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長,目標出現!”


    拿著望遠鏡的便衣的警示驚醒了沉思中的蕭然,他朝鵬城市公安局的大門口看去,一輛銀灰色的豐田prado緩緩駛出,從慢慢關上的車窗可以看到女司機在微笑著向崗亭的值班保安輕輕的擺手。


    “跟上!”


    接過便衣手中的望遠鏡,蕭然下達指令,便衣緩緩起步,從路旁滑出匯入車流,以兩個車身的距離隔著一條車道墜在prado後麵。


    穀雨車技精湛路況嫻熟,始終保持著最高限速行駛,在經過每個彎道和路口以及變道時動作幹脆利落,給跟蹤帶來不小的壓力,好在她一直在市區裏麵打轉,沒有上高速,故而總算沒有跟丟。


    十幾分鍾以後,蕭然從穀雨的行進路線推斷她可能是要迴家,剛想讓開車的便衣適當的拉開距離,可是prado突然在路口猛打方向盤來個180度的轉彎,上了對向車道,便衣司機慌忙跟著掉頭,卻慢了半拍,眼看著prado一個右轉彎,沒入一條茂密的林蔭小道。


    “快,快跟上!”


    蕭然連聲催促,同時舉起望遠鏡,然而鏡頭裏隻是滿眼的綠色。


    司機狂踩油門,汽車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驟然加速,如同出膛的炮彈衝進林蔭道。


    司機和蕭然的麵前是急速放大的prado的車屁股,司機急忙猛踩刹車,車頭在距離prado保險杠不到10厘米的位置堪堪停住。


    蕭然暗叫不好,手剛剛放到門把手上,一個警官證就已經按在窗玻璃上,接著便是一聲斷喝:“警察,下車!”


    李雄飛從一開始就知道,跟蹤羅豪的任務隻有自己能勝任——資料顯示,那小子平常是開超跑的,沒有過硬的車技,分分鍾會被甩出幾條街去。


    “目標出現,紅色的法拉利,快,快跟上!”


    坐在副駕駛位的女警小劉比司機緊張的多,也興奮的多,還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那種迫不及待的期待,“可別讓他跑了!”


    “放心,跑不了。”李雄飛放開腳刹,不慌不忙的起步、滑行、加速,慢悠悠的安慰道:“前麵是紅燈,還有23秒才會變綠,他飛不了。再說,這條路的限速是60公裏,法拉利跟咱們沒什麽差距。”


    時間是上午10點,早高峰剛剛結束,車流明顯稀疏了很多,為了避免引起目標的懷疑,李雄飛特意把車開到跟法拉利平行的位置,中間隔著一條車道和一輛車,這樣可以從自己的越野車上居高臨下的觀察。


    黃燈閃爍的瞬間,法拉利的馬達便開始了轟鳴,震的四周嗡嗡作響,讓人頭皮發麻,小劉皺了皺眉,罵道:“真搞不懂這些富二代,怎麽偏偏都喜歡開這種跑車,吵都吵死了。”


    “假如你坐在裏麵的話就不會這樣想了!”


    李雄飛邊調侃邊用眼角的餘光瞟著法拉利,在信號燈即將變綠的瞬間踩下油門,此時,跑車如同出膛的炮彈,“嗖”的一聲躥出數十米遠,李雄飛望著對方的車牌嘖嘖讚歎,“看看,多拉風啊!我要是有錢,也買個超跑出去泡妞,多爽啊!”


    “噯,想不到你竟然也是這種人!”小劉麵露鄙夷,“快點跟上吧,別丟掉了。”


    “有點信心好不好?”李雄飛滿不在乎的加速跟上,繼續貧嘴:“小劉,假如啊,我是說假如,假如現在我開的是法拉利,紅色的,敞篷的那種,你坐在旁邊,風吹過來,把你的長發高高揚起,想象一下,畫麵是不是特別的美,特別的浪漫?假如路旁是開滿各色野花的草原,頭頂是藍天白雲,遠處還有個牧羊人在哼著長調,想象一下。”


    “不錯,確實很美。”小劉臉上愉悅一閃而過,“別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事情了,還是安心把工作做好吧,要是搞砸了,哼哼,趙局的脾氣。”


    李雄飛再次減速,穩穩的把車停在又一個紅燈前麵,羅豪的法拉利依然是馬達轟鳴,隔著一條車道停著。


    “這條路是嚴管路,全路段禁止左轉,右邊基本上都是居民小區的出入口,想出都出不去。還有,咱們鵬城的信號燈設計很有特色,假如你在第一個路口遇到的是紅燈,那麽後麵的每個路口都是紅燈,反之亦然。”李雄飛斜瞟著小劉,不無得意的說道:“小劉同誌,我可是做過功課的喲。”


    “難怪你這麽淡定。”小劉讚許的點頭,“可是等下就要進入快速路了,恐怕沒這麽容易了。”


    “那你就等著看戲吧。”李雄飛信心十足,霸氣側漏。


    通過最後一個紅綠燈之後,法拉利駛入限速100公裏的快速路,在裏麵穿來繞去、忽左忽右,憑借超跑出類拔萃的性能和嫻熟的車技,在滾滾車流中高速前行。


    李雄飛自然不敢懈怠全力以赴,他把車始終開在最外麵的兩條車道上,借用貨櫃車巨大的車身和間距來全速前進,穩穩的綴在法拉利後麵50-100米的距離內,時刻把目標保持在視野之中,從未消失過。


    這時前麵出現一個匝道,而在最左邊的法拉利車道,突然橫向移動,連跨三條車道,堪堪在進入實線之前成功變線,切入匝道,而它的後麵,恰好是李雄飛的越野車。


    法拉利速度驟降,慢悠悠的駛出匝道,進入一條偏僻的林蔭道,旁邊好像是一個公園的圍牆。


    小劉慢慢鬆開緊咬的嘴唇,輕聲說道:“這小子開車快是快,還算守規矩。”


    “真正的高手是充分的利用規則,而不是違反規則。”李雄飛沒有被跑車擊敗,信心爆棚,監視對象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變的不那麽可惡了。


    這時,前麵的法拉利沒來由的打起雙閃,羅豪推門下車,朝後麵詭異一笑,然後朝路邊走去,站到一棵大樹後麵。


    “這個人好惡心喔,竟然在這裏那個啥——”


    小劉麵露厭惡之色,目光頓時變得鄙夷起來。


    “喂喂喂,千萬不要這樣想。”李雄飛感覺不對勁,提醒道:“我們應該是被發現了,他要開溜。”


    說話的瞬間,李雄飛把方向盤往左猛打一把,然後狂踩油門,一下衝到法拉利前麵,車身交錯的時候,兩位警察恰好看到羅豪跨上一輛共享單車,沿著一條小徑駛入公園。


    兩人急忙停車,可是前後數百米內竟然找不到另外一輛單車,頓時慌了神,


    小劉急忙打電話,李雄飛則飛身直奔公園,追了上去。可是李雄飛沒跑車多遠,人行道上就騎來一輛共享單車,騎車的是個20來歲的小夥子,衝著小劉微微一笑,下車落鎖,然後步入機動車道,“滴”的一聲把法拉利解鎖,徑直開車走人,顯而易見,是要到某個約定的地點接羅豪去了。


    小劉氣得七竅生煙,連忙掛斷電話,掏出對講機,“李哥,快迴來,追不上了,我們被耍了!”


    侯廣善在cbd的中心公園沿著人行道走了兩圈,總共花了20分鍾,他在散步時不停做些活動筋骨的動作,偶爾停下腳步,仰望旁邊的財富大廈。


    侯廣善知道,李宗生就職的大成律師事務所在財富大廈的八樓,而李宗生的辦公室就在窗邊,透過落地窗可以清楚的看到這片難得的綠地,他確定李宗生會看到自己。


    侯廣善在正對財富大廈的長椅上坐下,掏出手機打了一會遊戲,然後點上一根煙,慢慢走向停在路邊的警車,裏麵的小警察用迷惘的眼神看著老前輩上了車,耳畔響起難以置信的指令:“迴去。”


    “侯老,那,那咱們的監視任務怎麽辦?”小警察邊發動汽車邊問,“目標都沒出現過,這樣迴去不好吧?”


    “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侯廣善側身冷冷的逼視小警察,嚇得對方連連點頭,“當然是您老人家說了算,馬上走馬上走。”


    侯廣善迴身望著汽車的前方,不動聲色的說:“讓他知道我們在監視他就足夠了,現在可是網絡時代了,監視雖然是必要的,但重要性低多了,你,明白嗎?”


    小警察雖然似懂非懂,不過還是連連點頭,不想再觸老頭的黴頭。


    警車轉個彎,匯入幹道的滾滾車流,很快消失無蹤,在窗邊佇立良久的李宗生慢慢放下窗簾,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奇怪。”


    他自言自語著迴到寫字台前,在大班椅上坐下點開百度網盤,試探著輸入一串密碼。


    看到密碼核對無誤,李宗生不以為然的笑了,“百——年——孤——獨,真是太沒創意了!”


    “蕭處,怎麽辦?”跟蹤被識破,對方又是同行,這得多尷尬,開車的年輕警察臉色發紅,語氣急促,“咱們是不是直接倒車走掉?”


    “別慌,我來處理。”蕭然詭異一笑,按下車窗的開關,擺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蕭然!?”


    穀雨的表情好像是活見鬼了,嘴張成了大寫的o,“你跟蹤我!?”


    “不錯,正是在下。”蕭然推門下車,嘿嘿一陣訕笑,“穀雨,請聽我解釋,請聽我解釋。”


    蕭然屬於那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孩子,從小到大,無論在哪個圈子都是人們關注和議論的焦點:兒時聰明漂亮可愛而又家世顯赫,少時讀書天賦過人出類拔萃性格又恬淡沉靜,踏入社會之後工作上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又能別出機杼不落俗套,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加上英俊瀟灑的外表和淵博的學識、不俗的談吐,堪稱青年才俊,故而一路順風順水,頗得領導賞識和同事的欽佩。


    部裏的太太們自然對他青眼有加,於是乎每隔幾天有人給他提親或者介紹女朋友,但卻無一例外被他婉拒,理由是要等事業有成再考慮,當然,真正的原因隻有蕭然自己知道——他早已義無反顧無法自拔的,深深的愛上了一個女孩!


    那是研究生的最後一個學年,蕭然在瑟瑟秋風中穿過滿地枯葉,獨自來到體育館的門口,想趁人少跟教練一對一的練習跆拳道,此時,一片蕭瑟的校園沉浸在午後的寧靜中。


    推開跆拳道館的鐵門,一聲嬌叱劈麵而來,把蕭然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方才抬頭望去,隻見白影一閃,一個幹脆利落的旋踢在麵前劃出完美的弧線,教練老崔在慘叫聲中飛了出去。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蕭然腦海裏竟然浮現出《笑傲江湖》裏麵調侃詞: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那個紮著馬尾巴的女孩慌忙上前攙扶教練,聽到蕭然的笑聲迴眸一瞥,於是那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便深深的鐫刻在蕭然的腦海,使其魂牽夢繞揮之不去,幾分鍾之後,蕭然就知道了女孩的名字,穀雨。


    自信滿滿的蕭然毫不遲疑的向穀雨展開愛情攻勢,然而得到的卻是直接了當的拒絕,穀雨清楚明白的告訴對方,自己早已名花有主了,並且毫不避諱的把愛人的名字說了出來。


    多年以後,每當夜深人靜百無聊賴的孤獨時刻,蕭然依然能夠迴想起穀雨說出“羅傑”這個名字時的那種難以言喻的驕傲、自豪、迷醉以及彼時彼刻展露出的令人窒息的美麗,讓他心如刀絞。


    蕭然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因為他從來沒有失敗過!


    他把對穀雨的傾慕默默的埋藏在心底,像個普通的學長跟女孩相處,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舉止得體,從不越雷池一步,久而久之,成了關係比較近的普通朋友。


    蕭然在等待,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讓自己把女孩拉到身邊的機會。命運之神雖然對他稍微殘酷了一點,但八年的等待之後到底還是給了他一線希望,把羅傑這個名字送到了他的麵前……


    蕭然的思緒在電光火石間在時空裏跑了一大圈,可是腦海中預設的各種再次相遇的畫麵場景顯然沒有當前的這個,以至於向來反應機敏的他竟然有種卡頓的感覺!


    剛剛才說了一句話,蕭然額頭已經冒汗,聲音更是低八度,開車的警察見風使舵,說了句,“蕭處,我到前麵看看。”


    說罷不待對方吩咐,便徑直把車開跑,遠遠的躲開。


    穀雨的嘴慢慢合攏,表情由驚愕變得嚴肅再而輕蔑,望著蕭然的眼神同步冷峻、譏誚,最終極其緩慢的點了幾下頭,嘴角浮起的冷笑讓蕭然尷尬到無地自容,“明白了,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果真是你在背後搞鬼,嗬嗬,我開始還想著,以你的為人應該還不至於——我就說呢,得要把腦洞開到多大才能把羅傑跟連環殺手聯係起來,原來如此!”


    穀雨搖了搖頭,用那種鄙夷而又厭惡的目光打量著蕭然,好像對方是條蛆蟲一般,然後長長出口氣,再次搖頭,轉身往自己的車走去。


    蕭然感到心裏有種針刺的感覺,羞憤交加之下,忍不住連跨幾步,擋住穀雨的去路。


    “穀雨,你不能這樣對我!”


    蕭然聲音不高,但卻低沉有力,“我知道羅傑是你男朋友,可是他涉及4.18案件的證據是你們省廳發現、報告的,並且都發生在我被委派到專案組之前,也就是說,來之前我對此完全一無所知。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你在省廳有熟人,一問便知。”


    蕭然的語調漸漸激揚起來,臉漲的通紅,“是的,我承認我喜歡你,暗戀你,從在跆拳道館見你的第一麵起一直喜歡到現在,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都是你。不錯,我嫉妒羅傑,我希望他會碰上倒黴事,我希望他失去你的歡心,我好乘虛而入,得到你的歡心。”


    “但是,穀雨,請你不要忘了,我蕭然是個自傲的男人,設局陷害橫刀奪愛這種事我是寧死都不會做的。”


    蕭然越說越激動,把手猛的一揮,“我是警察,把罪犯繩之於法是我的職責,隻要嫌疑人涉及案件的證據確鑿,我是不會顧慮到他的身份地位社會關係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的,我承認,最後的刑事拘留是我首先提議的,跟當初邀請他加入專案組一樣。我本來的目的是想給他個機會洗清嫌疑,這樣見到你的時候好有個交代,可是他非但沒有把自己的嫌疑洗清,反倒授人以柄,假如我不堅持立即將他拘留的話,再有人被殺的話豈不是我的罪過!”


    蕭然順著穀雨的目光望向遠方的天際線,聲音稍稍降低了一些,語氣誠懇的說道:“平心而論,他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學識淵博且能洞察先機,我們專案組上上下下幾乎都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即便是我這個情敵,都欽佩不已,假如不是造化弄人,我們倆,應該有機會成為好朋友的。”


    穀雨眉頭緊鎖,認認真真聽完蕭然的吐槽,等對方終於停歇下來才問道:“說完了嗎?”


    蕭然把鬱結在心裏的話一下子全說了出來,頓時感覺神清氣爽,見穀雨既沒有中途打斷自己,態度也好像緩和了一些,又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說道:“說完了。”


    “好,那也請你聽聽我的看法。”


    穀雨點點頭,正色說道:“首先,我可以用性命擔保,羅傑絕對不是,也不可能是殺人兇手!第二,羅傑肯定是被人陷害了。最後,到目前為止,我暫且相信你沒有主動陷害他。”


    穀雨把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輕笑著說道:“另外,給你提個醒:如果你真的想查清楚這個案子,跟羅傑合作的話會事半功倍,反之則事倍功半。既然你把他當成競爭者、假想敵,那麽最好不要輕視他,否則隻會鬧笑話,讓咱們警方蒙羞!比如說吧,律師會見之後,你們肯定會監視跟蹤我、阿豪和李律師的事,他早就料到了。”


    蕭然微微一愣,腦海裏不禁迴想起拘留所接待室裏的場景,穀雨乘機繞了過去,開門上車,緩緩啟動之後才探出半個腦袋,“蕭然,咱們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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