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六,當穀雨和羅傑風塵仆仆的出現在王建舊居樓下時,久候在此的夏七七一溜小跑著迎上來,表情是欣喜中帶著幾分憂慮,她迫不及待的抓住穀雨的胳膊,低聲問道:“雨姐,表哥的夢真的全給解出來了嗎?表哥的病是不是就能好了呀?”


    穀雨輕輕握住夏七七的手,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著她光潔無邪的麵容,輕聲說道:“七七,你為了這個表哥是不是付出太多了?你認真想過沒有,這值得嗎?”


    夏七七凝眸迴望,“雨姐,人家怎麽覺得你說話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


    穀雨異常沉重的點點頭,“等咱們傑哥把你表哥的夢解析完,咱們倆可要好好聊聊,我有許多許多話想對你說。”


    “雨姐,人家對表哥的付出是心甘情願的,永不後悔的。”


    夏七七突然異常嫵媚的笑了,她緊緊握住穀雨的手,好像怕對方突然跑掉似的,“雨姐,能不能答應七七: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還是你心中最可愛、最漂亮、最親的妹妹?”


    “傻孩子,你當然是,你一直都是的,從來沒有變過呢!”穀雨感到鼻頭一酸,假裝扭頭看向羅傑,“喂,你好了沒有。”


    羅傑舉起手中的車鑰匙晃了晃,先朝七七點點頭,假裝沒有看見這邊姐妹臉上的異常,徑直朝樓道口走去,穀雨用力連眨巴幾下眼睛,把淚水給壓迴去,迴身拉起夏七七的小手,“走吧,該麵對的終究是要麵對的。”


    夏七七緩慢而堅定的從穀雨手中把手抽出來,望著略帶驚異的姐姐,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容,“雨姐,人家想反悔,不給表哥解夢了,行不?人家知道錯了,行嗎?”


    穀雨上前扳住她的雙肩,沉聲說道:“七七,你做的事情姐都知道了,姐還知道些你不知道的,最好還是聽聽,沒事的,姐保證!”


    “真的,不許騙人噢。”夏七七斜著眼睛,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對方,“姐,你是警察噯,怎麽敢相信你。”


    “今天周末,姐休息,不上班的。”穀雨用力把夏七七攬在懷裏,柔聲安慰道:“騙你是小狗,行了吧?”


    “喂,你們倆別磨蹭了,快上去吧。”


    羅傑在門口頭也不迴的喊了聲,俊朗的身影便沒入黑洞洞的樓梯內,後麵兩人慌忙把臉上收拾一下,邁著小碎步往前跑。


    與上次見麵相比,王建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人也精神了,眼神明亮了,可目光總是極其緩慢的在舊居裏的那些熟悉的物件上移動,嘴角偶爾的抽搐幾下,似乎觸景生情,勾起了不堪迴首的往事。


    簡單而又生硬的表示歡迎之後,王建坐迴沙發,目光再次匯聚在茶幾上的照片,上麵是他兒子胖乎乎的笑臉。


    “雨姐,傑哥,你們隨便坐,我來泡茶。”


    七七招唿一聲,便朝廚房走去,像個好客利落的主婦。


    穀雨望著傻妹妹的背影搖搖頭,轉身在王建對麵坐下,羅傑則說了聲,“我去下洗手間。”邁步跟在夏七七的身後。


    沒過多久,四人全部坐定,每人麵前都擺上了熱氣騰騰的香茶,夏七七輕輕咳嗽幾聲,見王建向自己這邊望過來馬上提高音量,問:“表哥,你沒事了吧?可以讓羅先生開始了嗎?”


    “我沒事的,”王建挪了挪屁股,正對著羅傑,用期待而又忐忑的眼神看著對方,“羅先生,你,你可以開始了。”


    羅傑環顧左右,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問:“王先生,家裏沒有別人吧?”


    王建和夏七七感到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不禁麵麵相覷,異口同聲的答道:“沒有啊!”


    “那就好。”


    羅傑似乎在擔心什麽,他沒有立刻開始解析,而是起身把虛掩著的客廳防盜門和裏麵的木門一起關好,然後迴到沙發上坐定,咧嘴一笑,解釋道:“夢境的解析必然會涉及到隱私,我不想被其他無關的人聽到。”


    三位聽眾點頭表示理解,羅傑於是清清嗓子,正式開始解析王建的夢境:“建哥,通常來說,夢境表達的是自我欲望的滿足,而這些欲望往往是潛抑的,故而需要抽絲剝繭,逐層推理解析。”


    羅傑按下錄音筆的播放鍵,將王建夢境的第一段重新聽了一遍。


    “清晨,我自然醒來,慈窈和多多跟往常一樣還在酣睡中,這時,我看到窗外已經變得很亮了,知道上班的時間到了,接著,我就出現在自己的車裏,行駛在馬路上。”


    按下暫停鍵,羅傑說道:“這副夢場景和其所表達的意義是非常明顯的,它是你往昔幸福的家庭生活的真實寫照,當然,還加進了自己當初的想法:妻子不在外麵工作,而是在家相夫教子。換句話說,在你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在渴望時光倒流,迴到從前,把生活完全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王建默默點頭,眼角泛起幾點淚花。


    羅傑悄悄唿出口氣,繼續播放。


    “雨下得很大,雨刷的速度打到了最快,可擋風玻璃還是一片模糊,雨點打在上麵的聲音清晰異常,讓人感到害怕,我似乎在想:現在不是冬天嗎?不應該是旱季嗎?怎麽會下這麽大的雨呢?”


    “仿佛是為了迴應我的疑問,車上的收音機播放起了天氣預報,在接下來的每天內,都將是雨,雨,雨。天氣是不是反常的有點過分?難道真的世界末日快到了嗎?盡管心裏想著稀奇古怪的問題,我還是猛踩油門,在空曠的街道上一路疾馳,跟往常一樣,提前趕到辦公室,以避開擁堵嚴重寸步難行的早高峰。”


    播放暫停,羅傑繼續解析:“我們這屬於亞熱帶氣候,嚴格來說隻有雨季和旱季兩個季節,傳統的冬季屬於旱季,幹旱少雨,陰雨連綿的冬季意味著反常和劇烈的變化。此外,你起床時的夢境顯示的應該是個晴朗的天氣,可出門就變天了,潛意識的表達是,家是溫馨的,變化和改變是外界造成的,這種變化的結果,對於你來說,如同世界末日,所以你想盡快的逃離。”


    接著,羅傑播放了夢境講述的第三部分,然後先進行了概括,“你想盡快逃避,卻無意中在某個時間點上觸發了機關一樣的東西,讓末日真的到來了,於是整個世界隻剩下你一個人,意味著沒有人任何人能幫你,你隻能依靠自己來解決問題,逃離困境。”


    說到這裏,羅傑想了想,補充道:“夢境的這部分場景跟《人類消失後的世界》極其相似,我想,建哥應該有看過這部記錄片?”


    王建點點頭,“是的,書房裏就有這張光盤。”


    羅傑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王建,“我跟阿雨駕車在學校和你家之間往返了好幾趟,終於找到了觸發末日場景的關鍵節點——”


    “親子鑒定,嘿嘿,”王建痛苦的合上雙眼,不願直視照片上的巨幅廣告牌,“是我,是我自己,親手打開了潘多拉之盒!”


    羅傑和穀雨同時把目光投向一直在凝神傾聽的夏七七,後者看著意中人那極度痛苦的表情,嘴角抽動幾下,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可最終還是悄悄的低下頭,沉默不語。


    “下麵是夢境的第三階段,補救。”


    王建疲憊的聲音從錄音筆傳出,迴蕩在靜寂的客廳裏:“汽車在道路上疾馳而過,目力所及的範圍內依然是人跡全無……突然,眼前一輛,超跑騰空而起,竄出隧道的束縛,進入一片亮白之中,我下意識的閉上雙眼。”


    暫停播放,羅傑解析道:“你想彌補自己的過失,想把事情挽迴,故而你所追逐的人就是老婆和兒子,直接的證據是敞篷跑車的原型是你兒子的玩具汽車模型,你意識到事情無可挽迴,於是進入夢境的下個階段,迴到自己的童年和過去,去那把原因找出來,潛意識的欲望是以此得到妻兒的諒解。”


    羅傑在播放了隨後的一段山穀夢境的錄音之後,說,“我們人類從出生到死亡,要經曆過不同的年齡階段:嬰兒、幼兒、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而每個階段的成長和跨越,如同一次次的蛻變,可是在建哥你在夢境中構建出的‘自我的森林’裏,蛻變僅僅是形體上的變化,內在沒有任何不同,以至於你在唾棄自己。”


    羅傑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等陷入沉思的王建眼球轉動幾下,方才接著說道:“據我所知,建哥的父親脾氣暴躁、性情古怪、對人嚴厲,盡管你從小讀書就非常優秀,但總是無法讓他感到滿意,因為他總是對你吹毛求疵,任何一點點小小的瑕疵都能引起他大發雷霆。”


    王建嘴角下意識的抽搐幾下,發出一陣冷笑,“別人家的孩子,考個90分就能得到禮物,去吃大餐,我考了99分,卻被關在房間裏寫反思,反正,在他心目中,我總是不聽話不能讓他滿意,當然,按照他的標準,他自然總是能抓到我的把柄。”


    穀雨遲疑著說道:“那屍體上的耳朵和尾巴,是不是暗喻這件事?”


    羅傑和王建不約而同雙雙點頭,後者心悅誠服的看著前者,“羅先生,你的解析非常精準,竟然能把那些掩埋在內心深處的想法都發掘出來,佩服!”


    羅傑說了聲過獎,繼續播放完剩下的部分,解析道:“建哥是個喜歡讀書的人,書房有但丁的《神曲》,我想,裏麵對地獄的形象逼真的描寫應該給你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妻兒的離世雖然是個意外,但在你的潛意識裏將其歸咎於自己,作為一個罪人,應該下到地獄去接受懲罰,可在日常慣性的思維定式裏,你給自己的定義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於是就在意識層麵造成了困惑和不甘,故而地獄與無底深淵的形象結合在了一起。”


    “最後出現的拯救者,那個熟悉而又陌生,親切而又讓人感到厭惡的天使或者鳥人的形象,既顯露的是你內心的真實想法,又有部分是帶著懷疑的期望:他到底是天使還是惡魔?他究竟是成就了你還是毀滅了你?你表麵看起來無法確定,但夢場景給出的最終答複卻是上升和逃離。”


    王建聽完這段解析,不假思索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最後的拯救者形象是我父親?”


    “不錯。”


    得到肯定的答複,王建似乎並不是十分認同,他莫名的搖搖頭,突然提出了一個極為敏感的問題:“羅先生,夢境的解析如果算是完成了的話,那麽請你明確的告訴我:慈窈和兒子的死到底是不是我的責任?”


    “表哥,是我,是我幹的,都是我的錯!”


    突然,夏七七雙膝跪地,跪爬到王建腳下,抱住他的雙腿失聲痛哭,“表嫂和多多——是我,是我害死的。”


    “七七,你在胡說些什麽?這一切跟你有什麽關係?”


    王建愕然的看著夏七七,又抬頭望著對麵兩位神色如常的客人,臉上疑雲頓生。


    穀雨上前攙扶住夏七七,安慰道:“七七乖啊,有事咱們慢慢說,別哭別急,聽話。”


    “雨姐,你們已經知道了,是不是?你們早就知道了,一定是這樣的!”


    夏七七甩開穀雨的雙手,歇斯底裏的狂笑,接著抽抽噎噎的說道,“都怪我,我是自作自受,哈哈,暗戀有夫之婦的表哥,又下毒手,完了還請你們來解夢,哈哈,哈哈,真的是作繭自縛自作聰明啊!”


    穀雨不由分說將夏七七拖起來,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七七,不要胡說八道,起來!”


    王建目瞪口呆的打量著幾近癲狂的表妹,不禁伸手抓了把頭發,“七七,你,你到底幹了什麽啊?”


    穀雨將夏七七重新按倒在沙發上,後者隨即癱軟著趴在前者的腿上,低聲啜泣著,雙肩和背脊不時的抽動。


    羅傑搖搖頭,說道:“建哥,其實,煤氣泄漏事件並不是意外,而是一起人為的、精心設計的陰謀……”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王建從沙發上猛地站起來,連連擺手,“七七是我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她心地善良,是個單純到透明的孩子,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的——羅先生,請你不要往下說了,我,我不想聽。”


    羅傑看著對方決絕的表情,“難道,你連真相都不想知道了嗎?”


    王建苦澀的一笑,“真相?什麽是真相,嗯?我早已經看到了真相,那就是慈窈和多多已經不在人世了,七七是我身邊不多的親人之一,我不想再失去她。我是個命運多桀的人,是個喪門星,但凡跟我沾上邊,誰都沒有好下場,如果慈窈和多多要怪誰的話,那就讓她們怪我吧。”


    羅傑搖搖頭,“建哥,真相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其實——”


    羅傑的話沒有說完,身體突然搖晃了一下,與此同時,沙發上的穀雨和夏七七慢慢的委頓在地,王建剛想出聲詢問,隨即被一陣強烈的眩暈擊倒,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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