別放在各自主子的麵前,又自己去打了飯,三人端著碗站在桌邊吃,沒有下人和主子同桌的道理。可秦天做了一上午的事情,手臂酸脹,端著碗吃有些吃力,便坐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去,和別的工人坐在一起。

    其中有和秦天熟悉的,小聲地問他:“秦天,你說太太讓兩位公子來這裏混什麽呢?他們身嬌肉貴的,可不比我們這些粗人!”

    “是啊,二少爺和三少爺也就算了,可大少爺是個啞巴了,能幹活

    嗎?”旁邊一人口沒遮攔地說道,立刻便有人用手肘頂了他一下,那人意識到說錯了話,捂著嘴,小聲地對秦天說:“秦天,我可不是故意這麽說的,你不要告訴太太!”

    秦天笑了笑,“放心。”又道:“太太自有她的道理,大家就不要多心了,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隻是忽然多了幾位公子,我們渾身不自在,連吃飯都似乎吃不好了!”大家垂頭喪氣的。

    秦天向著那一桌看去,見莊信彥手拿著筷子,烏木的筷子通體漆黑,襯得他修長的手指如玉一般的潔白,他低著頭看著碗中的飯菜,遲遲不動筷子,雙眉輕蹙,顯然不習慣這裏的夥食。莊信忠稍微好些,可顯然吃得不痛快,而且兩兄弟之間沒有交流。莊信忠經常會向莊信彥看過去,可是莊信彥卻似乎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不緊不慢地挑著飯吃。

    秦天覺得,莊信彥這人完全活在自己的天地裏,他輕易不肯走出他的世界,也不肯別人走進去。對外界的戒心極重,除了少數的幾個人外,他幾乎不跟外人交流。

    還真是個怪脾氣的,不討人喜歡的人!秦天撇撇嘴,然後不再理會他,開開心心地吃自己的飯。其實說實在的,飯堂的飯還不錯,至少比她前世學校的食堂好太多了!

    秦天很快吃完了飯,見莊信彥還沒有吃完,便獨自跑到後院的水井旁洗臉洗手。

    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聽說你做了我大哥的貼身丫鬟了?”

    秦天迴過頭去,見不遠處站著莊信川,他已經換過了一身深色的長袍,也重新梳理過,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秦天左右看看,這個時侯這裏很少有人來,院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她沒有出聲,低著頭想離開這個地方,經過莊信川身邊的時候,卻被他伸手攔住,手幾乎碰到她胸上來,秦天大怒,退後一步,冷聲道:“二少爺攔住我想做什麽?”不過她倒也不怕,這裏這麽多人,想必他也不敢對她怎樣。隻是如果被別人看見她和二少爺在一起,總是不好。所以秦天心急著離開。

    “跟著他還不如跟著我,他一個聾子能有什麽前途?隻要你從了本少爺……”莊信川上前一步,笑了笑,明明也是一張俊朗的麵孔,在秦天的眼中卻說不出的討厭,他伸手向著秦天的臉摸過去,秦天狠狠打開,他也不在意,挑挑眉,笑道:“秦天,府裏長的漂亮的丫鬟不是沒有,懂得討我喜歡的,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我就喜歡你這股靈巧勁,夠辣,夠野,隻要真心從了

    我,以後你便是我身邊除了主母外最有地位的女人!他雖然是嫡子,可是你應該知道的,莊家最後的贏家隻會是我……”

    “我對二少爺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二少爺以後不要對我說這些話,否則我就去告訴太太!”秦天咬著牙說。

    莊信川冷笑:“你不過是個下人,我就算強要了你,大娘難道還會把我怎麽樣?”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條珍珠項鏈,項鏈上的珍珠一般大小,晶瑩圓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這本來是給碧君買的,可是我送給你,你看我多疼你,秦天……”他走近一步,忽然放柔了聲音:“對別的女人我可從來沒這樣過,隻有對你,難道那個聾子會比我好?”

    “別人的東西我才不要!”秦天看著他冷聲道,“我雖然是個下人,可是現在卻是大少爺身邊的人,太太要是知道你總是糾纏大少爺的人,不知會怎麽想?莊家未來是誰做主還不可知,可很明顯,現在仍然是大太太做主,否則二少爺也不會到這裏來了!”

    “你……”莊信川臉色一沉,握緊了手中的項鏈,“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秦天還要工作,秦天告退!”說著,便越過他的身邊出了後院,莊信川想去拉她,可終究是顧忌著太太,他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又愛又恨。

    秦天出了院門口,卻見靈兒提著一個烏漆食盒站在門外,也不知站了多久。她今天穿著一身粉紅衫子,俏麗的麵孔略施薄粉,顯然經過了精心的打扮。她抬起頭看了秦天一眼,臉色蒼白,目光冷寒,秦天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沒有理她,從她身邊越過去。

    靈兒一直盯著她的背影,見秦天走遠了,才轉身走進院裏。

    等靈兒進去後,走遠的秦天忽然轉了迴來,隱在院門外,偷偷往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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