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的寒氣越來越重,隨著寒氣擴散,杜牧半個身子漸漸變得麻木僵硬。


    釘子上有毒。


    此刻,天光放亮,黎明前的黑暗已經過去,東方漸漸露出一抹豔紅。


    杜牧躺在地上,望著上方的桃花,這一刻他竟然走了神。能死在這種地方也是不錯,三千裏桃花林海,蓋一座天然墳墓,這美景可不是一般人都享受的到的,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和那一群紅芒共享大墳。


    一條人影緩緩從前方桃樹後走出來,站到他麵前。在那黑色大氅之下,是那張冷豔無雙的臉蛋,熹小憐就這樣居高臨下望著他。


    雙方久久不語。


    杜牧忽然笑起來,道:“熹姑娘,好手段。”


    熹小憐冷然道:“中了我的五瓊漿,你的血馬上就會化成水,你的肉馬上就會結成冰,你的骨馬上就會變成淩,你有什麽好笑的。”


    杜牧眨了眨眼,道:“眼見我斬殺三大紅芒統領,馬上就可以換得五萬兩黃金,五萬兩黃金啊,足夠我娶上小槐花五萬次了,然後生上一大堆孩子,舒舒服服過完這一生。老子最富有的時候口袋裏就沒超過二兩銀子,眼見迴去就能過上幸福快樂生活,可是現在卻突然要死了。媽的,老婆孩子一下全沒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熹小憐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白癡,道:“混入我熹藥堂,不管你出於何種理由,我今天都不會留下你。”


    杜牧歎了口氣,道:“早知道熹姑娘你這麽厲害,我又怎敢加入你們采藥隊呢。”


    強撐半邊身子,後挪半步,斜靠在樹幹上,道:“熹姑娘的修為、手段,無一不令小子佩服,反正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能告訴我你究竟什麽身份嗎,不僅是熹藥堂大小姐這麽簡單吧。”


    熹小憐道:“好奇心很大。”


    杜牧道:“好奇心害死豬嘛。”


    熹小憐明顯有片刻的愣神,“你自己都說了,你都是將死之人,所以我的身份你不用知道。”她對自己身份看得極重,絲毫沒有透露的意思,雖然她可以隨意捏造一個假身份,但那樣卻不襯她師門。


    “不要這麽無情嘛,難道你怕我變成鬼來咬你一口?”杜牧說著,就嗬嗬笑了起來。


    熹小憐道:“看起來你心情不錯,還有心情開玩笑。”


    “外界都說熹藥堂熹仙子心善腸熱,看來傳言多不可信。”杜牧歎道。


    “醫者仁心,那是對凡夫走俗。”熹小憐玉手一指杜牧,“而你,不是。”


    “五瓊漿,那是什麽樣的毒藥。”


    杜牧現在修為已是達到脫穀三重,而且又把三門鐵階戰技都修到九層大圓滿之境,實際戰力就算越一大階也有可能,在劍華宗都可橫著走了,絕對是脫穀期第一人,自信心膨脹之下,隻覺得唯有天上地下無敵才配他絕世英姿,不曾想今天吃下這樣一個大虧,頓時把他那心中膨脹起來的小火苗澆滅一半,至於另外一半則是給他所找借口——老子不懂藥草藥之道嘛,敗給一個用藥的出塵境高手,也不算多麽丟人。


    “將死之人何須多問。”熹小憐冰冷地道,說著俯下婀娜身段,在闞大山無頭屍身上摸索起來,像似尋找什麽東西。


    杜牧沉默地看著熹小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熹小憐摸索一會,並沒有獲得什麽,略有失望,然後到闞二山身體上搜尋起來。


    杜牧看著她蹙起的眉梢,似乎在闞二山身上沒有收獲,開口道:“你在找什麽。”


    熹小憐不答,繼續走到闞三山身邊摸索。


    杜牧都不用去看,就已經知道她必將失望,因為他能確定這三人確實沒有攜帶有價值的東西。果然不出片刻,熹小憐走了迴來,冷冷地盯著他。


    杜牧攤開手掌,道:“我翻過他們屍體,除了幾張金票並沒發現什麽。”


    熹小憐不置可否,命令道:“你去將他們衣服脫掉。”


    杜牧大驚道:“你不會要我——”一顆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不不不,我對男人可沒有興趣,更何況是醜得惡心的死老男人。”那個畫麵太美,他不敢想象。


    熹小憐啐了他一口,道:“你在亂想什麽,我是讓你幫我把他們衣服脫掉,看看他們身上可有圖案。”


    熹小憐縱然身為熹藥堂大小姐,接觸過無數求醫問藥者,男女之防並沒那麽根深蒂固,但是像脫男人衣服這種事恐怕真沒幹過,哪怕這大男人隻是三具死男人。


    杜牧懸著一顆心落迴肚裏,嗬嗬道:“我還以為你要強迫我做那事呢。”眼見熹小憐的表情變得不善起來,馬上舉起雙手道:“我照做就是。”


    不等對方發飆,趕緊將三具屍體拖到一處,三下五除二扒掉衣服,隻剩三片白布裹住那小小的一撮,一看之下勃然大怒,道:“我呸,就這豆芽菜一樣的小蟲蟲,卻能禍害那麽女人,真是喪盡天良啊。”那三人身上果然用線條勾畫著一副圖畫。


    熹小憐背著身子,也不知道他究竟為何發怒,道:“這三人身上刻繪你須得看仔細,隻要幫我臨摹下來我就還你自由。”


    杜牧也不管她所言是真是假,道:“臨摹倒是簡單,隻是缺少紙筆。”


    熹小憐背著身子,將紙筆遞過身後,道:“五瓊漿並非毒藥,是我平常用來修行的藥劑,之前完全是恐嚇你,誰讓你利用我們熹藥堂來著。不過它雖非毒藥,卻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碰的。”


    杜牧默默接過紙筆,照著屍體上的圖案開始描繪。這期間熹小憐不疑有它,絲毫不怕杜牧弄虛作假去糊弄她,這丫頭也不知哪來得自信。杜牧畫了接近一個時辰,她就守了一個時辰。終於等杜牧結束描繪雙手將圖紙送到她麵前時,忍不住狠狠剜他一眼,氣道:“不學無術。”


    無所謂的聳聳肩,杜牧道:“我從小便是孤兒,吃完上頓沒有下頓,今天還沒過完就想著明天要如何活下去,哪有心思去豐富學識,至於丹青之道,那是什麽東西,能填飽肚子嗎。”


    熹小憐沒想到對方竟是這等淒慘,於是不再譏笑他,指著畫工裏多個不明之處細細詢問,杜牧做了解釋。


    夕陽下,斜暉將兩個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啊嚏!”


    由於兩個人挨得太近,熹小憐一縷頭發被風吹起,掠過杜牧鼻孔,讓他忍不住打個噴嚏。


    杜牧揉揉鼻子,笑道:“真像兩個小情侶在談詩論畫啊。”


    熹小憐粉麵通紅,隨即寒冰浮上玉顏,斥道:“滿狗嘴胡說八道。”揚了揚手裏圖繪,道:“雖然你成功完成任務,但是為了懲罰你剛才無禮,我決定讓你享受五瓊漿兩個時辰的美妙滋味。”說完,迎著夕陽餘暉,白色身影沒入桃花林裏,隻在深處傳來一串銀鈴般的嬌笑,“好好享受吧。”


    杜牧望著那條不斷遠去倩影,嘴角不由泛起一個弧度,自嘲道:“就憑這後天藥物也想限製我,太小瞧我惡人杜了,老子可是先天泄靈體啊!”


    神入氣海,心落丹旋,三百六十處竅穴同時開啟,就像一個封閉房間突然打開三百六十座門窗,噗噗噗噗,隨著那一陣陣皮球似的密集泄氣,體內所有物質都被他排出體外。杜牧潛心鑽研的竅門,今天雖然首次用於排毒,但事先在心裏已經有了思路,此刻連他也沒想到竟會如此順利。先天靈氣都難以儲存的體質,輕而易舉就把五瓊漿藥性驅除得一幹二淨。


    揮手斬落一片桃花,落下厚厚一層,掩蓋住林中那些痕跡,然後辨明方向,迎著落日餘輝朝桃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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