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這事,今晚就必須做決定


    “先洗幹淨。”紀深爵抬手給她解衣扣。


    “我自己來。”陸漫漫推開他的手,慢步往浴室邊走。


    這不應該是她受到的待遇,從她進門開始,沒有關心半句的問候,隻有責備。這不是她想要的家,她像個外人,闖進了沉默莊園。


    她不是神算子,可以算出在路上被人堵上。人心若是這樣險惡叵測,那也是她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和這些人糾纏在一起。她寧可去街邊支個小攤賣紅薯,也不想看到這些成天算計的、令她反胃的麵孔。


    衣冠鮮麗又有什麽用?每天擔心這些東西被搶走,還有生活的樂趣嗎?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啊屋?


    並且,她隻是想去解決問題,不是製造麻煩。製造麻煩的另有其人,為什麽不去指責、逮出製造麻煩的人,而要把矛頭對準她?人的三觀去哪裏了?還是,隻是見她孤立無援,所以可以盡情傷害?


    嫁入豪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嗎?自尊,自由,還有享受家人朋友關愛的權利?她真想問問紀深爵,問問紀媽媽,她們兩個也是紀深爵親近的人,還不是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明明這一切是針對她來的,為什麽就不能對她和善一點添?


    紀深爵站在門口,看她站到花灑下,用力抓洗頭發。他擰擰眉,想說什麽,又緊緊地抿上了雙唇。


    他們的性格很不一樣,陸漫漫是有話必說的人。紀深爵是把一切都埋在心裏的人,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疼她,但好像適得其反了。


    水聲很大,嘩啦啦地衝刷著陸漫漫雪色的身子。她還是這樣玲瓏,這樣瘦,纖纖的腰,仿佛一掐就能斷掉。他很難想像,這麽小小的她,未來大著肚子的樣子……


    他是很愛她的,很想好好愛著她的。但是,他有點不知所措了。


    僵了好一會兒,陸漫漫突然轉頭看了他一眼,也就一秒鍾,然後轉過了頭,繼續往頭上揉洗發水。


    現在知道他看得到,她洗|澡也不躲他,更懶得害羞。她的手指揉過頭皮,指甲在打結的頭發裏卡住了,用力一扯,勒得指甲縫裏生痛。


    她突然哭了,眼淚和水一起瘋淌。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直活得這麽艱難,為什麽老天爺不肯多疼愛她一點。為什麽當年要抱錯?為什麽她沒有疼愛自己的家人?為什麽她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遇上讓她傷心為難的事?為什麽她想有個依靠,這個依靠卻和她想像的不一樣?為什麽要有趙婧妃的存在呢?


    為什麽,她不能像別的女孩子一樣,活得一帆風順?她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惡,才換來這輩子波折不斷?


    她有這麽多個為什麽,簡直有十萬個!她沒地方問,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她不知道世界上7;150838099433546還有沒有別的人和她一樣悲劇,想要的東西總是離她很遠,想愛的人卻總是和她想像的不一樣,想要的溫暖地還總和她隔著一片薄薄的冰,親近不了!


    “以後不要亂跑,我會處理好。”紀深爵終於開口了,“今天隻是記者和家屬,如果……”


    陸漫漫不想聽到這些,把水一關,瞪著他說道:“我隻是想見見我的哥哥……如果你在家,你就能陪我去。我想去見誰,你從來沒問過,我想去哪裏,你也從來沒有陪我去過。我想做什麽,你更沒有問過我。”


    “你一直在為我作主,你有沒有問過我,我要不要你替我作主?你憑什麽為我作主?你要為我作主,有沒有主動地告訴過我哪怕一個字的真相?紀深爵,我活這麽大,從十一歲到現在,我受到的欺負和辱罵已經夠多了,不想再多承受一個字。哪怕是你媽媽,也不可以這樣對我,她沒有資格這樣指責我。讓那個該死的趙婧妃離我遠一點,若她再靠近我的視線半步,我就會給兩個耳光。我說到做到!”


    陸漫漫越說越灰心,轉過頭,看著另一麵牆,語氣生硬地說道:“還有,我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我連去見誰的自由都沒有了。如果不是你紀深爵,我也不會陷進這些事裏來。什麽叫做我占去了趙婧妃的爸爸媽媽?我若能占,也不占她的,我寧可做一顆野草,日曬雨淋。趙家和我沒關係,從我出生到我長大,趙家沒有負過責任。反而是我一直痛恨的陸家,撫養了我這個和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還有你,當年做了那樣的事,你一走了之,你也是罪犯,你也對我犯了罪!你們都沒有資格在我麵前大唿小叫!”


    紀深爵抱著雙臂,眉頭微微擰起,“脾氣怎麽會這麽大呢?”


    “怎麽,比不上趙婧妃溫柔,後悔嗎?去吧,門開著,你有月退,你看得到,你大可以衝出去找她,我相信她會很高興。”陸漫漫冷笑,


    紀深爵眸子一垂,轉身走開了。


    陸漫漫肩膀緊緊縮起,把眼淚吞迴去。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哭給疼愛她的人看,疼她的人會心痛她不想讓那人心疼。哭給無關緊要的人看,毫無用處,她不想當怯懦的人。


    “陸漫漫,怎麽這麽沒出息了?不許哭……”


    她用手背抹臉,關了水,拽下大浴巾往身上亂抹幾下,穿上睡|衣就出去。


    頭發濕濕地披在身後,很快就把她的睡|衣浸透了。她找出吹風,剛吹了幾下,發尾又纏進了吹筒後麵,她手忙腳亂地關掉吹筒,扯斷頭發。


    這時候她的眼睛脹得發痛了,眼淚一直在打轉,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仰著頭,直直地看著天花板。


    聽說懷孕的女人情緒容易波動,容易哭,容易抑鬱症……她可不要那樣,她得好好的,沒什麽難處過不去,沒什麽事絆得倒她!


    她陸漫漫啊,生來沒有哭的命,什麽事都得堅強,什麽事都要自己扛穩了,不能摔下去。和婆婆搞不好關係嗎,有什麽了不起呢,還有明天,後天,還有很多時間……她可以去慢慢改善。趙婧妃嘛,總要有露出馬腳的一天。今日的委屈,讓她十倍百倍還迴來。


    不要哭!讓趙婧妃笑話!


    紀媽媽和紀深爵站在門外,紀深爵的手裏端著一隻托盤,盤子上有牛奶和水果。


    “讓漫漫先吃,我先走了。”紀媽媽朝陸漫漫點點頭,轉身下樓。


    趙婧妃站在下麵,拎著一隻金色的小皮包,身上還是小禮服,正仰頭朝他們看。神態溫柔自然。


    有人天生是演員,有人天生不會演。


    陸漫漫喜歡直來直去的人,直來直去的生活,直來直去的路。把生活當成戲,那得多累啊。這路還沒走,就生起了疲憊的心。


    她迴到房間,拿著吹風繼續吹頭發。


    紀深爵走進來,把牛奶和水果放到一邊,接過風筒給她吹頭發。她的眼睛這樣紅,再看不出來,那是真瞎了。


    紀深爵和全中國大半男人采取的處理方式一樣,避開太太最暴怒的時候,想讓她冷靜。但男人和女人的腦迴路構造真的不一樣。你躲開了,太太的怒意不會消,隻會如同往烈焰中澆油加柴,火苗越竄越高。


    陸漫漫算是那種擅長自我調節的,她安靜地坐著,垂著眼睛看手指。


    手機突然響了,是劉健雄打過來的。


    “劉伯。”她推開了風筒,走到陽台上去接聽電|話。


    “漫漫,你還好嗎?聽說今天你被人堵在路上了。”劉健雄關心地問道。


    “我還好……”陸漫漫吸了吸鼻子,壓低了聲音,“劉伯,你幫我個忙,你查一下趙婧妃的入境記錄,她最早入境時間是什麽時候。或者查一下林惠的出境記錄,有沒有去過意大利的威尼斯,逗留了幾天,是不是一個人去的。”


    “怎麽了?”


    “你查得到嗎?”陸漫漫急切地問道。


    “你得告訴我,為什麽要查她們兩個。”


    “我覺得趙婧妃應該早就和林惠相認了,她甚至知道今天ssl將會出現的局麵,所以才會放棄趙家的繼承權。”陸漫漫扭頭看了看門內。


    紀深爵正抱著雙臂,眉頭緊鎖地看著她。玻璃門關著,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她的聲音。


    “好,我可以查。有件事我要問你,趙老先生在瑞士銀行是不是給你留了錢?”


    “對,”陸漫漫點頭。


    “這筆錢是贓款,我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把錢拿出來。”劉健雄小聲說道。


    陸漫漫抬眸看向浩瀚星空,沉默不語。


    十億不是小數目,從她懂事起,就沒有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她會被這麽大一筆錢砸中。如今她站在花園別墅裏,馬場裏的駿馬正在夜風裏自由漫步,一輛豪車停在院中,隨時準備聽從主人召喚……


    一切都宛如夢境一般。


    如果陸漫漫再在說,沒有這十億,這全是謠言。那她就能得到這十億了,除了她,沒有人能從銀行拿出那筆錢。這些錢,她可以花很多很多年吧?不停地揮霍,都花不完。


    但是,她是陸漫漫!


    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到那些家屬的痛苦,一幕一幕,鮮血淋漓,仿佛昨日屋。


    如果父親當年沒去試藥,如果他沒倒下,她們一家三口或者永遠都不會知道還有一個趙家的存在。她是小門小戶小家庭裏的小女兒,或者還有可能有個弟弟,有個妹妹。她努力讀書,考上好大學,有個平凡的男朋友,她們一起努力買房子,一起上班,一起迴家做飯。他會為生活而奔波,為應酬喝得酩酊大醉。她在家裏給他煮好醒酒茶,溫柔地等待他醒來。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生活在她建立的小家庭裏,平凡漂亮地長大……


    這些美好的如果離陸漫漫很遠。陸漫漫跌跌撞撞地長大,她在生活中嚐盡了苦楚,小小年紀就品過了世間炎涼百味。現在的她,最想擁有平和的生活,平和的溫暖。奈何,這也很難。


    她垂下眼睛,小聲說:“如果確定是髒款,我會退掉的,我不會要。”


    “漫漫,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是有同情心,有正義感的好孩子。”劉健雄激動地說道。


    正義感?陸漫漫隻是不想用這些髒錢,害自己晚上睡不著覺。她不像那些黑心黑肚腸的人,盡管錢上沾滿了別人的眼淚,他們一樣揮霍得津津有味。


    她又扭頭看了一眼紀深爵,他也在打電|話,眸子盯著她,手指衝她勾了勾。


    “明天我們麵談。”她匆匆說了句,掛斷了電|話。


    “怎麽了?”她走進來,小聲問道。


    “早點休息吧,”紀深爵揉了揉她的頭發,凝視著她紅通通的兔子眼說道:“媽剛說聯絡好了醫生,可以去做b超了。”


    陸漫漫把手機放下,爬上了床。


    光暗了,他躺上來了。床往下陷了一點,緊接著她蓋在腰上的薄被被他拉起來,把她的肩膀一起蓋了進去。


    她的頭發鋪在枕上,還未幹透,有一縷粘在了肩上,粘乎乎的,像她纏得密密匝匝的心事。


    紀深爵給她順了一下,扯到了她的頭發。她的唿吸緊了緊,但沒動,就這麽背對著他躺著。


    “這麽大的氣呢?”


    他貼著她躺下,抱緊她。柔軟的唇落在她的耳朵上,牙齒輕輕扯動她柔軟的滾燙的耳垂,一下又一下,或輕或重。


    換成以前,陸漫漫早就轉過身,嚐試用這方法還到他的耳朵上去了。


    但現在的陸漫漫不動,就這麽躺著,任他去咬,去吻。


    她的身子很軟,帶著股香味,紀深爵很上|癮,很著迷。他吻過了她的耳朵,撐起了雙臂,去吻她的脖子,肩膀……


    她的月匈比之前鼓了一些,紀深爵特別喜歡手指觸上去的感覺,沒法子形容的那種感覺。就想那麽粘在上麵,手指抓緊,再鬆開,再抓緊……


    陸漫漫還是不動,眼睛死死閉著,藏在被子裏的手指緊攥成拳。


    紀深爵深深吸了口氣,躺了下去。


    陸漫漫睜開了眼睛,盯著枕上的羽毛刺繡,眼睛辣辣地痛。


    她今晚是真的生氣了,生活在孤島上的感覺又一次擊中了她。她是害怕這種感覺的,冰冷的無助感讓她豎著刺,警惕地看著四周的一切,得不到半秒的放鬆。


    “漫漫。”紀深爵的手環過她的腰,低低地喚她。


    她眨了眨眼睛。


    “強啊……睡吧。”紀深爵的手掌停在她的小腹上,把話吞了迴去。


    陸漫漫彎眉輕蹙,微微側了一下臉。強……她在他心裏隻有這麽一個字的評價嗎?在他心裏,他可以信任許琥珀,丁夏茗,趙婧妃,而她在他心裏隻有一個強字。


    “來吧來吧……”她突然翻了個身,掀開他的手,手腳一攤,眼睛一閉,冷冷地說道:“你要來就來,別管我強不強,想不想,反正你一直這樣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紀深爵盯著她看了會兒,把被子拉迴她的身上,沉聲道:“好好說話。”


    “明天去和趙婧妃好好學,看怎麽說話才能討人歡心。”陸漫漫冷笑。


    “一定要提她?說多少迴了,她跟我沒關係。”紀深爵隱隱生怒,翻身坐了起來,啪地一聲打開了床頭燈。


    陸漫漫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沒關係?你怎麽要陪她去名媛舞會?沒關係,她怎麽叫你哥哥?沒關係,媽媽怎麽要護著她?香水裏有麝香,你知不知道那東西是會讓人滑胎的?趙


    婧妃,我提她怎麽樣,不提又怎麽樣,反正她會一直存在於我們的生活裏,除非哪一天我被她趕走了,被你們趕走了。”


    “到底這裏誰要趕你走?”紀深爵看她紅紅的眼睛,還有唇上咬出的齒印,拍了拍額頭,沉聲道:“我帶她去名媛會,是辦自己的事。我不想讓你暴|露在危險裏,懂不懂?你怎麽會這麽不懂事?”


    懂事?男人都喜歡女人懂事吧?像趙婧妃一樣,喜歡他又不糾纏他,隨時能叫來,讓走就走絕無怨言。需要的時候就躺下,覺得不需要的時候,可以關掉手機讓她找遍全世界。


    陸漫漫哪裏做得到呢?她看著紀深爵,哽咽著說:“我就是太懂事了,我真想做一個不懂事的人……”


    從十一歲就知道不會再有人疼愛她,遇上韓淩也努力懂事,想溫柔大方體貼高貴優雅地做韓淩的太太。在紀深爵這裏她不懂事,她想他疼她愛她任由她胡作非為還能包容她……


    奢望了!


    紀深爵說錯話了。


    陸漫漫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女孩子,她在意自己的出身,過去,還有現狀。她害怕受到紀家人的輕視、排斥,還有他可能不那麽愛她……


    她其實很想像羅笑說的那樣,嫁入豪門多卷錢,男人靠不住,錢才是上帝。有了錢,就算離了,也能去找小鮮肉,花天海地,任她自由。


    “別哭了。”


    紀深爵的手指在離她臉前一指的距離時,被她飛快地推開。


    “睡了。”她閉上眼睛,啞聲說道。


    她有過一次選擇的機會的,那天晚上不迴到婚禮現場,是不是更好?她和他算是閃婚,性格有差異,生活環境有差異,等不及磨合,孩子卻懷上了。陸漫漫對未來充滿了惶恐,愛情有沒有那麽強大,可以擊改一切差異,一切蜂蝶,護佑她勇往直前?


    紀深爵躺了下去,眼睛盯著她的臉,一動不動。


    他是不會知道的,就在這麽一會兒時間裏,陸漫漫的腦子裏已經過了一遍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他心裏也堵著一口氣,氣她不聽話,氣她在母親麵前也不知道柔軟一點,非要硬碰硬。


    人人都有脾氣,紀深爵的脾氣大,陸漫漫也是,兩塊堅硬的石頭碰上了,火花四濺……


    在醫院做b超的時候,紀深爵和紀媽媽一直守在門外。


    陸漫漫和她之間的相處有些尷尬,她看得出一定是紀深爵和她說過了什麽,所以她一直在盡量維持臉上的笑容,有時候繃得臉上的肌肉都有些顫抖。


    這樣太難受了。


    陸漫漫躺在病床上,轉頭看著醫生,緊張地問:“孩子好嗎?”


    “四十天了?”醫生拿著探頭在她的肚子上輕輕滑動,溫和地問她。


    “對。”陸漫漫心一緊,雙手往身側一撐,坐了起來,“怎麽了?不好嗎?”


    “放鬆,沒事的。”醫生朝她笑了笑,安慰道:“我問問情況。”


    陸漫漫躺下去,不安地看著醫生,等著她的結論。


    “是兩個呢,雙胞胎,恭喜你,要做媽媽了。”醫生抽出幾張柔軟的紙巾遞給她,笑著說道。


    “兩個嗎?可以看清?”陸漫漫驚喜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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